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惊慌失措,四下逃窜的人群,张宣拉着桓儿,和芈沅,很快便躲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桓儿认出张宣和芈沅后,眼神中不再那么惊慌,也不再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只是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任由张宣拉着。
“张兄,现在怎么办?我刚才在广场上听见一个乡兵都头说,要封锁整座城池,不许任何人出入呢!”芈沅有些慌乱地说道,这样的事情,芈沅还是第一次遇见,说不惊慌,那绝对是骗人的,到现在,芈沅还感觉有些心跳加速,手脚发软呢!
张宣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没开口的桓儿却先说话了,语气冰冷地说道:“你们把我送去官府吧,我杀了一个贼子,也算是给阿翁阿姆报仇雪恨了。”
“胡闹,说什么话呢?既然把你救出来了,我们怎么可能还把你再送出去?你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么?”张宣狠狠地瞪了桓儿一眼说道。
“带着我,你们同样也是死路一条,贼子封闭了城门,你们谁也出不了城。”桓儿面无表情地说道,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桓儿又说道:“阿翁阿姆都没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死了,跟随阿翁阿姆一块儿去了阴曹地府。”
“说什么胡话呢?好死不如赖活着,这话没听说过么?”张宣瞪着桓儿说道,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张宣又说道:“你那算是替你阿翁阿姆报了仇了吗?几百个贼子,你就杀了一个,你就甘心了,就算是替你阿翁阿姆报仇了?那你张大叔、刘二叔、王大婶,还有村子里那么多叔伯婶娘的仇就不报了?他们就白死了?”
听了张宣的话,桓儿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有些心有不甘地说道:“那我又能怎样?我一路跟随着这些贼子,从甘临流窜到咸宁,最后又流窜到零陵!我做梦也没想到,那些屠杀我阿翁阿姆的贼子,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零陵邑的军卒!”
说着,桓儿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出来:“烧杀抢掠,杀人如麻的强盗贼子,竟然成了英雄,受到零陵人的热情欢迎!善良勤劳,与世无争的阿翁阿姆,却成了万人唾骂的贼子强盗!老天啊,你难道就没长眼睛吗?就不看看这杀人吃人,颠倒黑白的世道?”
最后几句,桓儿几乎是大声地吼叫了出来,张宣脸色一变,急忙伸手捂住桓儿的嘴巴,低声说道:“桓儿,小声点,别引来了城中戍卒!”
城中出现当众刺杀军卒的事件,一时间,零陵邑上至邑守、校尉,下至普通戍卒,全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城中的巡逻也是陡然增加了无数倍,大街小巷中,到处都可以看到以伍什为单位巡逻的戍卒!桓儿的大声吼叫,张宣还真有些担心会引来街上巡逻的戍卒呢!
担心地朝小巷尽头张望了一眼,张宣又朝芈沅使了个眼色,芈沅微微颔首,从小巷一侧的矮墙上翻了进去,搜找了一下,终于找到一套小孩子穿的衣衫。拿着衣衫,芈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串大钱来,约莫有二十多个的样子,一脸肉痛的放在了放衣衫的箱笼上,这才又从后院的矮墙里翻了出去。
二十多个大钱,虽然算不上多大一笔钱,但对于本就捉襟见肘的芈沅来说,还是可以让他在零陵邑城里美美地吃上一顿,再住上一晚了,就这样用来‘买’了一套不值钱的旧衣衫,芈沅自然感觉有些肉痛了。
拿着衣衫在桓儿身上比划了一下,还算合身,芈沅这才催促道:“桓儿,快点把你身上的破衣衫脱了,现在城中的戍卒正在满城搜捕乞丐呢,你这身衣服可不能再穿了!”说着,芈沅还伸手去脱桓儿身上的衣衫。
好不容易将桓儿身上的破衣烂衫脱了下来,芈沅又拿出一个火折子,将那堆破衣烂衫拿到一旁,正要蹲下身子去点衣衫,还没点燃,却被张宣低声叫道:“芈兄,别点!”
“为什么?”芈沅有些不解地回头问道。
“这时候点火,必定会引来周围巡逻的戍卒,那岂不是被戍卒逮个正着么?”张宣沉声说道。
“那这些衣衫怎么办?”芈沅微微愣了一下,又说道。
“找个偏僻的地方扔掉即可。”张宣沉声说道。
芈沅微微点了点头,拿着那堆破衣烂衫走了开去,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将破衣烂衫团成一团,扔在了角落里,走回来却正好看见张宣拔出身上佩戴的短剑,一手握着,一手抓着桓儿的头发,手中短剑正往桓儿头上落下。
芈沅见状,脸色顿时一变,急声叫道:“张兄,你干什么?”说着,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张宣握剑的右手。
“我没干什么啊,我给桓儿落发呢!”
“落发,好端端的,为何落发?”芈沅不相信地说道。
“芈二叔,张大叔真的是在为我落发呢。”桓儿回头瞧着芈沅说道。
芈沅疑惑地看了张宣一眼,又瞧着桓儿说道:“桓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损,你怎能轻易落发呢!”
“张大叔说了,如果不落发,桓儿就走不出零陵邑,就没法给阿翁阿姆和刘家村其他叔伯婶娘报仇雪恨。桓儿想要为他们报仇雪恨,桓儿愿意落发。”
“真的?”芈沅还是有些不相信地瞧着张宣说道,见张宣点了点头后,芈沅才又说道:“张兄,你有法子出城了?”
“现在还没法子,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得先保证桓儿不会被那些乡兵戍卒认出来。”张宣沉声说道。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张宣这才又说道:“芈兄,你相不相信我?”
芈沅微微愣了一下,过了几息才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我一见如故,一路互相扶携走来,已经两个月了,我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那我还能相信谁?”
听了芈沅的话,张宣不由得又沉默了一会儿,旋即抬头望着芈沅,沉声说道:“芈兄,那我能够相信你吗?”
芈沅一呆,旋即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生气地说道:“张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芈沅自认与你是兄弟,是知己,可你竟然连我都不相信?那你说,我芈沅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不能让你再相信我?”
“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芈兄,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的,是我不好。”张宣急忙朝芈沅道歉说道。
“哼,一句对不起就行了吗?”芈沅生气地转过身去,冷哼了一声说道。
“张大叔,芈二叔,你们两个就别吵了行吗?”桓儿在一旁拉着芈沅的衣摆,哀求地说道。
“哼!”芈沅冷哼了一声,冷声说道:“桓儿,不是我要跟人吵,是人家压根儿就不信任我,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惹人生厌么?桓儿,你愿不愿意跟你芈二叔走?你放心,只要有你芈二叔一口气在,我就绝不让你受到半点危险!”
“芈二叔,我……”桓儿为难地瞧着芈沅,转头瞧了瞧张宣,然后又回头对芈沅说道:“芈二叔,桓儿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相熟的也就张大叔和芈二叔你了,你们难道真的要闹到这么僵吗?”
芈沅蹲下身子,双手抱住桓儿的双肩,说道:“桓儿,不是我想要闹到这么僵,是有人压根儿就不信……”话音未落,却听张宣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张宣。”
第二百零七章 张宣之策
芈沅还没说完的话,顿时便又咽了下去,吃惊地回过头来,望着张宣,沉声说道:“你说什么?”
“张宣。”张宣轻声说道,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
“张宣?你是张宣?大赵丞相张宣?”芈沅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满脸惊讶地望着张宣。
张宣微微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如假包换。”
“你是张宣?那还等什么?零陵守备校尉甘豫,很明显就是在杀良冒功,一边做着朝廷的大官,一边却干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强盗行径!这种杀人如麻,天怒人怨的强盗贼子,你不马上派人把他抓起来,你还等什么?”芈沅瞪大眼睛瞪着张宣说道。
“派人?派谁?你吗?”张宣苦笑着说道。
芈沅一怔,旋即又说道:“你不是赵国丞相吗?连这点权力都没有?”
“芈兄,我现在可跟你一样,也只不过是一个在赵地游历的普普通通的学子罢了,你让我从何调兵啊?”张宣苦笑着说道。
芈沅微微一愣,旋即又低声说道:“赵侯罢了你的丞相之位?这才多长时间啊,赵侯就罢了你的相位,这赵侯的求贤令,恐怕也没多少真心吧?这赵国的官,还做它作甚?不做也罢,不做也罢!”
张宣一怔,旋即摇了摇头,说道:“芈兄,你误会了,赵侯并没有罢了我的相位,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能深入赵地,了解赵地风俗民情,富国强民之策,终归有些镜花水月,空中楼阁的感觉,所以才请求赵侯,许我也用普通士子的身份,游历赵地。”
听了张宣的话,芈沅不由得又愣了一下,然后才又说道:“你都已经是丞相了,干嘛还要来受这份苦啊?要了解赵地风俗民情,以丞相之尊游历巡视,不也一样吗?”
张宣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芈兄此言差矣,丞相看到的,能跟普通士子看到的一样吗?丞相出巡,必定惊动朝野,郡县邑守,早就准备妥当了,丞相看到的,只不过是郡县邑守想要丞相看到的东西罢了,怎么可能跟普通士子看到的一样?”
“呃。”芈沅愣了一下,顺着张宣的话头想了想,顿时觉得张宣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可旋即,芈沅却又气恼地瞪着张宣说道:“不对,就算你是丞相,那你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冤枉我,不相信我!”
说到这里,芈沅却又大声叫了起来:“不对!你这是从一开始就欺骗了我!骗子,你这骗子,你还怀疑我,我现在才最应该怀疑,你说你是赵国丞相,你就真是赵国丞相了?你有什么凭证吗?你有赵相印信吗?”
张宣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赵相印信,亦是国府公物信物,我怎能轻易带在身上,万一遗矢,岂不麻烦?”说着,张宣又肃然而立,郑重其事地朝芈沅躬身一礼,说道:“对不起,芈兄,张宣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暴露,之前不是有意欺瞒芈兄的,还请芈兄见谅,原谅张宣这一回!”
“我……”芈沅愣了一下,然后又说道:“你骗了我两个多月,想要我原谅你,哪有那么容易?”话虽这么说,但芈沅其实在心里已经原谅张宣了,而且即便没有原谅张宣,他也必须得强迫自己原谅张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