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宣沉吟了一下,抬头瞧了伊华一眼,旋即说道:“张宣此策,却是有些让君上为难。”
伊华急声说道:“何策?只要能让赵国免受刀兵之祸,能够有三五年和平时日可享,再大的委屈,寡人也甘之如饴!”
天下列国纷争在即,赵国变法肇始,当此之时,赵国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只要有三五几年和平安定的时日,伊华就能将这场自上而下,全面深刻的社会变革,贯彻落实到赵国的方方面面,让赵国新法深植于赵人心中,到那时,赵国国富民强,新法大势已成,再无变故之时,也就是赵国西出,争霸天下之日了!
张宣再次沉吟了片刻,然后才又说道:“君上,为今之计,为解薛莒二王心中之疑,君上唯有联姻和亲一途!”
“联姻?和亲?”伊华脸色猛地一变,联姻和亲,这样的例子,在伊华的记忆中可并不鲜见,在另外那个位面时空中,炎黄的历史上,春秋战国之时,两国之间联姻和亲,甚至以姻亲而结盟的例子,可是层出不穷的,甚至到了汉唐之时,依然还有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入藏的记录!便是汉唐之后的宋明时期,同样也有公主和亲外嫁之举!
和亲,可以说是逼不得已的无奈之举,也的确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对方的信任,甚至暂时的化解敌我双方之间的矛盾冲突!可对于和亲的对象来说,这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和亲,可不仅仅意味着给和亲的对象指定了一门外国或者外族的亲事那么简单!
历史上的昭君出塞,的确是有力地促进了汉与匈奴之间的融合交流,也为汉朝打败匈奴铁骑,争取到了宝贵的发展时间,这些都是极其宝贵的,昭君也因此而被载入了史册之中!可是对于昭君来说,和亲,只不过是她噩梦的开始罢了!
而现在,伊华却从张宣口中又听到了联姻和亲这样的词汇,自然而然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入藏的典故来,想起昭君出塞后的悲惨遭遇,伊华脸色不由自主地便变了一变,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亲族之中,也有人像昭君那样,被人当成物品一样,给送了出去!
更何况,赵国公室亲族之中,跟伊华亲近的,又有公主之尊谓的,可就月华公主一人,虽然月华公主早就已经过了二八芳龄,待嫁之年了,但伊华可不想把月华公主给外放,嫁到薛莒二国去!
张宣见伊华脸色急变,心中不由得暗自长叹了一声,沉吟了片刻,才又说道:“君上,此策确实让君上为难,不过君上也已经到了婚嫁之年了,君上登位已过半年,后宫之中,夫人之位空虚,君上不急,老夫人可是急得不行呢!”
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张宣又说道:“君上,臣在薛国之时,便曾听国人传说,薛侯妫翊之女妫姝,端庄华丽,堪为国母。前日老夫人宣召臣下,还特意问起此事,臣以为,老夫人亦有意让君上与薛侯联姻,求娶薛侯之女为妇,君上何不……”
听了张宣的话,伊华不由得又愣了一下,旋即哑然失笑说道:“说了半天,原来张子是想要给寡人说媒啊,寡人还以为……”
张宣愣了一下,抬头瞧着伊华说道:“君上以为什么?”
“没,没什么。”伊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只要不是让他把月华公主嫁出去就行,至于给自己说媒,让自己娶薛侯之女为妻的事,伊华心中虽然也还有些抵触,可毕竟不像要他把月华公主嫁出去那样不舍!
更何况,即便伊华心中再抵触,在这个时空中,列国君侯之间,互相联姻,那也是长见之事,更何况,一国之君,也并不是就只能有一个君夫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为了能够打消薛侯心中的疑虑,就算是娶了薛侯之女回来当摆设也是成的!
为了能够给赵国谋求到一个和平稳定的发展之机,这点委屈,伊华还是能够忍受的,更何况,这未必便就是委屈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求亲特使
不管伊华心中乐意还是不乐意,张宣在曲台宫中提起联姻之事,其实也就是为了让伊华心中有个准备而已,因为他的母后,伊姜夫人,在张宣给伊华提起过这件事的第二天,便在伊华请安的时候,再次提起了此事,而且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当众拍板决定了此事!
之后,伊姜夫人更是直接让内侍招来了行人署大行人王嵇,命其为求亲特使,奉重礼离赵赴薛,为赵国君侯求娶薛侯之女妫姝为妻!
几乎就在薛侯妫翊参加完莒国丰邑的互盟为王的登基大典之后,回到薛都大邑的同时,赵国求亲特使王嵇,便也已经赶到了薛都,而这个时候,薛侯却已经不是薛侯了,而是薛王,天下三王之一!
如今,薛王宫也终于算得上是名正言顺,可以正儿八经的被称之为王宫了,而薛国朝野万民,虽然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在国内称呼他们的君上为王上了,可那毕竟只是私下里的称呼,在天下列国之间,薛侯依然还是薛侯,不是王!而现在,薛侯可真真正正的被称之为薛王了!
从莒国丰邑回到薛都大邑,入城之时,薛王妫翊,身穿黑色大氅,脚蹬日月星辰靴,头戴天子九旒冠冕,左手扶在轺车扶手上,站在轺车华盖之下,道路两旁是夹道欢迎的薛国臣民,轺车所过之处,臣民纷纷跪伏于地,山呼“大王万岁”“薛国万岁”!
妫翊便在天下臣民的夹道欢迎和山呼万岁之声中,面带着微笑,微微挥手朝天下臣民致意,从薛都大邑东正门入,直入太庙,告祭薛国宗祧先祖之后,薛王妫翊这才又重新回到了薛王宫。
随后,阖城文武大臣,宗亲贵胄,便又齐聚薛王宫文熙殿,参拜新王!山呼万岁,朝拜新王之后,薛王便又命内侍传旨,以天子之旨,重新封王子睿为太子,其余诸公子,亦重新加封为王子,王子旦,这一次也总算是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王子旦了,而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自娱自乐的假王子了!
重新加封了王室公族之后,妫翊也重新加封了文武重臣,韩栎依然是薛国相国,总理薛国内外政务,公子懋官复原职,重新成为薛军重帅,并加柱国上将军衔,成为了薛国军中第一人!
其余文武大臣,大多也就换了个名号封爵,所掌职司,却并无多大改变,便是妫翊一母同胞的兄弟妫玮,也只不过是加了个公爵封号,依然执掌莳箐馆。
而几乎就在妫翊大封群臣的同时,莳箐馆中,妫玮也已经收到了赵国求亲特使入薛的情报!这一次,赵国特使,行人署大行人王嵇,可是大张旗鼓的,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入薛是为了替赵国君上前来求娶薛王公主妫姝为君夫人的,几乎可以说是走一路说一路,弄得人尽皆知了!
几日后,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薛国朝野内外的赵国求亲特使王嵇一行,终于在薛都大邑臣民翘首以盼中,姗姗来迟,车驾驶入了东正门,下榻到了城东驿站!
又过了两日,恰逢薛国朔望大朝,前一日,薛王便遣了宫中内侍,到城东驿站传旨,命赵国特使,次日于武安殿候旨陛见!
次日,王嵇也是早早的就起了床,在随行亲卫的服侍下,梳洗打扮,沐浴更衣,然后在薛王宫内宦的引领下,登上了一辆装饰精美的轺车,从城东驿站出发,在王宫禁卫武卒的护卫下,来到了薛王宫中的武安殿外,静静地等候薛王召见!
薛国朔望大朝,从早上寅时三刻,天都还没亮,便已经正式开始了,而王嵇,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就在薛王内宦的引领下,来到了武安殿外,等候薛王召见!
经过了约莫一两个时辰的大朝会后,都快要到巳时了,正端坐在轺车上,双手笼在袖中,闭目打盹的王嵇,迷迷糊糊中,终于听见薛王宫武安殿内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拖长的声音:“宣,赵国特使王嵇,觐见!~”
“宣,赵国特使王嵇,觐见!~”
从武安殿内,通过内宦,再经过殿门口的禁卫武卒,然后经过大殿前阶梯上肃手执戟而立的禁卫武卒,一层一层的传递,宣召王嵇觐见的口谕,终于传到了大殿前阶梯下广场中,轺车上,端坐闭目小憩的王嵇耳中!
轺车一旁肃手而立的薛国内宦,轻轻地碰了碰王嵇的胳膊,低声唤道:“特使,特使,王上召见,王上召见。”
王嵇这才装出猛地一下惊醒过来一样,豁然睁开眼来,“哦”了一声,旋即长身而起,挽住内宦的胳膊,跳下轺车,整理了一下衣袍,这才带着捧着求亲礼单的副使,沿阶而上,缓步朝薛王宫武安殿中走去。
在武安殿中薛国文武大臣的注视下,王嵇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缓步迈入了武安殿中,带着副使,几步走到薛王王座下御阶前,躬身行礼,朗声说道:“外臣王嵇,奉敝国君上之命,拜见薛王,恭贺薛王正位为王,敝国国君国事繁杂,未能亲眼见证薛王登基为王,着实为憾,失礼之处,还请薛王见谅!”
“罢了,赵侯虽然未能亲至丰邑,见证寡人登基为王,但也派出了特使,面禀寡人,寡人也不是蛮横无理之君,岂会因此怪罪赵侯?”薛王妫翊淡淡地抬了抬手说道。
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妫翊才又说道:“贵使远道而来,风餐露宿,甚是辛苦。到了大邑,贵使可还习惯?”
“承蒙王上垂询,外臣一切安好。”王嵇直身朝妫翊躬身一礼说道,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王嵇又说道:“外臣此来,乃是奉敝国国君之命,以香水两百瓶,上品琉璃盏十套,鸿雁一对,鸳鸯一双,以求大王千金公主为妻,还望大王应允!”
说着,王嵇微微摆头示意了一下,身侧副使便躬着身子低着头,双手捧着礼单,上前几步,走到御阶前,御阶之上的内宦这时也已经迈下了几步,双手接过副使手中捧着的礼单后,转身躬着身子低着头,走到了妫翊跟前,将手中的礼单毕恭毕敬的递给了妫翊!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君王不可辱
满朝文武大臣,包括薛王妫翊,听了王嵇的话后,全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香水两百瓶,以薛都大邑城中,现在香水的行情价,那可就是五千金了!再加上琉璃盏十套,这可比香水还要贵,一套就价值百金,十套可就是一千金!
别的不论,光是香水和琉璃盏,其价值可就已经足足超过六千金了,即便还不到万金,可以此重金,求娶一国公主,却已经称得上是大手笔了!千金千金,便是贵为公主,通常婚嫁之时,能以千金之资而求亲,就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现在可不止是千金,而是六千金呢!
而且以香水现在在薛都大邑有价无市的情形,赵国以两百瓶香水为礼,前来求亲,本身就已经带上了极大的诚意!有那么一瞬间,妫翊甚至当场便要答应王嵇的请求,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妫姝,远嫁赵国,与赵侯结亲了!
不过,妫翊也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答应王嵇的请求,旋即便醒悟了过来,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接过内宦捧到眼前的礼单,淡淡的瞥了一眼,便随手扔在了王案上,冷声说道:“姝儿可是寡人的无价之宝,赵侯以此区区身外之物,便想求娶寡人的无价之宝为妻么?”
王嵇再次朝妫翊躬身行礼,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大王,敝国国君诚心实意,求娶薛国公主为妻,大王爱女,嫁入赵国之后,便是一国夫人,所生子嗣,便是赵国嫡长公子,他日便是赵国国君。从此,薛赵两国,便是姻亲,永为舅甥之国,两国亲睦,如同一家,岂不为美?外臣肺腑之言,恳请大王三思!”
听了王嵇的话,妫翊咧嘴冷笑了一声,冷声说道:“怎么?寡人若是不答应赵侯之请,赵侯便不与寡人亲睦,要与薛国为敌么?”
“大王说笑了,外臣并非此意!”王嵇急忙又朝妫翊行礼说道,略微停顿了一下,王嵇又说道:“天下尽人皆知,薛国乃天下第一强国,如今大王又正位为王,万邦咸服,万民归心,赵国岂敢与薛国为敌?”
王嵇话音未落,一旁文臣班列中,薛相韩栎朝身后一个文臣使了个眼色,那个文臣便横跨一步,冷声对王嵇说道:“不敢与薛国为敌?可赵侯所行之事,却恰恰是在与我大薛为敌!否则,赵侯何以受夏王九锡节钺,方伯爵封?”
“夏为天子,敝国国君,亦是夏王所封!天子所赐,敝国国君岂敢推脱?”王嵇急声说道,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朝妫翊躬身行礼说道:“便是当日入赵的不是夏王之使,而是大王特使,赐敝国之君九锡斧钺,方伯之爵,敝国之君亦会敬受不辞!”
听了王嵇的话,那个文臣,以及薛相韩栎,薛王妫翊,全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旋即那个文臣才又冷笑了一声说道:“哼,想得倒美,赵侯既受夏王之封,又怎敢奢望大王之赏?莫不是赵侯还想要随风飘摇,做那墙头之草不成?”
那个文臣的话,顿时引得殿内文武大臣,全都哄然大笑了起来。
王嵇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变色,不喜不怒,不卑不亢地朝妫翊躬身一礼,然后才又说道:“夏为天下共主,夏王一系,享国四百余年,敝国国君亦是夏王亲封,于情于理,夏王之旨,赵侯不敢忤逆!然则薛国,天下霸主,薛王亦是天下明君,胸怀广阔,想必也不会计较于此!敝国君上遣外臣前来,求娶大王之女为妻,乃是心胸坦荡,至诚之举,纵使薛王无意结亲,也不该以此相责,见怪敝君,出此羞辱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