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僖,对君父给自己安排的太子傅,也是颇为不满!那个满脸花白胡子的老学究,每日只知道照本宣科的给自己念史策典籍,又或者布置上一大堆的作业让自己去做,而那些稀奇古怪的作业题目,王僖一看见就感觉头大,绞尽脑汁,想破脑袋,也写不出一篇能够让太子傅,能够让君父满意的文章来!
那样的老学究,怎么可能讨得了太子王僖的欢心?在王僖看来,那太子傅的才学见识,说不定还没有府中刚来的那个游学士子公孙炳知识渊博呢!
前两日,老学究又在君父王信那告了王僖一状,还得王僖被王信叫去,又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王僖心中对太子傅的不满,也就越发的多了起来!
因而昨日,王僖索性在那个游学士子公孙炳的帮助下,自己写了一篇针砭新阳国时政的策论,今日一早便拿着进了玉阿宫,直接找到了君父王信,请君父指正!
对于这边策论,王僖满以为君父看过之后,会对他大加赞赏,他也好趁机讥讽那个老学究几句——在那个老学究太子傅的教导下,他可写不出这样的策论来——,甚至于如果君父高兴,他还可以趁机请求君父,免了那个老学究太子傅之职,让公孙炳做自己的太子傅呢!
没想到王信看了自己写的策论,却是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法!如此一来,倒是让王僖心中越发的忐忑不安起来,是不是这篇策论惹君父不高兴了?还是那个老学究太子傅,又在君父面前告自己的状了?
王僖正在心底忐忑不安地胡思乱想着,王信却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来,瞧着王僖,说道:“僖儿,这是你写的?”
“是,是啊。”王僖微微愣了一下,才有些紧张地说道。
“僖儿能够写出这般有见地的策论,为父心中很是高兴,将来为父百年之后,也能安心地将新阳国的千里江山交与僖儿了。”王信赞许地瞧着王僖说道。
听了王信的话,王僖却不由得愣了愣,失声说道:“君,君父……”话还没说完,却又被王信伸手打断了。
瞧了王僖一眼,王信才又继续说道:“僖儿,你这篇策论好是好,对我新阳国的时政弊端,也是一针见血,认识深刻,只是……”说到这里,王信微微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瞧了王僖一眼,然后才又继续说道:“只是你这篇策论,未免太过于想当然了。”
听了王信的话,王僖不由得又愣了一下,旋即拱手行礼说道:“君父,儿臣不明白,请君父赐教。”
“僖儿,你是我的儿子,也是新阳国的储君,将来,这新阳国的三郡二十六县之地,百万子民,早晚也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君父自然不会藏私。”王信深深地瞧了王僖一眼,说道。
略微停顿了一下,王信才又继续说道:“僖儿,君父之所以说你这篇策论太过于想当然了,是因为这篇策论,放之大国,或有可取之处,可若是放在我新阳国中,却并无半点可取之处!”
“君父,孩儿不明白,既然君父说这篇策论很好,为何与我新阳国却无半点可取之处呢?”王僖不解地问道。
“僖儿,你可知我新阳国有地几许,人丁几何?”王信瞧了王僖一眼,沉声问道。
王僖微微一愣,旋即说道:“君父刚刚才说了,我新阳国计有三郡二十六县,百万子民。”
王僖话音刚落,王信便又问道:“具体的呢?”
“具体的?”王僖微微愣了一下,却听王信又说道:“没错,我新阳国东西几许,南北几里,四极何处,田地几亩,所产何物,产出多少,人丁几口,户籍多少,壮年几何,老幼几多,国难之时,可征多少兵壮?”说着,又停顿了一下,王信才又继续沉声问道:“这些,你可都知道?”
听了王信一连串鞭炮似的问题,王僖不由得又愣了一下,期期艾艾了好一会儿,连脸都憋红了,王僖才憋出了一句:“君父,这些,这些具体的问题,不是都有专门的职司么?君父若想问疆域四极,田地亩产,可问内典史和大司农,丁壮兵役,可问司徒司空,为君者,只需统御有司,使有司各安其职即可,无需事必躬亲。”
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王僖又抬头望着王信说道:“君父,儿臣说的可对?”
王信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为君者,的确无需事必躬亲,只需统御有司,使有司各安其职,天下便可大定,国君也就能称为有为明君!可是僖儿,这些只是书上记载的上古贤明之君的治世之策,于今日治国,却并无多少借鉴之意!”
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王信又说道:“为君者,只需统御有司,这没错,可是,御下得有方,僖儿,你可知御下之道?”
王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儿臣不知。”
“功必赏,过必罚,恩以宽,威以重,赏功罚过,恩威并施,此乃御下之道也!僖儿,你在为父身边,多看多听多学,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明白了。”王信深深地瞧了王僖一眼说道。
“哦。”王僖有些似懂非懂地应道,话音未落,却听王信又说道:“然而,即便为君者真能做到统御有司,有司亦是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国亦只是守成之国,君亦只是守成之君!而今日今时,守成之国不可取,守成之君,亦不可取!”
第三百九十三章 论政
听了王信的话,王僖不由得又愣了一下,有些迷惑地抬头望着王信,疑惑地说道:“君父,孩儿不明白。”
王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瞧着王僖说道:“僖儿,当今天下,列国争雄,首霸者薛国,兵强马壮,战力雄冠天下,无人敢缨其锋芒!次之者莒,拥地万里,千万子民,民风彪悍,战将如云,百万战兵,唾手可得。此薛莒二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王天下之根由也!”
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王信才又继续说道:“此二者,强霸天下,无人可及,幸而我新阳国与薛国根出同门,同宗同源,兼有百年血盟,盟约牢不可破,否则,我新阳处于薛国侧翼,早就如今日之卫国,为薛国大军所迫,危在旦夕之间也!”
说着,又略微停顿了一下,王信才又说道:“僖儿,在这种情况下,若只是一味守成,不思进取,国,又岂能长治久安?”
说到这里,王信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所以,当此之时,我新阳国更需巩固与薛国的百年血盟,紧随其后,东征西讨,以保我新阳江山社稷不失!只要薛国强盛不衰,我新阳便可安枕无忧,江山永固!”
听了王信的话,王僖不由得又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却猛地又想起公孙炳之前跟自己似乎也聊到过这方面的话题,只不过公孙炳的观点,却跟王信的观点,又有所不同。
微微愣了一下,王僖才又低声说道:“君父,儿臣以为,君父所言有差。”
王信猛地抬头望着王僖,有些怒气地说道:“为父所言有差?你且说说,有何差错!”
“君,君父。”王僖被吓了一跳,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想要再收回来,也是不可能的了,王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君父,儿臣以为,当今天下,薛莒二国虽为天下至强至霸之国,此二国互盟为王,天下自然再无对手,只是……”
“只是什么?”王信微微皱了皱眉,瞧着王僖说道。
“君父,只是儿臣以为,盛极而衰,霸无永霸,强无永强,薛莒二国,薛莒二国现在固然是天下至强至霸之国,然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薛莒二国,由盛而衰之日,亦为时不远矣!”王僖硬着头皮说道,说完,便又有些忐忑不安地抬眼望着王信,也不知道王信听了这些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些话,当然不可能是王僖自己想到的,而是之前公孙炳对王僖说的,王僖现在也只不过是在转述公孙炳的话而已!
听了王僖的话我,王信不由得又微微皱了皱眉,瞧着王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说下去。”
“是,父王。”王僖一愣,急忙躬身应道,回想了一下之前公孙炳说过的话,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又继续说道:“父王,儿臣以为,薛莒二侯称王互盟,盟约既定,天下固然再无敌手,北伐卫国,亦是意有所指,意在灭夏!然则卫国灭亡,夏王室覆灭之后,薛莒二王,又会灭谁呢?”
听了王僖的话,王信不由得也微微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抬头瞧着王僖,他可真没想到,王僖考虑问题竟然会考虑得这么深远,甚至连薛莒二国灭亡卫国或者说灭亡夏王室之后的事情,他都有所考虑了!
名义上,薛莒二国会盟天下诸侯,只是为了讨伐卫国,可卫国现在名义上可已经将整个国土疆域全都奉还给夏王室了,卫国变成了卫地,薛莒二王伐卫,便是伐夏,灭亡卫国的本来意图,也只不过是为了覆灭夏王室,好让薛莒二王头上戴着的王冠,显得更加名副其实罢了!
以薛莒二王会盟天下,集结数十万战兵的强大兵力,讨伐一个小小的卫国,自然是指捏手拿,十拿九稳的事情,可是灭卫之后呢,薛莒二王,又会将兵锋指向谁呢?
这个问题,王信之前其实就已经有考虑过了,灭卫之后,薛莒二王最大的可能,便是调头向东,东征灭郑!郑国天下富庶之国,灭郑之后,不仅可以获得广袤肥沃的良田土地,还可获得无数金银钱财,这可是无本万利的事情,薛莒二王不可能不心动!
抬眼瞧了王僖一眼,王信却又问道:“僖儿,依你之见,灭卫之后,薛莒二王又会灭谁呢?”
“灭郑灭獲!”王僖想也没想便答道,这个答案,也是公孙炳之前跟他说过的,“郑国天下首富之国,灭郑可获得良田美宅,更可获得金银财宝无数,乃是一本万利之事,薛莒二王不可能不动心!”
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王僖又继续说道:“獲国,乃北狄蛮夷之国,素与中原列国敌对,历来王霸之国,皆以驱逐北狄,安靖北境为王霸之资,灭獲可收天下士民之心,薛莒二王欲王天下,士民之心不可不取!”
听了王僖的话,王信不由得又愣了一下,诧异地抬头望着王僖,他可真没想到,王僖竟然考虑得比自己还要深远呢,连灭獲以收天下士民之心这样的国策都能够想得到!以前,自己可还真的小瞧了自己这个儿子了呢!
王信心中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却听王僖又说道:“可是,君父,薛莒二王灭亡郑獲二国之后呢,兵锋又会指向谁?”
“灭亡郑獲二国之后?”王信微微愣了一下,失声说道:“那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便是猴年马月,也终有到来的那一日!若真有一日,薛莒二王灭亡了郑国獲国,他们又会对谁下手呢?”
“对谁下手?”王信不由得又愣了一下,想了想,才低声答道:“赵国?姑射国?”
“君父!”王僖急叫了一声,急声说道:“君父眼光为何只放在他国身上,就从来都不曾考虑过我新阳国之处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