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也没隐瞒,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如今,对于汝州之事,唯有失误是可以用的说辞。至于狡辩?他没想过,也不会有用。
“州府郡县直面黎民,咱不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吧,就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总得把钟撞响吧。”
“朝堂负责决策,地方职责是执行。而朝堂的决策来源于地方,是以地方为基础的,也就是各州府的数据决定着朝堂决策的走向。”
“这不算牵强吧?我这个君王他欺骗了,你让我放过可以,政事堂相公被他欺瞒,你们不在意也可以放过。可他的欺瞒将影响朝廷决策,从而影响国朝万万黎民。谁有权放过他?”
“如今,因青苗之法,朝堂臣工们纷争多日。有同年反目者,有好友相恶者,甚至亲家不亲,同族不同。大家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是为了青苗法的推行不至于祸国殃民。他们汝州做啥了?这样的欺瞒,可能造成的影响。你还有放过他们的想法吗?”
算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吧?在场的恐怕都感同身受吧?
一个青苗法,搅乱了整个朝堂。本来怨气都对着王介甫,可如今已经是朝廷议事了。
如今官家的性子,没有随意放弃的可能。
也就是说,不管怎样,朝廷都得有决策,满朝堂忙乱,就是为这青苗法。
官家这样说,不算过。
“我也不苛刻,遣人调查吧。耕田之数若没错,那就让整个汝州以及其辖县的所有相关人员,一起补齐这个耕田数的两税税入。”
“也不用按京西路的亩产二三石算,就以本次所有州府郡县的平均数,亩产百二十斤补齐税入。”
“若他们这次集体作弊瞒报,惩罚的措施也一样,同样是按照这次国朝各州府郡县上报的平均亩产、以他们汝州上报的耕田为准,补齐一年的两税税入!”
“我够仁慈了,你们也别再劝。我不信你们没有愤怒,请不要被某些情绪影响,这是朝政,不是解决私怨的地方!”
的确很仁慈,没入刑,没流放,甚至连贬谪都没有。
可是官家,你这是让他们倾家荡产呀!
对,就是要让他们倾家荡产。
第454章
薛向听说过集议,先皇时他就听说过。
集议是政事堂相公各抒起见,与官家商讨朝廷重事的。
而这一次,他见到与传闻不同的集议。
看样子,政事堂相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一张张统计表格,相公们三言两语,接下来就是官家郑重而情真意切的感慨。
在大家沉浸其中时,官家把这事的处理措施已经说完了。
每一句话,都带着官家的执政理念在里面,值得在场所有人去领会。反正薛向是感触很深的。
他与官家的交流不少,但都是特定领域里的交流。他不是护卫营出身,像这样叩心的理念式演说,他还是第一次听。
这时候,他也能理解护卫营出身的那些文武,在做事时表现出来的风格了。
官家,是个有魅力的人!
韩琦有意再论一论,真的,官家这样的处理太狠了。不就是一次奏报吗?没必要整的倾家荡产吧?
可文彦博不停的拉扯他。他知道,这是在阻止他。
再看看欧阳修和司马光,已经完全被官家的说辞感动了。
至于吕公弼……虽然是反对青苗法的,谁都知道,只要官家表态,他以及他们家,他的门生,会立马转向支持。
唉……弄不成了!看来王介甫的青苗法是真的有可能推行了。
可这青苗法……是真的不合适呀!
韩琦他不是没肚量的人,虽然不喜王介甫的一些小动作,可在国朝国策面前,他还拎得清轻重。
走吧,说是集议,还不如说是来听官家训话的。训话完了,走吧,按官家说的做就行,还愣着干啥?
韩琦看了看各位,好像都还在思考官家的话……
“我看就让王君贶牵头这次调查吧……这个……”
说着,赵曦又拿出一本装订的很规整的薄皮册子。
“新币刚铸造时,我记得当初的相公们问铸币多寡如何判定的问题。”
“当初我说过一种理论,就是以粮食为基准铸币。当初为确保新币不至于搅乱国朝的易货、度量以及税入,曾做过一次田亩的奏报。”
“那时候的奏报,是为新币铸造发行而备,想必真实度尚可。当时的汝州是王君贶府尊。”
“时隔近二十年,不至于沧海桑田,耕田到底有多大变化,由王君贶主导调查,估计也能有个比较直观的对比。”
果然是一环套一环,连主导调查的人都选定了……
又能怎样?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
而文彦博想的不是这个,他想的是:难不成官家在那时候已经开始为今天准备了吗?
若真是那样,官家可不仅仅是可怕了!
王拱辰…王君贶,对青苗法的不感冒。不是因为他跟欧阳修是连襟,是他压根就不感冒。
官家为何安排王君贶主导调查?王安石很不解。
这次集议,官家自始至终,都是在偏向青苗法,可最后却安排一个反对青苗法的去调查……
所以,王安石在官家拿出陈年旧册时,又一次抢在韩琦面前拿到了手里……唉,这老王,怎么就不长记性?
王安石已经顾不得了。汝州是出事了,可汝州事件的调查结果很可能是耕田增减的风向标…~毕竟各州府郡县上报的数据可信度不大已是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