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张宣的话,子夜不由得又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又说道:“丞相,深夜寒气侵体,丞相便再饮一樽,也好驱驱身上的寒意啊!”
“些许微寒,还奈何不了我。”张宣摇头说道,“子夜自便,无需顾我。”
“丞相!现在就你我两人,我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丞相就陪我饮一樽吧?”子夜伸手端起张宣身前的酒樽,双手递给张宣说道。
张宣却摇了摇头,说道:“既已立法,便当如实遵循,方不废法!如若人人皆以人少,暗室自欺而废法,长此以往,心中畏惧一失,天下何人还会畏法尊法,遵循法令?如此法令,岂非虚设?”
听了张宣的话,子夜不由得又愣了一下,瞧了瞧手上的酒樽,又转头瞧了瞧自己身前的酒樽,使劲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才又说道:“子夜身为丞相府典武长史,丞相属吏,如若丞相所立之法,子夜都不遵循,天下何人还会畏惧丞相之法?”
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子夜又说道:“从今日起,子夜便与丞相一起,每日饮酒,不过三樽!”说着,将酒樽拿到案几旁边,浇倒在了地上,又将另外一樽酒也倒在了地上,然后将酒壶也推到了一旁。
张宣见状,不由得又微微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子夜,这是我自己定的私法,仅仅是为了约束我一个人的,与公法无关,也与子夜无关,子夜无需遵行的!”
“既是丞相属吏,丞相所立之法,公法私法,子夜皆当一并遵行。”子夜肯定地说道,说着,又拿起筷箸,对张宣说道:“丞相大人,酒不能饮了,这肉总可以吃吧?”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张宣笑着说道,也拿起筷箸,对子夜说道:“来,我的典武长史,你我以肉代酒,先干了这块大肉,如何?”
“哈哈哈,丞相所言,子夜亦有此意呢!饮酒,丞相乃是海量,这吃肉嘛,丞相可不不过子夜哦!”子夜哈哈笑着说道,夹起一筷子肉块,一下子便塞进了嘴里。张宣也不甘示弱,夹起一块肉块,也塞进了嘴里。
两人比着一连吃了十来块,这才不由自主地全都慢了下来,一边吃肉喝汤,一边闲聊着。
“丞相,丞相视事已经数日,以丞相观之,我大赵最缺的是什么?”子夜夹了一块肉,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大赵最缺的?”张宣微微一怔,笑着说道:“大赵缺的,那可就多了,土地人口,兵甲粮食,什么都缺!”
“那丞相心中,可有施政方略?”子夜又问道。
“这是自然。”张宣轻笑着说道,转头瞧了一眼地上的案牍,然后又说道:“等我理完这些琐碎杂事后,我便会向君上进言,改革利弊,革新时政。”
说着,张宣又转过头来,瞧着子夜笑着说道:“子夜,这是君上让你问我的吧?”
“不是,君上这些天都在忙着接见各国使节,恐怕还没想到这些。子夜是为自己问的,毕竟,子夜可是丞相府中的长史,虽然加了‘典武’两字,但子夜可不想就典府中这区区三百禁军的武。”子夜摇了摇头说道。
“怎么,觉着跟在我身边,做个典武长史,领着三百禁军,屈才啦?”张宣笑着瞧着子夜说道。
子夜急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丞相,子夜能够跟在丞相身边,聆听丞相教诲,那是子夜的福分,只是……”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子夜这才又说道:“只是丞相,子夜久在军伍之中,这突然间闲了下来,子夜这身上,浑身都不自在!再这样下去,子夜非憋出病来不可!”
张宣笑着瞧了子夜一眼,说道:“放心吧,你既然是丞相府典武长史,这军政之时,少不了要你忙的,到时候别怪我事多就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张子家约
子夜和子夜,一边吃着碎肉碎骨,一边说着话,很快,一大盅碎肉碎骨,便被两人吃了个精光。
意兴阑珊的添了一下舌头,张宣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这锅乱炖啊,做得还真不错,是哪个厨子做的,提他个管事,以后专门给你我做夜宵!”
子夜在一旁笑着说道:“一锅乱炖,换来一个管事之位,那厨子明日若是知晓了,定是喜出望外呢!”
“哈哈哈,子夜看见的只是一锅乱炖,张宣看见的可不只是这个!”张宣哈哈笑着说道,“此厨子以厨房余料,亦能成食,虽难登大雅之堂,不能以飨宾客,但放之贫户,亦能饱食活命,子夜以为然否?”
子夜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点头说道:“丞相所言甚是。”
“不仅如此,此厨子还提醒了我!”张宣接着又说道,“我张宣生长于贫贱之家,骤登高位,贵为丞相,便也如公卿贵胄,富户巨绅一般,锦衣玉食,极尽奢华,牲畜下水,厨房余料,尽皆抛弃,长此以往,张宣习以为常,岂不是忘了本心初衷,与国之蛀虫再无区别?”
听了张宣的话,子夜不由得又微微愣了一下,张宣从一件小事中,竟然能够看出这么多道理,而且还能时刻警醒自己,足可见张宣之为人!大赵有相如此,大赵之幸也!
正发愣的时候,张宣已经从案几上取过一卷竹简,提笔在竹简上奋笔疾书了起来,不一会儿,张宣便写完停笔,将竹简卷起,递给子夜说道:“子夜,明日一早,将此卷交与府中书吏,誊写十张,于府中众人之面,当庭宣读,遍谕府中众人!”
子夜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低头应道:“喏。”伸手接过书简,瞟了一眼,却见书简题头便写着《张子家约》,后面是密密麻麻,十数条几百字的条文,“酒不三樽,食不三鼎,日不三餐,过巳(上午十点)不食,过戌(晚上八点)不食”不过是其中的一条而已!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条,但却彻底断绝了张宣自己以后想吃宵夜的可能!过戌不食,晚上八点后就不吃饭了,厨房的厨子当然也就可以休息了,可如此一来,张宣想要再像今天晚上这样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宵夜,也就不大可能了,真想吃,最多也就是些残羹冷炙了!
而对于厨房余料,牲畜下水,张宣也特地做了规定,专人管理,能食皆食,不许遗弃。对于自己身为大赵丞相,每日登门拜访者,那肯定也不会在少数,士卿贵胄、工商乡绅,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可能有。
对此,张宣也特地做了规定,“士卿贵胄、工商乡绅,非公不见,宴请不受”,至于那些普通的黎民农夫,则不受限制,随时都可以登门求见。
而对于府中的管事仆隶,张宣也做出了规定:不许私相授受,接受他人礼仪馈赠,不许泄露府中情况,不许盗窃府中公文牒牍,如此等等!
子夜瞧了几眼,不由得暗自讶异不已,只是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宣文不加点,便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条家约,张宣心中文墨,可想而知!
讶异地抬起头来,瞧了张宣一眼,子夜失声说道:“丞相,这……丞相心中丘壑,子夜今日始见一斑矣。”
张宣轻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子夜谬赞了,这是我这几天一直就想要宣布的东西,今日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府中仆役杂多,若不加以管束,那还不飞上天去了?且张宣身为丞辅,门下仆役若假公济私,作奸犯科,违法犯纪,张宣岂不是有负君上所托?治国先治家,一家不治,何以治天下?”
听了张宣的话,子夜不由得又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才起身,后退了两步,朝张宣深深地躬身一礼,说道:“丞相教诲,子夜铭记于心。子夜身为相府长史,此《张子家约》,子夜亦会遵照执行,不敢逾越半分!”
“子夜能有此心,张宣便放心多了,你与文长史,乃君上亲自挑选的丞相长史,若是不能与我同心同德,漫说是赵国官场了,便是这丞相府中,我也就举步维艰了!”张宣起身离开案几,扶起子夜说道。
说着,张宣又拉着子夜的手,走到案几边,说道:“子夜,饭食咱也吃了,精气神也足了,是不是也该活动活动,消消食了?你瞧这满地文牍,你身为长史,是不是也帮着我分担分担?”
“丞相,我,我是典武长史啊!要分担文牍,是不是该找典文长史啊?”子夜苦着脸说道,让他舞刀弄枪,那是绝无二话,可要让他舞文弄墨,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啊!
“呔,典文典武,皆是相府长史,你来都来了,还想跑了不成?”张宣瞪了子夜一眼说道,旋即又用手一指地上的一堆文牍,说道:“那便是国尉府送来的军情文牍,你不是典武长史吗?那正好与我看看,其中可有何遗漏疏忽之处!”
“丞相,我……”子夜苦着脸还想再说些什么,话话还没说完,便又被张宣一声呵斥给打断了:“呔!你刚才还说闲得浑身难受,现在与你事做了,又百般推诿,是何道理?”
“丞相,我,这些我,我也做不来啊?”子夜苦着脸说道。
“做不来可以学!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做事的!”张宣瞪眼说道,“废话少说,你今晚要不处理完这些文牍,休想休息!”
听了张宣的话,子夜脸上顿时愁苦起来,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被张宣一瞪,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跪坐在那堆文牍前,拿起一卷文牍,展开飞快的看了起来。
随后,张宣也重新跪坐在案几前,拿起一卷文牍,也翻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提笔在文牍上圈圈点点,又在最后写下批语,处理建议等等,一些需要君上亲自出面处理的,张宣也分门别类,整理了出来,放到了一边。
第一百五十章 文牍
时间缓缓流逝,张宣和子夜吃了宵夜,精神十足,处理起文牍来,也是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很快便处理了一大堆文牍。
不知不觉间,天便已经大亮了,一个府中管事带着几个丫鬟仆役,来到张宣书房外,伸手叩了叩门,然后推门走了进来,看到书房中的满地文牍和典武长史公叔子夜后,管事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然后才低着头走到张宣跟前,低头说道:“家主,该舆洗了。”
“行,放那吧,我等下就洗。”张宣头也没抬地说道。
“家主,让小翠她们服侍您舆洗吧。”管事又说道。
“不用了,你们先出去!从今往后,此书房为府中禁地,没有我的允许,府中任何人等,不得入内,听明白了没有?”张宣抬头,瞪着管事,冷声说道。
书房中文牍堆积如山,其中机密文件甚众,府中丫鬟仆役,包括府内外防守的那三百宫廷禁卫,若是被有心人收买了,盗窃了机密文牍,那可就不妙了!张宣《张子家约》中虽然已经对这些做出了规定,但却还没来得及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