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不明所以,这无非是魏忠贤揽功,给他的赏赐,也算不得什么?
听着大殿里的嗡嗡声加大,周正瞥了眼身旁的程上节,见他双眼怒睁,一脸咬牙恨色,心里越发不解,倾身向前,低声问向胡清郑道:“怎么回事?”
胡清郑神色有些苍白,目光一直看着前面,听着周正的问话,悄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后仰低声道:“九锡文。”
周正听着,眼神悚然一变。
九锡文,他没看过,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格式,却知道‘九锡文’是什么!
这主要是因为曹操!
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后来被‘赐九锡’,封‘魏公’。
九锡本身没什么,是皇帝赏赐,对大臣的最高礼遇。关键在于,王莽,曹操,司马昭,以至于杨坚,李渊都受过九锡。
因此‘九锡’,变成了篡逆的代名词!
今天,封赏魏忠贤的诏书,居然仿照的是‘九锡文’,这是什么意思?
大殿里嗡嗡声不断,而且在变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内监终于读完,而后面露不悦的看着满殿朝臣,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朝臣顿时安静,不知道多少双眼看着天启,又看向魏忠贤,种种惊慌表情,不加掩饰。
内监没有理会朝臣的意思,又拿出另一道圣旨,继续宣读。
这道圣旨,封了魏家十二个人公,侯,伯爵位,其中两个还不满三个月,因此没有出现在朝堂上。
而后,是魏钊,客光先,侯国兴等人,纷纷加了太子太傅之类,赏赐无数。
再接着,就是阉党的内阁,六部的高官,一个个加官进爵,头衔无数。
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莫过如此了。
即便这样荒唐,朝堂上依旧很安静,没人说话。
这种安静,令人觉得压抑,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周正察觉到了,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的等着。
封赏的最后是袁崇焕,满桂等人,他们只是升了一级,并且没有多余的赏赐,与上次的丰厚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三人上前,抬手领旨,表情一直很平静,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些赏赐总算是结束了。
内监将最后一道圣旨递给袁崇焕,回到丹陛之上。
大殿里,静的可怕,落针可闻!
天启俯看着殿中,或许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出声道:“众卿可还有其他事情上奏?”
“臣监察御史程上节有本奏。”天启话音落下,周正身旁的程上节突然踏出两步,转身向天启抬手着,声音洪亮的道。
周正神色微动,程上节出去了?
胡清郑更是双眼大睁,一脸吃惊的看着程上节。
天启,甚至是朝臣都有些意外,纷纷看向程上节。
“程爱卿有何事上奏?”天启问道。
程上节抬着手,道:“陛下,臣有三不知。第一,臣不知,边疆战事,与内监何干?”
程上节话音落下,大殿里仿佛被什么敲击了一下,更加安静了。
周正看着程上节,很是意外,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寡言少语的人,居然会是开第一枪的人!
周正仿佛能感觉到很多人心脏剧烈跳动,同时屏住了呼吸。
程上节这句话是直戳要害!
文臣勾结边疆重帅是大忌,那内监勾结边疆重帅就是大忌中的大忌!
大殿里静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一个内监上前,尖声斥责道:“大胆!魏太监那是为皇上谋事,为我大明谋国,难道辽东大胜,魏太监还有何错不成?”
这种狡辩要是放在其他时候,苍白无力,没人会信。
但殿里还是没人说话,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目光看着天启。
程上节脸上毫无惧色,没有理会那个内监,一直看着天启,道:“二不知,魏太监要效仿王振否?”
这个是英宗年间的旧事了,王振是英宗宠信的内监,他拔掉了太祖皇帝朱元璋钦设的‘内臣不得干预朝政’石碑,更始怂恿英宗御驾亲征瓦剌,结果大败,英宗被俘,明朝京师被围,差点亡国!
这就是土木堡之变。
因此,王振是十足的奸佞宦官,无可辩驳!
魏忠贤在丹陛之上听着,脸色阴沉的可怕。
这程上节字字句句都直戳在他痛处,眼神里已经浮动了杀机。
天启没有说话,殿中的其他人更不敢说。
不是他们不想维护魏忠贤,而是程上节的话太忌讳了!
这次没有内监来给魏忠贤辩护了,因为王振的事他们未必了解,即便了解,就更不敢乱说了!
程上节感觉着大殿里的平静,也察觉到了那些目光中的冰冷含义,犹自从容自如,道:“三不知,魏太监人称九千九百岁,而今已受九锡,上无可上,封无可封,日后再有功绩,该当如何?”
这句话,就是在问,魏忠贤什么时候谋逆篡位了。
大殿里太静了,静的一丝丝声音都没有。
胡清郑脸上大滴大滴的冷汗落下,却挺着大肚子,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