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伊华的话,陈文不由自主的楞了一下,那个食客却又已经说道:“我郑国新君,对大丞相恭敬顺从,从无半点忤逆!”
“从无半点忤逆?”伊华冷笑了一声,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此正是危机之所伏也!”
那个食客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陈文抬手阻止了,瞧着伊华说道:“先生何出此言?”
“敢问大丞相,可有公子?”
“我大丞相有嫡公子二,庶公子三,长公子已然成人,获爵中大夫!”食客吴庆昂然说道。
“既如此,张子敢问大丞相,令公子对大丞相之言,可皆是言听计从,从无忤逆叛逆之举?”
“这是自然,大丞相治国尚且有如烹小鲜,何况治家乎?”吴庆接口说道。
伊华听了,却只是微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张子为何笑而不语?”陈文微微皱了皱眉,瞧着伊华说道。
“大丞相门下,能人异士众多,治国治家,皆是轻而易举,何须在下多言?只是大丞相,令公子真的从无违逆大丞相之时乎?”
陈文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蓬头稚子,自然有顽劣之时。”
“然也!贵国新君初立,正是年轻力盛,桀骜不驯之时,满怀雄心壮志,又岂能容许头上有一无冕之王,事事不得顺其心意?大丞相若是郑国新君,又有一臣子如大丞相这般,声望地位,在国中无人能及,大丞相心中,可能顺意?”
陈文听罢,不禁一阵沉默,就连厅中一众食客,亦全都沉默不语,甚至有人微微点头颔首,似乎颇为赞同伊华所言。
良久,陈文才又说道:“我与君上,乃是叔侄,君上必不会如此疑我!”
听了陈文的话,伊华咧嘴冷笑了一下,朝陈文躬身一礼,说道:“张宣自请就瓮!”
陈文微微楞了一下,失声说道:“张子此言何意?”
“大丞相方才所言,分明有疑我离间大丞相与郑君关系之嫌,既如此,张宣何须再言,自当亲试大丞相府油锅之温!”伊华愤然拱手说道。
陈文愕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张子,本公不是那个意思……”说着,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挥手说道:“尔等退下!”
“大丞相!”吴庆等人心有不甘地叫道,却被陈文断然呵斥道:“全都退下!”
“喏。”吴庆等一众门客只得拱手行礼,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地瞪了伊华几眼后,才心有不甘地退出了大厅。
等吴庆等人全都退出去后,陈文这才长身而起,从桌案后面绕了过来,疾步走到伊华跟前,深深地鞠躬一礼,说道:“还请先生教我!”
“大丞相聪慧之人,张子乃一介愚夫,又如何能教得了大丞相?”伊华急忙搀扶起陈文说道。
“先生既已识得我身处四面危机之地,必有救我之策,还请先生不吝赐教,救我阖府性命一救!”陈文再次行礼恳求道。
伊华微微沉吟了片刻,然后才又说道:“大丞相,张子何德何能,劳大丞相折节下交,再三恳求?张某的一点愚见,又如何敢在大丞相面前班门弄斧,惹人笑话?”
“先生!~”陈文再次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伊华说道。
“罢了罢了,张某的一点愚见,便说与大丞相罢了!”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伊华才又继续说道:“为今之计,以张某愚见,大丞相仅有两条路可走。”
“两条路?哪两条?”陈文急声问道。
“其一,”伊华比划了一个杀头的手势,然后才又说道:“大丞相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依薛、郴、中山、新阳四家代陈之先例,废掉郑君,大丞相自立为君!”
听了伊华的话,陈文不由自主地楞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先王兄待我不薄,托以军国重任,新君亦敬我如父,我若代君自立,他日还有何面目见先王兄于黄泉之下?”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陈文这才又朝伊华拱手一礼,说道:“敢问先生二策。”
“出逃他国!”
“出逃……他国?”陈文不由得又楞了一下,话音未落,却听伊华又说了一个地名:“山陇郡。”
“山陇郡?”陈文呆了一下,蓦然抬头,瞧着伊华说道:“赵之山陇郡?”
伊华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赵之山陇郡!只要大丞相愿意,赵之山陇郡,便是大丞相之封邑,一应税赋,皆为大丞相所有!”
陈文双眼微微缩了一下,死死地盯着伊华,伊华却是面不改色,连眼神都没避让半点。过了好一会儿,陈文这才哈哈笑着说道:“张子先前所言,皆是为此一句吧?”
“张某所言,亦为己,亦为大丞相!”伊华坦然一笑说道,朝陈文躬身一礼后,又说道:“大丞相今日之处境如何,无须外人多言,想必大丞相早已心知肚明,张某所言,不过是为大丞相做长远之计罢了。”
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伊华才又继续说道:“如若大丞相在郑国一切安好,山陇郡之税赋收入,大丞相或派府中公子,或张某遣人,每年送至大丞相府中。如若大丞相在郑国遇变,山陇郡便是大丞相的退路,此狡兔之三窟也!”
“狡兔三窟……”陈文微微皱了皱眉,瞧着伊华说道:“张子奉上本公如此大的一份厚礼,必有所求之事,不知张子心中所求是……”
伊华咧嘴一笑,朝陈文拱手一礼说道:“大丞相心中早已知晓,又何须张某赘言?”
“哈哈哈,好,张子快人快语,本公也无须多言了,请张子客舍休息,待本公商议之后,再答复张子,如何?”陈文哈哈一笑说道。
伊华长身一礼,说道:“如此,张某便在驿馆静候大丞相佳音了。”
陈文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伊华再次行礼后,带着子夜便转身离开了大厅,随后便径直离开了郑大丞相府,回到了城东驿馆。
第十七章 密谈
目送着伊华带着子夜离开后,又过了一小会儿,陈文这才轻轻地拍了拍手。
黑暗中,一个黑衣卫士不知道从大厅的什么角落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的来到陈文身后,躬身行礼叫道:“主上。”
“去请柳大先生和惜玉小姐来我密室一趟。”陈文沉声说道。
“喏。”黑衣卫士躬身说道,转身很快便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陈文门下食客上千,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自然也不乏其他人或者势力派到他府上的间人,陈文却是来者不拒,也不加以甄别,全都收拢在府下,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图别的,就图一个人多热闹,顺便挣得一个‘重士’的名声。
然而这些食客之中,真正可以被陈文倚做心腹的,却是屈指可数,百个之中,也不见得能有那么一两个,而陈文刚才所说的柳大先生和惜玉小姐,却是其中被陈文最为倚重的两个人。
柳大先生姓柳名惠,年届古稀,五十年前便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名士,周游列国,见多识广,陈文好不容易才延揽到麾下。二十年来,陈文能够一手掌控郑国军政大权,全赖柳大先生在背后出谋划策。
而惜玉小姐却是勾栏青馆中的清倌儿,年方二九,容貌出众,艳名远播,号为郑都第一名姬,而且最主要的是,惜玉小姐不仅仅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花瓶,而且还聪颖过人,才智无双,智计谋略更是远胜常人!
便是陈文,亦是将惜玉小姐当成是一个忘年交,一个红颜知己,而不仅仅把她当成是一个漂亮好看的玩物!
很快,柳大先生和惜玉小姐便先后来到了陈文的密室之中,朝陈文躬身行礼叫道:“主上!”
“柳大先生无需多礼,快快请起!”陈文急忙上前一步,搀扶起柳大先生说道,又转头朝惜玉微微颔首示意。
“多谢主上。”柳大先生拱手为礼说道,却听陈文又说道:“先生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