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诅咒卖国求荣,也唾弃嫁女求富者。如今这般卖儿女以求短暂的安稳,为何如此热衷?”
“诸位臣工都是精英,是从众多士子中脱颖而出,从而登上朝堂的。可有谁曾仔细思量过,为何辽夏会舍岁赐而求此工艺?”
“别再说什么蛮夷,也别提辽夏都是傻子。他们有这般要求,为何诸位臣工不能沉心思量?”
“在其位谋其政,既然诸位臣工由朝廷的俸禄养活,就多少也真心的为朝廷想一想,别眼里只有些蝇营狗苟,从而蒙蔽了自己的心智。”
说完了,整个朝堂却都愣了。
先不说赵曦从来没有在朝堂上这样大篇幅啰嗦过,就是赵曦的这种话……真有点撕破脸的意思了。
朝议是混乱,可从来也都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旁征博引,在驳斥对方时,以展示自己的博学和文采。
谁见过像太子殿下这样的说辞?
就这样直白,却每一句都是在戳人心,给人定性。
本来只是论事,可被赵曦这么一说,直接上升到人性以及是否忠于国朝的高度。
赵曦是有点烦躁,并不是单纯因为羊毛的利益问题。
羊毛纺织,会导致怎样的结果,这些臣工,只要稍微用点心,就能想的到。
赵曦真正烦躁的是,整个朝堂对辽夏这种过分要求的认可。
朝议,没有商讨如何拒绝辽夏的要求,而是直接基于接受辽夏要求。
为什么?赵曦想不通。
“其实,曦最想问一句:今日朝议,为何不商讨如何拒绝辽夏使臣的要求,而是谈论如何令对方满意?”
“是怎样的立场和出发点,让诸位臣工如此急切的为辽夏考虑?而不是站在国朝的立场上。”
这是朝堂呀!赵曦越想越觉得恐惧,这就是国朝的朝堂呀!
哪还有一点骨气?
“殿下,辽夏使臣以兵事威胁……”
终于说出来了……真的很悲哀,这还仅仅是威胁,或者说还没有威胁,朝臣们已经心存胆怯了。
没胆了,是真没胆了。
“吾不知此时谈风骨和气节,对诸位臣工算不算一种嘲讽。可曦还是想问问:失去了魂系家国的责任担当,没有了情系黎民的使命驱使。士人,还有什么可谈及到风骨和气节的?”
“还只是威胁,诸位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答应辽夏要求了。若真的有一天兵临城下,是否诸位也如今天这般,群情激昂的逼迫朝廷俯首称臣呢?”
争辩的最好方式,其实是转移话题。撇开实质性的辩论,直接上升到一个形而上的层次……反正这朝堂辩论一直就是玩虚的,赵曦也学着来一次。
只不过他不是旁征博引的借用先贤……那些古人的言论,见仁见智。在赵曦看来,根本没什么杀伤力,哪有他这种直接戴帽子的做法狠。
根本不扯废话,三俩下,直接把羊毛工艺的谈判,定义为士人风骨和卖国求荣上了。
看你们还有谁扯这个!
第291章 东宫偏门为谁开
早朝被赵曦搅和了。
一顶帽子这样扣下来,根本就没人再提这茬,然后,就搁置了。
又是这法子。搁置本身就是一种得过且过的做法。
朝廷是搁置了,至于接伴使……朝堂这些臣工,玩太极还是和稀泥,都是一把好手,真不用操心这个。
可事情终归需要解决。
或许是相公们考虑到赵曦的情绪了,也或许是大家都需要仔细斟酌如何能处理好这次危机。
在随后的奏对集议时,居然没人提,或者说都在回避这个问题。
很悲哀,赵曦也选择了回避。
他是真想直接将这所谓的使臣驱逐出境,然后国朝整体备战……可惜,如今的国朝根本不具备两面作战的实力。
就是对任何一方作战,若想取胜,都需要慎之又慎。这时代,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太多了。
整个奏对集议,在心事重重下结束了。
赵曦似乎都能体会国朝臣工们,乃至他老爹的心情了。
历数国朝的对外作战,自太宗以降,虽然国朝记录着太多的胜战,可赵曦清楚,国朝的臣工都清楚,老爹也清楚。
这些所谓的胜战,只是人家的骑兵来骚扰,然后咱们的军卒守城。
偶尔能砍杀三五十骑,对于朝廷,都敢报大捷。
而国朝输掉的战役……死伤的军卒,都是以千、万来计数的。
这就是国朝对外作战的经历,也就造成了整个朝堂在对外事宜上的态度。
就连赵曦,也有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军伍是个最讲究继承的行道,在后世,甚至每一个连队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历史传统。
可现在的国朝军伍……
国朝源自后周,没人敢小看当初后周的战力,可仅仅百年的时间,国朝居然沦落到无兵可用之境。
究其原因……赵曦是真不想非议先祖,可事实让他不得不往多的想。
太祖的杯酒释兵权,做到的只是让那些武将离职而已,从根本上,并没有割裂开军伍和那些武将的关联。
鉴于这一点,太宗朝便有了雍熙北伐……
那一次,曹彬攻下固安,甚至打下了涿州。潘美一路,克朔州、下应州、破云州。最终却是大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