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景头皮发麻,不敢再问,怕问出一些他不想也不敢听的事情。
周延儒坐在马车里,太阳穴还是疼的厉害,良久又道:“进了宫,你将高弘图,孙传庭叫来见我。”
范文景道:“是。”
周延儒想了又想,道:“陈演,李日宣也来。”
这两人,分别是高弘图,孙传庭的上官。
范文景又应着,却不敢问是什么事情。
周延儒的马车刚刚入宫,忽然间周延儒又道:“你觉得,什么人入阁比较合适?”
范文景一怔,神情犹疑一会儿,道:“老师说的是几位堂官?”
“在野的。”周延儒道。
周延儒仔细想了想,随着闯贼入京,不少人纷纷变成了叛逆,还有一些被杀,能有资格入阁的,只能从那些致仕在乡的人中选,这其中,江南又最多。
范文景心里倒是有几个人选,但涉及到两位大人物以及诡异的朝局,他不敢多言,道:“学生不知。”
周延儒心里其实也有些想法,不过这需要周正点头,默默一阵,道:“我知道了。”
范文景没有多言,陪着周延儒走入内阁,命人去传户部,吏部的几位大人。
很快,吏部的李日宣,孙传庭,户部的陈演,高弘图四人齐齐的来到内阁,行礼后站在周延儒桌子前。
周延儒休息了一阵,喝口茶,镇定了不少,看着四人道:“我刚才与征西伯谈过了,我们对很多问题的看法是一致的,也谈拢了。征西伯提议成立一个……一个革理弊政的总理衙门,说说你们的看法。”
陈演与李日宣顿时心惊,不由得对视。
元辅居然没有私底下找他们谈,而是当着高弘图,孙传庭的面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百七十章 小内阁
高弘图与孙传庭对视一眼,虽然之前征西伯之前已经告诉他们这种可能性,但亲眼见到,还是颇为吃惊。
这位首辅,就这样服软了?
孙传庭追随周正更久,情知这位首辅的权力欲,递过一道公文,道:“元辅,我大明之所以弊政叠出,层出不穷,造成现今的困难局面,皆因权职交错,复杂多变,各部门又相互推诿,人浮于事,是以,下官等商议……”
孙传庭没有说完,周延儒就吃惊的将目光从公文转到了孙传庭脸上,道:“所以,你们打算将户部的户籍,盐课,漕运,茶课;吏部的考核,捡拔;都察院的监察,巡视;工部的官道,驿站;礼部的礼法,典仪;刑部的缉捕,审讯……这些统统归一,纳入这个总理衙门,你们,你们这是想要再建一个内阁吗?”
孙传庭与高弘图一怔,他们之前没察觉,现在一想,还真是。
孙传庭神色如常,道:“元辅,我们不是要争权,而是要对复杂的权职进行归纳,统一,以重新树立朝廷的权威,强力的对地方加强控制,并且梳理弊政,以中兴社稷,造福万民……”
周延儒吃惊的表情慢慢收敛,变成了铁青之色,盯着孙传庭,高弘图二人,道:“这个我不会答应的,你们让周征云来找我谈。”
孙传庭抬起手,平静的道:“元辅,这就是征西伯的意思。即便您不同意,哪怕开大议,我相信皇上,朝廷也会支持我们。”
周延儒脸角动了下,他已经知道,李忠是周正的人,皇帝那边不用想。朝廷这边,眼前的李日宣,陈演,怕是最多不说话,决然不会反对周正。
周延儒眉头拧紧,脸色越发铁青。他发现,他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对朝局的控制了。
周延儒眼神变幻,心里不断的想着对策。
按照周正这个‘总理衙门’的规划,简直囊括了所有重要的权力,完全就是一个小内阁,这种权力还不受制衡,周正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演感觉着班房里的压抑气氛,心里害怕,瞥了眼李日宣,道:“元辅,这个总理衙门,应该置于内阁之下,凡是要向内阁奏报,得到允许才能施行,不能妄为方可。”
周延儒抬头看向孙传庭,高弘图。
孙传庭稍一顿,道:“这个是自然。征西伯曾与我们说过,内阁只是个班房,大学士也非官衔,应该找个机会,对我大明体制进行修正,确立,不能这样含混下去。”
明朝的体制是太祖朱元璋所立,其最根本的思想就是‘制衡’,不止中央废除了丞相,各个衙门内外制衡,在地方上也有三司相互牵制。
这种制衡缺少了‘决断’,不断的将权力集中向上,诸多难处很快就显现出来。首先就是皇帝不胜繁巨,搞出了秘书性质的大学士顾问,以至于发展成‘内阁’,而地方上,三司制衡,推诿,无法断事,则出现了巡抚,总督,渐渐从临时委派变成了常设。
但‘大学士’,不是官阶,首辅、阁老也是一种‘敬称’;巡抚,总督并不是地方官,而是朝廷委派的京官。
所以,这些终归不在‘法统’之内,只是一种‘约定成俗’。
周延儒听着孙传庭的话,猛的警觉,道:“周征云要修改祖制?”
孙传庭微笑,道:“并非修改,只是修正。比如确立内阁的地位,将巡抚,总督划归地方官,常设,对各部错综复杂的职权进行梳理,统一,合并,以减少龌龊,人浮于事……”
孙传庭说的有理有据,按理说也应该如此,但周延儒对周正已经产生了最大的警觉,哪里敢放松,道:“这件事,必须要有我的首肯!”
孙传庭再次抬起手,道:“这是大事,自然需要元辅点头,百官共议,还须皇上下诏,方可施行。”
周延儒自觉扳回了一点,还能控制,稍稍宽心,道:“你们要我做什么?”
孙传庭上前一步,道:“元辅,当前,一个是请元辅说服皇上,对这次的‘行刺’下旨,三司以及各衙门好做事。第二,就是我们会尽快组建‘革新事务总理衙门’,涉及的六部九寺的权职等等,请元辅居中协调,以免发生不愉快。”
周延儒一腔怨气难以发泄,还得给周正做事,眉头全是烦躁,摆了摆手,道:“你们去吧。”
孙传庭与高弘图对视一眼,知道周延儒还是心有不甘,应该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但问题已经不大,两人不动声色的抬手,道:“下官告退。”
等孙传庭与高弘图走了,周延儒看着李日宣与陈演,道:“你们怎么看?”
陈演想要辞官,不想再多沾惹是非,故作沉吟的不语。
李日宣瞥了他一眼,只得道:“元辅,如果他们只需要官吏的考核之权,那任命权还在我们手里。至于户部的户籍,人丁这些也不打紧,国库在我们手中。”
陈演瞥了他一眼,心道:现在是这样,真的等这个总理衙门组建起来,还有我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周延儒也想到了这种可能,看着他们二人,道:“告诉所有人,给我盯紧他们,他们做的任何事情我都要知道,但凡超出我们约定的,坚决不答应!”
陈演最怕的就是周延儒与周正撕破脸,牵累到他,连忙道:“元辅,还是以商讨为要,切莫再起争执。”
周延儒知道陈演想要走,却也不想多说,短时间他也难以找到信得过人接手户部,压着满心的躁怒,道:“我知道了,你们去做事吧,晚些时候,我要进宫。”
经过一天一夜,想必小皇帝也应该冷静下来了。
陈演,李日宣抬起手应下,忧心忡忡的出了周延儒班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