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外面来的这两支卫国反抗军,绝对不是蒙骜大将军,或者说,蒙骜大将军其实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对于兴夏军寨中的普通薛军来说,人的名树的皮,就算蒙骜大将军已经不在了,但他的旗号往兴夏军寨外面一竖,对于兴夏军寨中的薛军,本身就算一股强大的压力,让兴夏军寨中的薛军,甚至包括统帅徐瑞,全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丝紧张!
而徐瑞现在也总算是知道了,为何公孙虎那四千多五千名亳邑军,竟然会在野战中,被区区两倍不到的卫国反抗军给彻底围歼了!
换成是自己,看到蒙骜大将军的战旗,竖在自己的面前,离着自己还有几十丈远呢,都能够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强大的压迫感,何况是事出突然,被卫国反抗军围困住了的公孙虎了!在发现围困自己的敌人,竟然是蒙骜大将军时,那些薛军恐怕也早就已经未战先怯了吧?
而现在,公孙虎一死,一了百了,这所有的压力,却又全都转到了徐瑞的身上!以至于让徐瑞,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在眼前这两支卫国方抗军的攻击下,坚持多久,能不能坚持到镇西军援军的到来!现在,徐瑞也只能寄希望于镇西军,希望镇西军都督赵传,不会见死不救,快些派出援军来,否则,自己可就也要步公孙虎的后尘了!
而就在徐瑞胡思乱想之际,在兴夏军寨外排好进攻阵型的两支打着蒙字将旗的卫国反抗军中,却传来了一阵悠长沉闷的号角声。
号角声中,一队队卫国反抗军,如同潮水一般,朝着兴夏军寨涌了过来,很快便推进到了兴夏军寨木制栅栏外围。
徐瑞见状,脸色猛地一变,收起那些担心和害怕,将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也全都清空了,强打起精神,抬起右手,冷声喝道:“弓手准备!”
木制栅栏后面,两排稀稀散散的薛军弓手,以及木制栅栏外边,隔着几十步远,便树立着的一个个箭塔上面的弓手,在徐瑞的命令下,很快便张弓搭箭,瞄准了栅栏外面潮水一般涌过来的卫国反抗军。
近了,更近了!木制栅栏外面的卫国反抗军,马上就要进入弓手的射程范围之内了,栅栏后面的薛国弓手,全都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丝丝紧张,就连在阵后指挥的徐瑞,也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丝紧张!
然而,就在这时,就在距离薛国弓手的射程还有十几二十步的距离时,潮水一般涌来的卫国反抗军,却突然间全都停了下来,旋即,整个卫国反抗军中,便涌出一支弓手来,在兴夏军寨前排成两排,第一排单膝跪地,第二排直立,然后同时张弓搭箭,箭头斜指苍穹,瞄准了兴夏军寨栅栏后面的薛军!
徐瑞见此,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心道:他们这是要干嘛?这么远,少说都有一百二十步远了,就算是在薛军军中,弓手的最佳射程,也在七八十步的距离上,超过了一百步,准头和杀伤力,都会大幅度下降!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就算是军中的神射手,也不见得能够一击不中!嗯,就算射中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郑缟了!
而现在,外面那支卫国反抗军,却在距离兴夏军寨足足有有一百二十步远的距离上,张弓搭箭,想要射自己?这,这,这可能吗?卫国反抗军中的统帅,莫不是脑袋受伤了?连距离都估算不清楚了?
可是,如果卫国反抗军的这个统帅,真的这般无能的话,那他又是怎么全歼公孙虎那五千亳邑军的?
一时间,徐瑞的脑海里就像是被灌进了浆糊一样,有些思维混乱了。然而,就在这时,军寨外的卫国反抗军的弓箭手,却已经在弓手统领的命令下,手一松,将弓弦上的羽箭,纷纷射了出来。
成百上千支的羽箭,就如同雨点一样,射向了半空中,又抛物线一般落了下来,越过一百二十步的超远距离,落在了薛军的头上,而且,跨越了一百二十步的超远距离后,那些羽箭竟然依然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就在徐瑞的眼前,在徐瑞瞪得如同牛眼一般的双眼的注视下,那一支支从天而降的羽箭,瞬间便将一个又一个的薛军弓手射翻在了地上,有的当场已经死亡了,而有的,却还没死透,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惨叫着!
甚至于,那支卫国反抗军弓手射出的羽箭,还有零零散散的极少数的几支,越过了栅栏后面的薛军弓手阵线,落在了弓手后面的长枪长戟兵身上,将几个长枪长戟兵都给射翻在了地上!
见此情景,徐瑞是彻底的懵逼了!这,这真的还是自己认识的那支卫军吗?不,这都不是卫军,这只不过是卫国散兵游勇组成的反抗军,是为了反抗薛国对卫国三郡故地而存在的反抗军,缺衣少食,训练无章,装备稀缺的卫国反抗军!
可问题是,这支卫国反抗军的战斗力,却完全的超出了徐瑞的想象!正面野战,全歼薛军五千,现如今,就连弓手的射程,也远远的超过了薛军弓手的射程!以至于现在,徐瑞手下的薛军,只能被动的被眼前这支卫国的反抗军弓手压着打,而毫无还手之力!
不行,再这样下去,军心会动摇,士气会降落,必须得想个法子了,要么战,要么退!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徐瑞是兴夏军寨守备游击将军,守土有责,绝对不可能退,丢了兴夏军寨,就算是逃了出去,也会被薛王追责,最终难逃一死!
而且,如今亳邑已经被卫国反抗军收复,军寨外面,就是卫国反抗军,就算徐瑞想逃,又能够逃到哪去?离了兴夏军寨的庇护,在野外逃窜之时,一旦被卫国反抗军追上,那等待自己的,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既然退不能退,那就只有战了!
徐瑞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光,旋即厉声喝令道:“诸军听令,集结军阵,打开军寨大门,出寨迎战!”
很快,军寨中薛军弓手后方的那些刀盾兵、长枪长戟兵便全都听令集结,列阵在了军寨辕门外。辕门很快便打了开来,近千刀盾手在前面高举着木制盾牌开路,长枪长戟兵紧随其后,大声呐喊着,朝着军寨外的卫国反抗军冲杀了过去了。
卫国反抗军中,蒙武、蒙浚两人见徐瑞不固守军寨,反而出军寨厮杀,眼神中不由得都闪过一丝兴奋嗜血的神色,转头互相对望了一眼,旋即大手一挥,厉声喝道:“变阵!”
军阵外的卫国反抗军,很快便接到命令,开始变幻军阵,前排弓手也将目标,同时移到了兴夏军寨辕门外,刚刚冲出军寨的薛军刀盾手身后的长枪长戟兵上。
卫国反抗军现在所用的武器装备,都是赵国通过月华楼和龙门镖局之手,转运移交到反抗军手上的,弓手的弓箭射程,甚至已经超过了薛军弓手的射程,达到了一百二十步以上。因此,卫国反抗军的弓手,才可以在远距离射杀薛军,而薛军弓手却根本拿他们没法!
现在,薛军冲出军寨,想要正面迎战卫军,卫军弓手便也利用弓箭的射程优势,直接放过了冲在最前面开到的刀盾手,而将弓箭射击的目标,放在了刀盾手后边的长枪长戟兵上!
“放!~”
随着一声声令下,一拨接一拨的箭雨,如飞蝗一般射向了半空中,又抛落在了薛军长枪长戟兵身上。那些长枪长戟兵身上,都简单的披着铁甲,但是很遗憾的是,采用破甲设计的卫军弓弩,轻而易举的就撕破了薛军身上的铁铠,将一个又一个的薛军长枪长戟兵,全都射翻在了地上。
而出了军寨的薛军,在徐瑞的死命令下,却只能冒着卫军的枪林箭雨,拼死往前冲去,短短的一百多步的距离,竟然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一样,让薛军丢下了成百上千具尸体!
好不容易,等到薛军冲过卫军弓手的死亡线,冲到卫军近前,卫君军阵中却冲出来一队手持长柄厚背大刀的精锐武卒,身上甚至连布甲都没有,就薄薄的一层单衣,但却个个精神抖擞,身手矫健,如同下山猛虎一样,朝着薛军猛冲了过来,眨眼之间,便已经跟薛军撞在了一起。
本来,在冲过卫军弓手死亡线之后,徐瑞还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的是,等薛军与卫军撞在一起后,不停地惨叫着倒下的,竟然是薛军,而非卫君!
在面对着卫君的长柄厚背大刀队的时候,薛军手上的长枪长戟,竟然如同烧火棍一样,几乎完全被对方给压制住了。木制的长枪长戟,在长柄厚背大刀面前,几乎不堪一击,薛军身上的铁铠,在对方的长柄厚背大刀面前,竟同样也是不堪一击!
激战不过半日,三千薛军,便已伤亡惨重,死伤殆尽!眼见着残余的薛军,在卫军的重重包围下,连突围都已经无望了,兴夏军寨守备游击将军徐瑞,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右手握着佩剑,架在脖子上,用力一拉,整个意识顿时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徐瑞脑海里闪过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世道已经变了,薛国,已经不再是天下霸主,薛军,也已经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天下第一强军了!
第八百八十七章 柁樟生变
大赵绍兴八年,薛王更始八年。冬十月初七,薛都大邑。
前几天,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雪,将薛都大邑装扮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这应该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虽然不是很大,但天气却一下子就明显的转凉了。下雪之前,还不怎么感觉到冷,可这几天,出门不穿个大氅什么的,就会只感觉冷风顺着脖子往身子里钻!
在这种情况下,薛都大邑街道上的行人,明显的减少了许多,偶尔从街上路过的,大多也都是坐在封得严严实实的四轮马车里的巨商富贾,或者出入宫禁的达官显贵,除了赶车的车夫,车厢里的人,却是连面都不会露一下。
天刚刚亮,驻守在北门的薛军,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还算比较温暖的被窝里爬了起来,有些笨拙地穿上了冰冷刺骨,而且又十分沉重的铁铠。在冬日,跟铁铠比起来,这些戍守薛都大邑的薛军,其实更愿意穿布甲,或者能够如同赵国来的那些商队护卫一样,穿上一件棉甲,那就更舒服了!
刚刚起床的那几个戍卫北门的薛军,有幸看见过冬日从赵国来的商队护卫,那些护卫身上,全都穿着一层薄薄的棉甲,看起来十分的单薄,但据说十分的保暖,甚至还由于轻便的缘故,让那些护卫看起来全都显得十分的灵活矫捷。不像薛军身上的铁甲,到了冬日,除了笨拙外,就只剩下寒冷刺骨的冰凉感觉了!
虽然不知道那些护卫身上的棉甲的防御程度怎么样,想来是肯定比不上铁铠的,但他们这些戍守城池的薛军,又不用冲锋陷阵,上阵厮杀,哪需要用得上那么沉重的铁甲?穿在身上使人暖和,那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底层士卒的抱怨声,身居高位的那些将军校尉才不会懂得聆听呢,每日在外面挨冻受寒,又不是他们,底层士卒的辛苦,那些高高在上的将军们,又怎么可能知道?
暗自嘀咕抱怨了几句,那几个戍守在北门的薛军戍卒,这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房间,刚走出门去,便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那几个薛军戍卒,不由自主地全都又倒吸了一口冷气,哆嗦了一下,然后才缩着脖子,小跑着跑进了城门洞。
几个戍卒齐心协力,将城门厚重的木栓取了下来,又一起缓缓地将城北北门推了开来,然后又拿起城门洞里放着的扫帚,开始清扫城门内外道路上的积水和积雪、冰屑起来。
冬日的早上,不比夏日,一开门,便会有大量的行人,想要通关,进入城内。冬日的早上,一般都显得比较冷清,甚至于就连夏日里偶尔能得到的一些进出城门的商贾私下里递上来的钱财的机会都没有!
收入锐减,而事情,却比夏日更多!别的不说,光是每天早上清扫道路上的积水、残雪,就要用去好久的时间,而且遇上冰冷的天气,甚至感觉连人都快要给冻麻木了一样!
打开城门后,几个戍卒,正拿着扫帚,在清扫着道路上的积水残雪,城外官道尽头,却如同鬼影一样,冒出一个骑士来,“哒哒哒”的马蹄声,撞击在官道路面上,在寂静的冬日清晨,显得格外的清脆嘹亮。
那几个戍卒,不由自主地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朝官道上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很快便看见一个身上裹着厚厚的貂皮大氅,头戴皮帽的骑士,顺着官道疾驰而来,眨眼间便已经快要冲到那几个戍卒的身前了。
那几个戍卒愣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声高叫道:“停,干什么的!”说着,用手中的扫帚横着挡在了官道中间。其他几个戍卒也纷纷反应过来,提起扫帚,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用手中的扫帚柄指着那个骑士。
那个骑士在那几个戍卒的身前,才猛地勒住马缰,停了下来,也不答话,只是掀起身上的大氅,从腰带上撤下一块令牌,朝最中间那个戍卒扔了过去。
那个戍卒直到令牌被扔到身上,才手忙脚乱的抓住令牌,拿起来低头一看,只见令牌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密’字,那是莳箐馆密谍的令牌!那个戍卒见状,心中顿时一惊,急忙躬身,双手捧着令牌,小心翼翼地递还给了马背上的骑士,低声说道:“大,大人。”
骑士淡淡地瞧了那个戍卒一眼,收起令牌,双腿一夹马腹,催动马匹,便又往城里赶去。直到那个骑士的身影消失在了城门街角处后,那个戍卒身边的其他几个戍卒,才低声问道:“大哥,刚才那人是谁啊?那么牛逼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