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 第19节

“先生早就料到了?”沉默持续了约有盏茶工夫,李世民才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氛围。

“只是猜测,目前京中尚未有消息传出,还不敢断定。”陈丰叹了口气,后站起身子,在秦王面前单膝跪下,“还请殿下莫怪,只因我军兵临城下,某不敢因此扰乱军心,方才隐瞒。”

见状,李世民缓缓闭上了双眼,半晌才睁开双眸,隐下其中纠结的情绪,站起身子将陈丰扶起,引入坐席,“先生无错!”

陈丰确实无错,是他自己没有料到。竟被一句无妄之言蒙蔽了双眼。此时再想着怨愤,已是不及,倒不如留下心思去考虑以后的事情。

“先生以为京中情况如何?”

“若某猜中了陛下的心思,则我军得胜的消息一旦传入京城,只怕陛下会让太子居朝参与政事。”这并非陈丰的猜测,历史上确实是这般演绎,不过史书所记当初杨文干事件发生之时,李渊出行于仁智宫中,遂令太子居朝。

如今情况略有变动,不过应该相去不远,秦王得胜的消息一经传回,李渊绝不会如承诺一般贬太子于蜀地,只怕还会更加重用。

一顿晚膳还没结束,京中的消息就已经由杜如晦整理之后传给了秦王。

寥寥数语,李世民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细细阅过之后,才将已经捏皱的名贵冷金信纸递给陈丰。

事实正如陈丰所料。

秦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消息传回京都之时,正是早朝,杜如晦信中大意,陛下大赞秦王骁勇,太子借机上奏,希望能如秦王一般为陛下分忧,帝心甚慰,便命太子每日退朝后去上书房,同中书省的几位官员一同批阅奏折。

另外将导致太子和秦王兄弟不睦的太子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和时职天策府兵曹参军的杜淹,并坐流放到越嶲郡。

其中杜淹名义上算是杜如晦的叔父,不过这位叔父和杜如晦的关系并不好,正是这位叔父残害了杜如晦的哥哥,又设计陷害其弟险些置其丧命,后来杜淹落到李世民手中,李世民本欲将其斩杀,却是杜如晦苦苦哀求,方才得了杜淹活命的机会。

批阅奏折一事,本是由中书省的几位官员共同负责,若是寻常小事,就由几位官员商讨定夺,若是几位官员觉得无法定夺,便呈交给皇帝,由皇帝亲自批阅。

中书省几位官员不参与朝政,去朝中大臣私交也泛泛,但是上至王孙贵族,下至七品小吏,无人敢责罪这几位,全然是因为这几位的手上捏着他们的命脉。

不说驳回奏折,就算是推迟两天批阅,也可能是生死存亡的大事。须知,天下间每天有多少不平之事发生,就会有多少奏折,每日的奏折堆了一摞又一摞,殚精竭虑也未必批阅的完,就算是推迟了两日,当今圣上亦不会怪罪。

而李渊命太子李建成进入上书房同中书省的几位官员一同批阅奏折,就意味着太子已经进入了唐王朝权利的中心,之前尚在观望的大臣只怕会被唐王此举直接推入太子阵营,太子储君之位,只会越加稳固。

“是本王急于求成了。”陈丰将杜如晦的信放在烛火上燃尽之后,李世民才悠悠说道。

对此陈丰不置一词,李世民确实急于求成了,唐王李渊以太子之位诱之,他一脚就踏入了陷阱,殊不知此举恰好暴露了他的野心。

不过,这样的急于求成,也正是陈丰得成自己的目的,最不可或缺的要素。

唐王越是维护李建成,李世民心中的不满就越会加重,到了爆发之际,恐无人能敌。

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陈丰须得尽到在李世民失意之时的安慰和鼓励,因此他转眼看向了苦闷的李世民,“殿下只将目光放在了坏处,却未看到好处。”

“先生此话何解?”李世民闻言,慢悠悠的问道,足以得见其颇有些心灰意冷。

第二十一章 相劝得失

“殿下心中记挂只是一时得失,可曾深思陛下此举的真正目的?”陈丰无疑是一个好老师,他做的并不是将自己的思想灌入李世民的脑中,而是引导他自己去想李渊的深意。

只能说,现在的李世民也只是初见千古一帝的雏形,若要和玩弄政权近十载的李渊相比,确实还远远不及,也正是因此,李世民才会在此次与太子的交锋之中失利。

唐王此举,至少传递了四个信号。

第一,即便此次造反确实是太子一手设计,但也只是针对秦王所设计的,关于国家并不大碍,秦王大胜之后,只字不提太子的所作所为,还将最大的好处给了太子,相反平叛有功的秦王只是得了盛赞,说明他们的皇帝陛下依旧信任太子,且对于不威胁到国家社稷的事情,忍耐度不小。

第二,安抚效忠于太子的地方将领,例如随州都督韦云起,邢州都督任瑰,坐镇泾州的罗艺,同时也安抚了朝中依附于太子的文臣,太子依旧是太子,不会因为秦王战功赫赫而有所偏颇。

第三,尽管大唐闹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内乱,但是江山依旧坚固,社稷仍然稳定,奉劝心怀不轨的某些邻居还是夹起尾巴做人,趁早将心里那些门门道道的都收将起来,莫要到了最后,弄得自己面上过不去。

第四,以流放两人属官为警告,警告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他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断不该因为一个皇位而心有隔阂,说白了还是窦皇后在他心里的位置在作祟,不希望两个儿子反目成仇。

眼见李世民神色之中的冷情渐渐消退,陈丰便知他是想通了,因此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果然二人不谋而合。

“纵算太子成了最大的赢家,但殿下也并未失利。”接下来的内容也唯有等李世民内心平静下来方能讲通,不然他心怀怨愤,只会钻牛角尖。

见李世民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眼神之中终于重见秦王应有的神色,陈丰才继续说道,“殿下觉得夺取江山,文臣与武将何者更重要?”

这?李世民疑惑了一下,按他的想法,文治武功一样都不能少,才能夺得最后的胜利,可陈丰偏偏要将二者分出个高下来,这倒是让李世民为难了。

“殿下不解,且听某细细道来。”陈丰笑了笑,不要说李世民,这个问题就算是放在李渊的身上,他也未必能够答得上来。

“夺取天下,自是武将更为重要!”陈丰直接盖棺定论,见李世民有要反驳的意向,他伸出手向下压下,示意稍安勿躁,“某所问,是夺取天下,孰更重要,自是武将,生杀予夺战无不胜。若是治国,便是文臣更加重要。”

“殿下,此时乱世,当出重兵用重典,方能立世。”

乱世当行重典的道理,李世民自然心中知晓,此时再听陈丰的话,也觉得道理斐然,瞬息之间就明白陈丰说自己并未失利的原因。

太子虽然得到了同中书省一起批阅奏折的权利,但同时他也失去了一员大将,在听完陈丰的解释之后,若是让他和李建成易地而处,以失去一员大将的代价来换取批阅奏章的权利,他亦会心疼。

“至于连坐那三人,看似陛下一碗水端平,并未失去公允,但先不说太子府失去了两人,而我方只损失了一人,就单论那杜淹,杜淹和杜如晦杜大人之间的恩怨,相比殿下比微臣更加清楚,某倒是认为,杜淹走,要比留的好。”

“况且,殿下有所不知,杜淹在投奔殿下之前,去过太子府。”

“你是说?”太子府三个字在李世民的心里有着极重的位置,陈丰甫一提到太子府,李世民的脸色瞬间惊讶。

“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陈丰知道,李世民是在怀疑杜淹是太子派过来的细作,当即半真半假的应道。

只有陈丰自己清楚,当初杜淹确实进了太子府,不过后来被太子命人打了出去,此时所知之人不多,他也是凑巧要出门,才看见杜淹在太子府受辱。但如今他自然不会为太子辩解,这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越深刻,他才越能得利。

更何况,也确如他所说,杜淹在太子府受辱,未必就不是太子和杜淹商量好的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让杜淹能够名正言顺的进入秦王府。当然,这种可能性小的可怜,若是当真是为了让杜淹入秦王府做内应,其在太子府受辱一事,应当传的天下皆知,至少也要让李世民知道,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可惜了对于此事,李世民并没有半分知晓。

“那为今之计,先生以为如何?”

为今之计?若要陈丰说,当然是越快反越好,若是不反亦有办法除掉李建成,陈丰自然也会大力支持,可惜了,目前秦王对此并没有半点头绪,那就只能让他来推波助澜了。

“殿下什么都不需要做,静观其变即可,陛下定然有再次启用殿下之时。”就算没有,他也会制造出这个机会,就算他不出手,太子按照他给蔡东潘的计划,亦能将事情给搞出来,对此,他心中有数。

“这!”虽说李世民已经渐渐开始信任陈丰,但是对于陈丰此次所言,确实让他觉得不太正常。

首先站在臣子的角度来讲,当今圣上蒙骗臣子,朝令夕改便已然不对,但此时除了皇上和他以外,并无第三人知晓,当时的御书房连个伺候的小太监都没有。

其次,站在一个儿子的角度讲,作为父亲,百般包庇长子,对他这个二儿子的内心造成了一定的损伤,难道这要就此善罢甘休?

“陛下并不希望见到您和太子兵戎相见。”陈丰一句话就唤醒了李世民的理智。

为大局着想,一时的委屈,确实算不得什么,若是因此被那位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父皇厌弃,才真真是最大的损失,静观其变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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