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镰摇摇头，他忽然心中升起了一抹后悔。
这是一股莫名的后悔，后悔将李图带来此地。
当初杀了，或许会好的多吧？
神牢。
这是一个黑暗的洞穴。
整个洞穴之中，就只有一颗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芒，周围环境潮湿，崖壁之上经常有水滴滴落。
洞穴的门，乃是用玄铁柱封住的。
整个洞穴只有一个普通房间大小，洞穴上方，水滴不断滴落，连成了一根麻线粗细的水流。水滴滴下，在洞穴中形成了半米见方的一个小水潭。
水潭之中，居然有着七八条手腕粗的白鱼游来游去。水潭两边则坐着两个人，都是须发凌乱，宛如野草般披在身上。
“大师，弟子奉命，带人前来。”
刑镰忽然恭敬地开口。
李图心中微微一动，刑镰居然对他们如此恭敬?
神牢之中一点声音也没有，寂静如死。
刑镰等待了一会儿，但是其中的人半点说话的意思也没有，他微微一叹，走到一边，打开了玄铁铸造的门。
李图淡然走了进去。
“珍惜这个机会，在你死前，你能听到世界上的至理。”
刑镰朝着李图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而后带着人转身离开了。
李图走进洞穴之中，坐了下来。
洞穴之中空气十分寒冷，他体表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淡然坐了下来，开始打坐。
他深知此地太过艰险，只希望李惭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内力不断运转。
他内力雄浑纯正，约莫一炷香之后，才感觉到恢复了一丝气力。但影流之主的内力时十分诡异，在体内化成了两道难分难解的气体，交错缠绵，难以驱逐。
他不禁眉头微微一皱，劫的内力十分诡异，恐怕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
就在此时，他前方坐着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忽然身子微微一动，他挪着身体，坐到了那小潭边，伸出了苍老而白皙的手臂，伸进了冰冷的水中。
他的手臂宛如白色蜡质铸成的一般，明明苍老非常，但是看上去却给人一种极为温润纯净的感觉。
李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手伸进了潭水之中，忽然微微一绕，一圈波纹浮起，他手兀自饶了三圈，他的手像是形成了一个圈一般，两条白鱼被他手臂绕成的圈拢住了，怎么也游不出去。
李图看到这一幕，心中微微一惊。
这人的手臂分明运转极慢，但居然像是磁铁一般吸住了两条鱼，让两条鱼不能动弹。
这人一言不发，手臂兀自在水潭中绕着，那两条鱼居然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手臂动了起来。
水中宛如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太极，那两条白鱼，完美地形成了太极中的两条阴阳鱼，互相追逐，永远不停歇！
李图心中一震，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
他喃喃开口，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忽然体内的内力不由自主地盘旋起来，看着那两条白玉，他的内力也化成了两股，在体内盘旋追逐……
影流之主留在他体内的内力，也是是两股合一，此刻他内力成太极，居然将那极为难缠的内力给逼了出来！
不过短短十几息，他已然恢复！
那股内力，已经被逼出！
而且，李图的内力像是在这一瞬间，找到了一种升华的途径，有暴涨的趋势！
这是一种道，几乎牵引着李图的内力破如五级武者境界。
那人轻轻地停下了手，两条游鱼宛如石化了一般，静止着悬浮在水中。
那人抓起一条，朝着李图扔了过来。
李图压住内力的波动，一把接住那鱼。
那人抓住另一条，白鱼的白色鳞片，映衬出了他的脸。他脸上眉毛胡须极长，几乎将整张脸都捂住了，头发更是拖到了地上。
他抓住白鱼，轻轻地啃咬着，低着头，看也没有看李图一眼。
李图心情激动，但却压抑住了，也学着这人的模样，将白鱼送进口中，一口口地吃了起来。
这白鱼极为奇特，身上的鳞片居然是肉鳞，入口直觉鲜嫩非常，一根刺也没有。
那人已经吃完了鱼，将鱼骨头在手中一握，便化成了齑粉，洒进了水潭中。
别的游鱼立即围了过来，吞噬那鱼骨粉。
李图吃完之后，也学他模样，将鱼骨揉成粉，洒进了水潭中。
“多谢前辈。”
李图满怀敬意地开口。
仅仅凭借方才这人展现的水潭阴阳图，其武学造诣就可见一斑！
那影流之主的神灵，已然快慢合一，但是在这老者动静合一的境界面前，不值一提。
在李图看来，他生平所遇到的人中，或许只有九幽道君，能够和眼前的这人相提并论。
那人将额头前散乱的头发拨开，看了李图一眼，那眼睛是如此苍老，却又是如此温厚，似乎囚禁在这里多年，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天资虽强，武功虽高，但性格任侠，嫉恶如仇，不能容忍邪恶，心中虽有容天纳地的抱负，最后，也难以实现。”
老者摇摇头，话语就如温水那么平淡敦厚。
李图心中一动，这老者好生厉害，一眼间，竟然像是将李图看了个透彻。
他注视着这老者，忽然恭敬一拜，道：“请大师赐教。”
这老者淡然受他一拜，道：“你见那满月，一年之中有过几次？你见那骄阳，一天之中可烈几时？ ”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此乃常理，而天之道，在于均衡。”
“昼夜交替，善恶交织；爱恨缠绵，悲喜交加；初生者必苍老，老树下必有新芽。天道自然，任凭你英雄力挽天倾，也改变不了历史浩荡。”“天魔密宗阴无极不能左右，那九幽小儿也改变不了。至于你，虽有苍生为用，但也不过彰一时之善美。你看那山崖青松，虽然傲霜凌雪，但能救白雪覆盖的无边生灵吗？
你看那长江奔腾，能令汪洋略涨一二吗？”
“英雄人物，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员而已。”
他幽幽一叹，这是一种看穿千古的智慧。
“当正义降临人间的时候，那不过是历史的大势，借英雄的手来改变罢了。没有唐太宗，也有宋太祖。但又有几个唐太宗宋太祖?你推不动的。”
李图闻言，忽然深深一叹，他面对九幽道君的时候不曾有无力感，面对皇帝的时候也不曾有无力感。
可是面对这个老者，他却徒然生出了一股寂寥之情。
他眼中沉寂了许久，但是，那火焰却又逐渐在他目光中燃起。
“苍生之命，历史所定。但李图生于人间，纵然不能改变多少，但也求问心无愧，能推进一分是一分，非求一战而捷，但求不曾空活罢了。”
他话语中十分坚定。
他深深明白，这个老者说的是对的。
但，明白，不等于要妥协。
老者苍老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赞赏，忽然拊掌笑道：“你倒是和九幽极像。是了，天道均衡，世上生了九幽，怎能没有你？你与九幽互博，正是方才这两条白鱼了。”李图也是微微一笑。
第375章 双鱼
老者多年不曾说话，乍然见了李图，倒是谈兴颇浓，他不问李图来自何处，也不问李图为何而来。
这世上或许本就有种人，处在那纷纷扰扰外，但是世间的一切，都逃不过他智慧的眼睛，因为距离大道太近，返璞归真之后的平淡，可以让他一眼洞穿一切。
世间一切的虚伪矫饰，在这双苍老的眸子面前，都是徒劳的。
李图甚至有种想法：纵然自己告诉他，自己是从千年之后穿越而来，恐怕对方也会丝毫不惊吧？
“敢问大师，何故在此。”
李图发问。老者眼中闪过一抹唏嘘，道：“九幽与阴无极志夺天下，老朽曾三次相劝，两子皆不听，是以，老朽犯戒出手，对两人各自下了一记杀招，令九幽潜伏多年不得动弹，令那
如日中天的魔门消隐数载。”
他平静地开口，宛如在说一件轻巧至极的事情。
但是李图却是目瞪口呆，看着这老者，心中不禁闪过一抹敬佩！
他明白了。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团，那九幽道君乃是通天彻地的人物，皇帝苦苦周旋于百官之中，就已经殚精竭虑，如何还能困他于九幽堂？
原因，居然是在这西南大山的一座山洞之中。
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人都会目瞪口呆吧?“说来惭愧，二十年前，我在塞上，亲见古天舒悲壮一战，力压匈奴，虽然秉持均衡之道，也敬他为人。后来他被九幽所害，这才义愤出手……现在想来，事后想来，着实
违背了均衡之道，故自囚武功，不愿再动手了。”
他话语中有着对往事的释然。
这清苦至极的神牢，非但不是他的枷锁，反而是他安放灵魂的地方。
“大师，劫？”
李图疑惑开口。
他明白、佩服这位大师的心态，但何以让劫胡作非为？明明，他轻轻松松的可以镇压之。
“你不是说了吗？他是劫。”
这老者微微一笑，道：“我名为苦说，但这一生，苦说歹说，言语未曾能善益天下，实则是真正的均衡，根本不需要均衡道派来维持。”
“所以，就让他毁掉吧。”
苦说大师极为淡然，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超凡脱俗。
可以想象，昔日能够对天魔密宗和九幽道君都产生影响的门派，该是何其辉煌，但是他却能从容放弃。
“父亲，你能看着道派灭亡，难道也能忍心见教众长老都被他所害吗……”
这个时候，另一个人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机械沙哑，像是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他一开口，李图顿时吃了一惊。
这人居然是苦说大师的儿子？
苦说大师看到了李图脸上的惊愕，微微一笑，道：“他是慎。”
“慎，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