坐在凳子上,其木格端着药碗的手还有些颤抖,右手下意识的去拿放在碗里的勺子,欲要用勺子喂杜立吃药,但手却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几次都未能成功将勺子抓在手中。
不得不将碗放在一边,她捏了两下自己的手,却感觉手上的肉好似都僵硬了,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又一次将药碗端在手里,勺子也终于如愿被她捏在了指尖。
小小盛出一勺汤药,却发现自己手足无措,杜立紧闭双唇,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将药喂给杜立,最终不得不将药碗又一次放在了床头的小桌上,而她本人也起身从凳子上坐到了杜立的身边,手中的药放到杜立的唇边,昏迷之中的人根本不晓得张嘴,其木格只能将其的嘴掰开,将勺药倒进杜立的口中。
整个过程中,其木格的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杜立的脸,直到发现这个人虽然不清醒,也不知晓自己张嘴吃药,但是基本的吞咽功能还是有的,药液入口,他会下意识的咽下去,并不会呛到,这样的认知发现,也让其木格放下心来,手下喂药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终于一碗药喂下去之后,其木格的额头上也浸湿了汗水,杜立到是一脸安详的躺在床上,除了吞咽之时,喉结会上下滑动彰显着他还活着以外,在没有任何一点动作。
将药碗送还给小伙计,其木格又坐回了两张床中间的凳子上,眼神好似放空一般,时不时的伸出手在杜立的额头上探一下,多数时候还是看着陈丰的睡颜发呆。
他口中念叨的诗词,虽然她并未记下,但是却也曾经撩拨了心弦,她虽然不曾有过相同的经历,却也知晓,姐姐对杜立是不同的。
第二百零四章 都会没事的
这样的不同,让他的心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姐姐对格鲁哥哥从来不会是那样的眼神,分明那样充满爱意的眼神,姐姐应该给格鲁哥哥,明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而此时床上躺着的这个男人,是昨天方才认识的,她们甚至不知晓这个男人的身份,也不了解他的喜好,怎么能够那般坦率的将自己一颗真心交付?
可口中说着姐姐,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看见杜子丰的时候,心里便百转千回,看见他彬彬有礼的模样,便忍不住想要靠近,听他说诗词歌赋,便是一种享受,听他声音之中的凄凄切切,便会觉得心痛难忍。
可她也清楚,自己和姐姐是断然不可能和这两个男人在一起的。
时光不知不觉间便已然流逝,夜色朦胧之下,灯火却并未燃起,那小伙计送了油灯进来,也用黑瓷壶装了灯油放在边上,等着夜幕降临,便燃上灯火。
但其木格一直愣愣的坐在凳子上,脑海之中不知是何种思绪,也已然忘记了要将油灯燃上。
另一边,其其格一路将马赶得飞快,平素里将近一个半时辰的车,硬生生被她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并未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牧场,这个时辰,也并非是牛羊回家的时辰。
在自家的牧场找到了乌日露格,“阿爹,两位哥哥此时还在镇上的医馆,大夫说不便移动,此时妹妹正留在医馆之中照料,我回来与阿爹商议,阿爹可能与我一同去镇上?”
其其格的坦诚让乌日露格有点懵,“他们两个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面对自家阿爹的提问,其其格自然是如实相告,并且还将大夫的叮嘱尽数相告,说完便将一双眼睛放在了阿爹的身上,“阿爹,你和我一同去吧,不然让人传出闲话来,我和妹妹还怎么活呀!”见乌日露格还在犹豫,其其格终是忍不住拉着乌日露格的胳膊撒起娇来。
“知道名声不好还将男人往家里带!知道名声不好还将妹妹独自一人留在那边?”女儿撒娇绝对是他没有办法抵抗的威力,只一个瞬息的功夫,便败下阵来,一只大手蜷起食指,在其其格的头上弹了一下。
“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再说了让妹妹一个人赶车回来,我不是也不放心。”这个女儿平素里就是活泛的性子,如今撒起娇来,才当真让人无法消瘦,尤其他这个当爹的,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两个女儿,未能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自然对两个女儿都是宠在心尖儿上的。
大女儿性子活泼,为人也比较爽朗,到是二女儿,像了她娘,恬静温和不争不抢,整日里也柔柔弱弱的模样,但是骨子里却带着刚强。都是自己家的女儿,当然是同样的心疼。
本就挂心杜子言两兄弟的安危,如今更是牵扯到了自家女儿的名声,他当然不会继续耽搁,当即将自家的牛羊拜托给了隔壁大哥,自己则是驾着马车带着女儿又一次走上了去镇上的路。
老将出马,马车竟然比先前其其格赶车的时候还要快了不少,不足一个时辰,便已经到了镇上的医馆。
利落的将自家老爹引进去,轻车熟路的走进了被黑暗笼罩的里间。
见着室内没有光亮,本以为其木格是已经睡着了,却不想那姑娘正直直的坐在凳子上,时不时的伸手探一下杜立的额头,又转过身去试试陈丰的鼻息。
借着昏黄的月光,其其格见着其木格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下,“妹妹是担心子丰哥哥死了吗?”
“死”这个字,在宫里是绝对不能说的,但是在寻常百姓家中,自然是没有这样的顾忌,甚至在其其格口无遮拦的时候,乌日露格也只是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暗怪自家女儿没有分寸,但却并未多说,到是其木格楞了一下,抬头便看见自家爹爹和姐姐正站在门口,当即站起身子,“姐姐怎么才来。”
语气之中是娇嗔而不是责怪,其其格也不在意,自家妹妹的性子,自己还能不了解吗?素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如今竟用上了这样的语气,那边说明是真的吓坏了,确实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不是太靠谱的决定,毕竟自家妹妹胆小,如今两个人都昏迷不醒,她哪里能够安得下心?
“好了,是姐姐的错,不该将你一个人扔在这里。”其其格一边说,一边借着月色将放在桌上的油灯点燃,室内顿时便亮了起来,自然不可能犹如白昼,但是终究是能够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了。
“子言哥哥没有发烧,子丰哥哥没有反应。”其木格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委屈,好似方才其其格的话并未能够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让他更加难过了。
“乖,不怕了,两个哥哥都会没事的。”其其格将其木格揽入怀中,手轻轻的在其木格的身后安抚着,“不怕,不怕。”
陈丰还没睁开眼睛,便已经听见两个小姑娘谈话的声音,不过他只是意识清醒,眼睛却睁不开,想要开口说话同样做不到。
知道此时,其木格已经安抚下来,心绪也好似平静下来了一般,陈丰终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睁开了双眼。
“劳烦,我这是怎么了?”陈丰艰难的开口,声音有点沙哑,其木格下意识的去桌边倒了水,转过身的时候,其其格已经上前将陈丰扶着坐了起来,之后其木格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陈丰的手上,陈丰下意识的接过。
“先喝点水吧,你昏迷了一个下午了。”其其格的声音之中同样带着点担忧,这男人已经够惨了,若是让他的嗓子再变成哑巴,那可真是天大的罪过了。
闻言,陈丰也确实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当即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了嘴边,小口啜饮着,而一边的其其格已经将他的情况说与他听了,随后似是知晓他担心杜立,也将杜立的情况如实相告。
第二百零五章 大唐女子
“劳烦大叔和二位姑娘了。”陈丰低声谦恭说道。
“远来是客,何来的劳烦一说。”乌日露格笑了一声,随后开口说道,他确实比较喜欢这种谦恭有礼的少年,他喜欢大唐人的谦谦君子,看着大唐人礼待世人的模样,他便想到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曾经他的妻子也是这般的谦逊,见谁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而他,也是撞进了那样的笑容之中,再也无法自拔。
“大叔,我今日还未曾用膳,腹中实在是饥饿,可能请大叔帮我买些吃食回来?”陈丰谦恭有礼的转向乌日露格的方向。
“这个时辰,外面的摊贩应该不多了,我去远些的地方,到夜市上去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些吃食。”乌日露格沉吟片刻之后说道。
“那边劳烦大叔了。”说话间,从袖袋之中摸出了一锭银子,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唐已经全面推行银票,遂这次出门,银两带的不多,还望大叔不要嫌弃。”说完,将手中的银锭朝前面递了一下。
“你这小子,搞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大叔还付不起一顿饭钱吗?”乌日露格楞了一下,面上终于佯装不悦的说道。
“并非如此。”陈丰笑着解释,“同样也是希望大叔若是有时间,便帮我们在集市上买两套成衣,这些银两还未必够呢,若是不足,余下的可就要大叔你帮我们付一下了。”陈丰脸上的笑容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且乌日露格的身上,虽说有足够吃饭的银钱,但是若是买衣服,还当真是不足。
他今早出门,不过是放牧,怎么可能会带那么多银钱呢?手上没有买衣服的钱也实属正常。
遂听见陈丰这般说,他亦是不得不接过陈丰递过来的银两了。
“若是不足,大叔回来便与我说,若是多了,还请大叔先行留下,我与哥哥不便行动,这几日的饭食,还需得麻烦大叔。”
“这衣服确实得从你这银钱里折,但饭食便算了。”乌日露格的面上多少有点尴尬,先前已经受了杜子言一锭银子了,如今却又收了杜子丰一锭银子,着实让他心中有些尴尬,二十两银子,普通人家娶个媳妇儿,也才十两银子左右的聘礼,自家没有儿子,只有他带着两个女儿,吃好穿好,一年有二十两银子也是足够了。
其其格和其木格也是楞了一下,哪里想到不过是在路上随手捡回来的两个伤残人士,竟然出手这般阔绰。
不过想想也释然了,先前他们已经说过了,自己是来突厥做生意的商人,商人最是有钱财,所以他们出手阔绰,倒也不足为奇。
且他一家到是也不贪图这兄弟二人的钱财,不然乌日露格也断然不会这般推辞。
“大叔这般说话,便是置我兄弟于不仁不义了。”陈丰轻笑着回应,“我与哥哥此时借住在大叔家中,且还要劳烦大叔和两位姑娘照料,这所需费用,绝非小数,不说耽误了大叔劳作,还要大叔亲自到镇上照料,去取钱财和以报答大叔的恩德?”
“这……”乌日露格就不愿意和他这等读书人交流,当年其其格和其木格的娘亦是这般,三两句话便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亦是无法 回应,只能自己吃了暗亏,而如今,又碰上一个陈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