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华犟不过他们,最后只能任由子夜跳下马车,从龙五他们那要了一匹马过来,在马车旁骑马随行。之前受伤的龙八,已骑不得马,只得跟龙九合骑,如此一来,正好也能空出一匹马来,供子夜骑行。
马车车厢里,伊华听了子夜的话,掀开马车帘子,探头朝不远处的兴夏王都望了一眼,却发现只是一座有些矮小破旧的土城,连四周的城墙,都只是两三丈高的土墙,别说跟天下第一大城薛都大邑相提并论了,就连新阳国的阳夏邑,看起来也比这兴夏王都高大气派!
一时间,伊华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怅然若失的说道:“堂堂大夏天子之都,没想到竟如此落破陈旧。”
张宣掀起马车另一边的窗帘,往外瞄了一眼,轻笑着说道:“主上有所不知,大夏王都,原在淇水河畔,清洹原上,依山据水而建,周遭八十余里,王公贵胄,士绅农商,五百七十闾里,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擦肩接踵,往来不绝,实乃天下第一大城也!”
说着,张宣又忍不住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可惜两百年前,北方獲人酋领阿史濑摩,率轻骑三十余万,千里奔袭,旬日之间,便从獲人牙庭,赶至夏都王夏城。大夏享国日久,国政荒废,军备松弛,内外皆无防备,被獲人一举破城,攻入王宫,王室公族,尽皆落入獲人之手,实是可悲可叹!”
伊华听得出神,不由自主地问道:“那后来呢?”
张宣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女首领却已经抢先咬牙切齿地回答道:“后来大夏平王在陈武公,郑武侯,卫文侯等诸国联军的拥戴下,立时五年,终于将獲人赶出大夏王都,只不过五百年大夏王都,无数奇珍异宝,亭台楼阁,皆已废于獲人之手!”
听了女首领的话,伊华不由自主地楞了一下,一旁的张宣却颇有些意外地瞧着女首领,又仔细打量了女首领几眼,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却听那个女首领又说道:“大夏平王迫不得已,才在这夏阳山南新建新都,命为兴夏城。”
伊华恍然地点了点头,看来,虽然是两个不同的时空未免,可这历史却总还是有些相似的,张宣和女首领刚刚所说的这一段历史,倒是跟他前一世华夏历史上所熟悉的平王东迁的典故如出一辙呢!
张宣见伊华听得津津有味,好似对这一段历史全然不熟悉的样子,不仅有些疑惑,皱眉说道:“公子竟不知此事?”按理说,伊华身为赵国君侯之子,不应该对此一无所知才是啊?
伊华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之前受伤坠马,大病了一场,好多事都已经记不清了。”
“是么?此为史事,公子若是当国理政,不可不知!”
“多谢张子,华明白了,改日便让子夜寻了典籍来,勤加温习。”伊华急忙躬身一礼说道。
张宣微微颔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典籍虽好,却也只是史家笔记。”说着,又转头对女首领说道:“小姐知史?”
女首领微微楞了一下,点头说道:“幼时学过一二。”
“那小姐可知平王南迁之后的史事?”张宣又问道。
女首领一怔,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大夏平王南迁兴夏,五年之后,正值壮年,未及立储,却突然暴病薨逝,以至五子争位,各自称王,史称五王之乱。”
说着,女首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旋即又说道:“五王之乱时,各王各以王家封地城邑,封赏诸国,引以为援,以致王室直领封地,大为衰减,王室公族,几无立锥之地。”
张宣笑着说道:“小姐知识渊博,可以为女博士也!”说着,张宣又转头对伊华说道:“主上,祸起萧墙,变生肘腋,大夏王室五王之乱,便是前鉴,不可不察也!”
伊华听了,不由得微微楞了一下,旋即轻轻点了点头,朝张宣拱手说道:“多谢张子,伊华明白。”
张宣笑了笑,旋即又说道:“五王之乱后,大夏王室进一步衰落,王室直领封地,竟无诸侯封领大。此后,王室日衰,诸侯日盛,此消彼长,天子权柄,就此旁落。至哀王时,天子与陈厉公争洮水河谷之地,战于洮水河畔,厉公之将妫蔚,箭射哀王,哀王左肩中箭,落荒而逃,至此,天子威望,荡然无存矣!”
第四十三章 礼物
一路畅谈古今,时光飞度,几乎没什么感觉,兴夏王都就已经到了。而子夜,已经抢先一步入城,去城东驿馆预定包间上房了。
进了王城,龙五便朝龙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龙六微微颔首,翻身下马,牵马步行,并不时在一些不显眼的地方做上一个标识,以联络兴夏王都之中的赵国商旅。
兴夏王都,乃大夏天子之居,公卿遍地,商旅盈野,各国往来使者,络绎不绝,更有那各国来的落魄文人武士,怀揣着梦想抱负,来到王都,祈求能够得遇明主,一展心中抱负。
在这种情况下,兴夏王都自然也就成了各国商旅云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所了。而在这个时代,除了军中之外,几乎还没有专门的情报间谍组织,各国探听情报,主要还是依靠本国商旅,亦或者使团随从等等。
各国商旅之中,少不了的就会夹杂着密谍间人。联络上赵国商旅,自然也就相当于联络上了赵国密谍间人。
很快,龙五等人便护送着伊华的马车来到了城东驿馆,刚停下马车,子夜便急步上前,走到马车旁边,躬身对走下马车的伊华说道:“先生,小人已经将驿馆后院包下,先生可以安心入住。”
伊华微微颔首,说道:“子夜,辛苦了。”说着,又转头对那个女首领说道:“小姐,你已经跟着我到了兴夏王都,不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你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女首领眉头一挑,斜眼瞧着伊华说道,“我初来大夏王都,人生地不熟,现下又身无分文,你若要赶我走,那我便只有在这王都之中,随意找一大户,打打秋风了。”
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女首领又说道:“若是万一再一失手,被人拿住了,那我只要供认不讳,说是先生所指使的了。”
听了女首领的话,伊华顿时瞪大了眼睛,厉声喝道:“你敢?”
“我有何不敢?”女首领回瞪着伊华说道,“入城时,那么多双眼睛,亲眼见着先生带我入城的,便是我说与先生全无关系,旁人又岂会相信?我是什么身份来历,先生又不是不知,先生若要赶我走,那我为求温饱,便只能铤而走险了!”
张宣在一旁瞧着女子睁眼说瞎话,只感觉十分好笑,也不开口说破,只是暗笑着瞧了瞧女首领,又瞧了瞧伊华,自己这主上,还真是应了那句“当局者迷”了呢!
听了女首领的话,伊华顿时感觉头大如斗,怒目瞪视着女首领,女首领却是毫无畏惧、避让的与之对视。良久,伊华才气恼的转过身去,大声对子夜说道:“子夜,让驿馆收拾一间马厩,给这小女子住下!”说完,便气冲冲地往驿馆里面走去。
女首领也跟着朝驿馆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朗声说道:“子夜,跟本小姐准备一间通光敞亮的上房,最好是东厢房的!”
子夜愕然愣住,张宣从他旁边走过,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头,笑着说道:“子夜,你只需将主上与小姐的房间安排在相邻的地方即可,放心,主上和小姐都不会真个儿为难你的。”
子夜微微一怔,旋即笑着颔首说道:“多谢先生,子夜明白了。”
……
入夜后,伊华正在房内与张宣说话:“张子,明日一早,你便与我,一同前往鸿胪寺,拜会鸿胪寺卿,以赵国君侯特使之名,求见天子。”
张宣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斜了一眼火盆旁边的女首领,又说道:“主上觐见天子,可有预备礼单?”
本来伊华跟张宣说话,就连子夜都在房外伺候,可这女首领,明明很聪明的一个人,这时候却偏偏装疯卖傻,从吃了晚饭开始,就一直赖在伊华的房内。
伊华是不好意思明着赶人走,免得到时候又跟这小女子斗嘴。可张宣也怪,竟然好像也完全没将她当外人一样,任由她待在伊华的房内。
伊华微微楞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瞧了张宣一眼,赧颜说道:“说来惭愧,伊华离国匆忙,将随身宝剑典当,才得了五十金,勉强到了郑国。好在内史虞臧在阳高又给了我两百金,否则我现在可也真的算得上是一贫如洗了。”
张宣听了,不由得也微微楞了一下,旋即笑着说道:“主上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呢!张宣自认大胆,身无分文,亦敢游学列国,不曾想主上贵为一国公子,竟也如张宣这般呢!”
伊华被张宣说得老脸一红,低声说道:“虞大人所给两百金,现还剩近百,要不我明日先让子夜用这些钱财,去买些礼品?”
“主上,这可是大夏王都,寸土寸金,他国一文之物,放之于此,亦要百文,主上仅有区区百金,又能备下多少礼物?且主上乃是觐见天子,礼物若是太轻,岂不惹天子近臣笑话,天子脸上亦觉无光。若是恼怒了天子,主上所谋之事,岂不成了一句笑谈?”
“那怎么办?”伊华顿时有些急眼了,之前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张宣微微沉吟了片刻,便又说道:“主上若是没有准备礼单,便由张宣为主上准备一份礼单,如何?”
“真的?那太好了?”伊华眼睛一亮,急忙又大声叫道:“子夜。”
“公子。”子夜推门走了进来,走到伊华跟前,躬身行礼说道。
“将我囊中所剩金钱,全数交与张子。”
伊华微微楞了一下,瞧了张宣一眼,然后才又躬身应道:“喏。”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张宣又说道:“公叔校尉且慢。”
子夜不解的回过头去,望着张宣,却见张宣又笑着朝伊华拱手一礼说道:“公子,要不了那许多,只需给张宣一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