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来得及细想,秦王府便迎来了一封他们此时最不愿见到的圣旨,内侍尖着嗓子站在门口,“圣旨到,秦王接旨。”
秦王府的管家召见府内众多人员尽数前往庭院之中,圣旨自不是他们这些人敢怠慢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高句丽数万兵马入围辽城州,着齐王李元吉代秦王诸军北征,命秦王府将军尉迟恭、程咬金、秦叔宝、段志玄诸人随齐王出征,府中精锐战士一应随同,钦此!”随着内侍的话,一字一字落下,秦王的脸色瞬间大变。
“秦王接旨吧。”内侍念完圣旨之后,面无表情的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猛地抬头,便看清了那内侍眼底深处的嘲讽,“谢主隆恩。”当真嘲讽,明明他的亲生父亲断了他的活路,此时却还要他跪在地上感恩戴德的接受一个残缺之人的嘲讽。
“既如此,咱家也该回宫了,秦王殿下留步。”
“管家,送公公。”面子上的工程还是要做,秦王当即命管家相送,相送的意思,自然是打赏,秦王打赏那内侍自然不会拒绝。
“散了吧。”见秦王双手捧着圣旨在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陈丰对还跪在地上不敢站起身子的府中下人说了一句,之后才匆匆去追着秦王而去。
“殿下依旧不能下定决心吗?”陈丰的目光落在李世民紧紧抓着圣旨的手上,明黄色的绸布在他的手中褶皱不堪。
“如今殿下还要顾及骨肉亲情吗?”见李世民不言语,陈丰继续问道。
“房大人和杜大人已经被限制行动,府中精兵强将被抽调一空,殿下三军统帅之职亦被陛下褫夺转赐太子与齐王,殿下慧智,莫非还看不清当前局势吗?”
“殿下,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如今秦王府落魄,定然门可罗雀,又无陛下支持,只怕朝中原本心向殿下的众大臣亦会临阵倒戈。”
“他人尚且好说,临阵倒戈,太子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或可暂时不做计较,可尉迟大人、程大人、段大人一行曾经拒绝过太子招揽,太子心性如何,齐王心性又如何,莫非殿下定要某说出那大逆不道之言吗?”
“殿下!”见自己好话说尽,李世民依旧没有反应,只双手握紧那圣旨,眼神凄苦,陈丰终是忍不住说了重话,“殿下此时反击,尚有逆转之机,继续耽搁下去,待三军被齐王接手,殿下便连反击的机会也无啊!”
“如今之计,便只能如此了吗?本王以为先生应有万全之策。”好半晌,李世民终于开口,出口之言,却让陈丰顿时再无一点办法。
沉默维持了近一盏茶的功夫,终于,陈丰狠了狠心,一甩袍摆,单膝跪倒在地,“请秦王殿下为江山社稷着想,为天下万民着想!”
“先生这是做什么?”陈丰自打到了李世民的身边,李世民就从未曾要求过陈丰对他见礼,更不要说如现在这般,“先生快快请起!”李世民并非好赖不识之人,到了现在这等危急关头,陈丰依旧在自己身边而非弃自己而去,李世民自是心中感怀。
奈何,李世民几番劝说,陈丰依旧跪在地上,双目紧盯李世民的双眼,从来眼神中的从容被这一刻的坚定取代。
“大王,宇文大人并高大人求见。”正在两人僵持之下,门外传来心腹侍卫的通禀。
“请!”一字落下之后,李世民方才继续看向陈丰,“先生快快请起,若是宇文大人和高大人见先生如此,莫不会以为本王欺负了先生?”
“不知大王如何欺负了我家先生?”话音传来之时,宇文化及和高士廉推门而入,所见便是陈丰一脸坚定的跪倒在地上,一张清润的脸上似乎还有着怒火和失望并存。
“两位大人快劝劝先生,这是与某置气了。”说话间,亦透露着无力。
宇文化及和高士廉也是听到了风声才赶来秦王府,此时见到陈丰如此做派,又如何能不明所以呢。遂,两人并未如同秦王所想劝说陈丰,反而对视一眼之后,同陈丰一并跪倒在李世民的身前。
“我二人并未听到先生谏言,但此刻,愿与先生共进退。”宇文化及在李世民开口劝说之前开口堵住了李世民想要说出口的话。他二人到是有心劝谏,但料想该说的陈丰应当已然说完,而秦王仍不松口,方才只能出此下策,所以,便也不多费唇舌,直接和陈丰统一了战线。
“你二人到是心向你家先生!”见他二人如此,李世民又如何能不知他二人心思,只嗔责一句,并未多家怪罪。
“吾等同是效忠大王,自事事以大王为主,不敢私下结党营私,还望大王明鉴。”高士廉知秦王并无此意,仍然解释了一句,不过是为他的下一句话做铺垫,“先生为大王效命时间不长,但事事上心,从未有过疏漏之处,我等自是信服先生,还望大王好生考虑。”
第三十八章 昆明池密谋
宇文化及和高士廉丝毫不提自己的衷心,只说陈丰劳苦,值得信任,便是在告知他,他们已经知道了陈丰的意思,并且支持陈丰这般做。
“先生所言,某亦知有理。”说到这里,李世民叹了口气,“但诸位有所不知,此事并不稳妥啊!”
“大王,天下之事,全无稳妥啊!”宇文化及叹息一声,劝道。
秦王殿下仁和恭顺,唯独心肠太软,战场上奔波十几载,血流成河尸山血海之中趟出来的人物,竟还有一颗恭谨之心,仁善之心,时刻记得恭顺父皇,兄友弟恭,实属不易。但从前看来的优点,在这一刻,竟然尽数成了缺点。
对敌人太过于仁慈,便是将自己等人的生死置于不顾啊!
“殿下,若是继续犹豫下去,尉迟大人、程大人等人恐怕性命不保!”陈丰看着李世民,直言道,“既然殿下非要逼某说出那大逆不道之言,某亦不能让殿下失望,吾愿竭尽全力助殿下荣登九五!”
闻言,宇文化及和高士廉亦是 不再犹豫,“吾等愿竭尽全力助殿下荣登九五!望殿下莫要错失良机,以免日后追悔莫及!”
“荣登九五”四个字似是翻开的滚水一般淋在李世民的身上,让他猛然一惊,看向跪在他面前的三人,长叹了口气,“三位请起吧。”
陈丰反应迅速,听闻这话,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宇文化及和高士廉还有点懵,“二位大人莫不是觉得我们一句话便能助殿下荣登九五了?此时还要仔细商议,小心定夺才是。”
这番话听到耳朵里,宇文化及才明白李世民的意思,不由得又高看了陈丰一眼。
他可是记得陈丰所说,若是那盘棋,已成必输之势,掀翻了棋盘便是。也记得陈丰说那盘棋,执棋之人并非他几人,而是秦王殿下,但如今,那执棋之人亦是被他逼着落了棋子,此子不可谓不高明啊!
“几位所言纵然有理,但我须得问一下那两位的意见。”待几人终于落座可以好好说话之时,李世民方才开口说道。
“大王所指是房大人和杜大人吗?可两位大人如今被禁止靠近秦王府啊!”
“并非他二人。”李世民摇了摇头。
“房杜二位大人,便是不问,亦知其与我等同心。”陈丰接过话,“殿下所说可是灵州大都督李靖和兵部尚书李世勣?”
“正是此二人。”见陈丰一猜便中,李世民心中亦大喜,若是陈丰也想到这二人,便说明此计多半可行。
李世民已然意识到目前的局面对自己万分不利,却还是察觉到了自己并非全然没有取胜之机。而决定他能否反败为胜的关键人物,有三。
其一,当今圣上李渊,大权独揽金口玉言,执掌天下万民,生杀予夺自不可言。
其二,灵州大都督李靖,在长江唐军之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可以说是南方的土皇帝也不为过,其政治倾向于李世民而言极其重要。
其三,便是李世勣,此人原是李靖在隋的下属,后劝说李靖投唐,本身参加了瓦岗寨的战斗,算是元老级别的战将,虽说行事低调,但是此人的态度绝对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李世民的大业。
此时,李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是站在太子一方的,尤其是最近不断帮助太子李建成削弱他的实力,虽然并未想过要伤他性命,甚至不断在其中周旋意图让他平安到达洛阳,但其态度暧昧,李世民甚至怀疑,一旦自己有了夺位的实力,不等李建成对自己动手,只怕李渊第一个饶不了自己。这江山社稷,他已然下定决心要交给太子李建成了。
另外两位,虽说和李世民都有交集,在最初征战之时也曾和李世民并肩作战,但亦配合过李建成的工作,尤其是近两年,李建成仗着职务之便没少与这两位接触,若是真的让李建成将这两人拉拢去,李世民便没有半点胜算。
亲自拜访两位之后,李世民得到了这两位近乎相同的答复:自己本是战将,有战争之时便上战场,闲暇之时操练操练手里的兵将,看看兵书,兵无心政事。
至此,李世民终于安心,他本不需此二人相助自己,只要这二人保持中立的态度便可。
自己手中亦有精兵良将,没有这两位的相助亦无妨,只要他二人没有站在太子李建成那一方,他便胜算大增。
然还未等李世民从喜悦之中回过神来,另一个让他笑不出来的重大秘密传了过来,“太子与齐王合谋,欲要谋害殿下。”
这样的消息,近半年来,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李世民早已当做笑话来看,但是这一次李世民没有办法不当真,因为给他传递消息之人是王晊,这人是太子率更丞,负责东宫的计时,在偌大的东宫之中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是在李世民的眼中,此人却是极其重要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