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说完,便一脸期盼又带着歉意的看着陈丰,期待着陈丰能够说出他想要听见的话,按照他本来的猜想,陈丰应当不会太过于摆谱,毕竟若是说萧瑀和段志玄的身份还不够格,但自己一品大员的身份,摆在这里,只要陈丰还想要继续在朝堂之上混的话,就断然不该不给自己留颜面。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敢贸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却不料,结果让他猝不及防。陈丰对于他的动作,他的话根本没有半点表示。
“陈大人?”李孝恭以为陈丰在思索,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这便是已经有了威胁的意味。
然而,结果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陈丰并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就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般。
就在李孝恭即将发火,好似是找到了自己在皇上面前继续弹劾陈丰的理由之时,杜立开口了。
“李大人有所不知。”杜立开口已有责备,“方知在突厥作战之时,身中蛇毒,损伤了三感,至蛇毒至今未解,只耳朵时而灵光时而不灵光,眼睛到现在为止还无法视物,嗅觉失灵,尝不出丝毫味道来。”杜立的声音好像有些清浅,但是其中的冷意,便是蹲在他旁边的杜如晦也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现在,这些人也方才知晓陈丰的状况,原来已经这般严重了。
当然最是恼怒的便是李孝恭了,方才陈丰的耳朵到底能不能听得见,他当然不知晓,但时而灵光时而不灵光的意思是什么?莫不是只要陈丰不想作答的话,都可以当做没听到处置,就连坐在上首的皇帝也不能要求他一定要作答。
第二百三十二章 微臣请辞
其他人听了杜立这般的解释,也是心下一寒,不论陈丰的耳朵是否真的听不见,他们并无办法去验证,且见李世民没有半点惊讶的模样,显然是早就已经知道了陈丰的状况,甚至今日的这番都是陛下早就已经预料好的了,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但是,现在知晓了李世民是有预谋的,已经没有丝毫的用处了,毕竟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看,如今他们已经进入了这个陷阱之中,本来若是能够谋得陈丰的谅解,陛下想来还不会将他们怎么样,但谁能想到,陈丰竟然来了这么一招,这才是让他们防不胜防啊!
甚至他们已经有所猜测,适才陈丰应该是听见了李孝恭的话,只是不想做出回应罢了,但偏偏人家有合理的理由,人家不想要做出回应,是因为人家听不见,杜立给了解释,而陛下显然是相信了,若是这个时候,他们说出此事不实,已经不是在揭穿陈丰,而是在打皇上的脸了。
有苦说不出,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下去。
坐在上面的李世民看着下面文武百官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心里不知道有多舒爽,这几个月的时间,陈丰不再京城之中,知道实情的就亦有他和杜如晦两人,但这文武百官的逼迫杜如晦又帮不上什么忙,便是连和陈丰有些交情的房玄龄都开口说了陈丰确实有些过分这样的话,这朝堂之上的声音,想来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当然,平心而论,若是并非其他原因,陈丰真的数月都不早朝,即便是得了他的恩典,他自己也会心中不喜,更遑论那些本来就被陈丰得罪狠了的大臣们了,好不容易找到了陈丰的错处,还不抓紧时间将他往死路上逼,就算是不能将他逼死,也要消减陈丰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李世民自己也是从臣子的位置上走过来的,自然更能够理解这些大臣心中所想,若非他们这段时间着实是将自己逼急了,他并不愿意采取这样的方式,其实对那些大臣们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不过是给自己出出气罢了,是处于私心而已。
“陛下?”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陈丰忽然开口,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方知有何话说?”陈丰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鸦雀无声的太极宫之中,就显得很是清透了,这一声呼唤,在太极宫之中回荡。
“启奏陛下,微臣请辞。”陈丰抬起头,朝着李世民的方向说了一句,之后一个头重重叩在地上。
“方知何出此言?”李世民大惊,昨日里并未谈及此事,怎的陈丰忽然改变了策略?而让李世民更加惊骇的是,他担心陈丰说这话,并非是计谋,而是真心这般想,若是如此,他先前耗费的功夫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他可是知晓,本来这位能够入朝为官,就已经是情势所逼,当时实在是别无他法,这位方才赶鸭子上架接了这个职位。而如今,大势已定,只怕这位正想着要请辞呢,正赶上文武百官忙着弹劾这位,可不就是给了他顺利请辞的缘由了。
“是啊,大司农何出此言啊!”说话的人自然是欲陈丰相交比较好的人物,长孙无忌。
“大司农,断不可意气用事啊!”
“是啊!”
这其中有些人和陈丰关系比较好,有些人自然是只想到了自己,自己刚上了折子参奏陈丰,已经知晓自己做了错事,但是这位并没有给他们改正的机会,反而任由他们错下去,这位直接递辞呈,要启骸骨了,这不是将他们扔在火堆上烤吗?
“各位大人不必相劝,某意已决。”陈丰面上并无笑意,“在陛下的治下,有众位大人辅佐,大唐必定能够歌舞升平,百姓定然能够安居乐业,这本是在下心中所求,而如今,一切已经初见雏形,某心中所求已经达到,并无更多杂念,只愿安度此生。”
“还望陛下与众位大人成全。”说着,陈丰又是朝着李世民扣了一个头。
“大司农这是在怪罪我们?”李孝恭当即反应过来,这位是在以退为进。
若是没有记错,陈丰今年方才及冠,二十岁的年纪,说了自己一生所求便是百姓安居乐业,却又说什么要安度此生,何解呀?
众人皆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听了李孝恭此言,如何还能够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也不管陈丰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猜中了一条,便死命的往上靠。
按照李孝恭的想法,陈丰应该确实是在生气,他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不仅是他身中蛇毒,便是杜立也摔断了腿和手臂,这般惨烈的局面,背后的朝堂之上却有人给他捅刀子,这般下来,陈丰如何能够不心寒?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陈丰听见李孝恭的话,这次却并未当做听不见,而是回过头,转向李孝恭的方向,“李大人多虑了,如今下官已然身残,回京的路上寻了不少大夫诊治,均未有成效,病体不能痊愈,无法继续为国效力,既不能担君之忧,如何敢食君之禄?”
食君之禄,却不能担君之忧!
他不敢,便是说了朝堂之上还有其他人敢!
一句话便让太多人心中有了别样的想法,但是鉴于陈丰并未将此事明说,只点了自己,他们也只能心里暗暗记恨,却不敢当即跳出来,若真是跳出来了,岂不是承认了自己是那个食君之禄却不能担君之忧的废物了吗?
“方知谋而后断,此次突厥之战,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歼灭东西突厥二十万大军,如何还能说未曾担君之忧呢?若是这般都不算担君之忧,还有何人是在为朕分忧啊!”李世民当然是不会让陈丰顺利请辞的,他本来所在乎的也不是陈丰能够做多少事情,他将陈丰拉拢在身边,本来所图便是陈丰的计谋。
胸中有丘壑,比之半壁朝堂都有想法,敢说敢做,这般人物,李世民如何能够轻易放他离开呢?
第二百三十三章 皇上震怒
“陛下,此一役,本就是微臣本分,断不敢居功。”陈丰的声音里带着点焦急,好似是在为自己辩解,但实际上谁能够想到,这位并非是在为自己辩解,而是推卸自己的功劳。
为皇上效命是为官的本分,既然如此,那些经常居功自傲的人,在陈丰面前又该如何自处?在朝堂之上,又如何敢在陈丰面前夸夸其谈?
二十万敌军首级?
“高冉,到底是怎么回事?”收到李世民的眼神暗示,高士廉及时打断了陈丰的话,开口问了高冉事情的原委。
“启奏陛下……”高冉也知晓,在朝堂之上,本没有他说话的份,而爷爷此时开口问话,也定然不是爷爷本意,而是陛下授命,不得不说,跟在陈丰的身边,高冉的智慧还是大有提升的。
说话间,便将自己一行人从京城出发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挑拣了一些说了出来,当然着重说的还是丰城城主李信的事情,再就是以自己的视角说了一番陈丰和杜立在战场上的安排,言语之间满是惊叹,让人不自觉的就跟着他的思路去考虑,越想越是觉得陈丰几人这一次当真是九死一生。
最重要的是,造成东西突厥二十万将士死亡的战役,陈丰一行人只有一千兵马,最终一人未损,尽数安全逃离战场,顺利归队。
后面的事情,高冉所知不多,便由杜立接下了话茬。
所说是陈丰寻到了更好的帮将士们处理伤口的方法,战场上的将士们,难免有断手断腿,杜立为了寻找帮将士们接腿的材料,不顾危险又一次上了金禄山,就是这一次,陈丰身中爪哇丽纹蛇的蛇毒,但陈丰却并未声张,稍加处理之后,便继续奔波,直到将士们回营,陈丰跟着处理将士们的伤口。
一应说下来,众人也不由得为之感动不已,越加觉得自己的行为着实过分,此时他们已经忘记了先前被陈丰损坏的利益,当然也应该只有这一会儿的功夫,待到此间事了,他们之间的梁子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开。
说到陈丰为了保证每一位伤员都能接受到最好的治疗,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方才提了要去歇息,结果在回营帐的路上晕倒了,醒来之后便失去了三感。也说了两人在一路上逃亡的过程,几次险死还生,令人唏嘘不已。
最后,杜立说了一句话,“当时,方知就趴在我的肩膀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的身上。”杜立说着讥笑的看了一眼面对陈丰露出悔恨神色的满朝文武,“你们知道陈丰晕倒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子言,我看不见东西,我快要晕倒了!”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方知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他差点死在战场上,他保卫了多少人的安宁,最终他拼尽全力甚至险些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在朝堂之上弹劾方知?说他不懂礼数,说他不敬陛下,说他目无王法?”杜立的声音之中带着少有的激动。
杜如晦一双眼睛愣愣的看着发火的杜立,他还从未见过自己的侄子发这么大的火气,想来也着实是被这些人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