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住行,无一不依赖于朝廷,或者说依靠朝廷的调度和转运。蜀中的丝绸,江浙的刺绣,河湟的百吉布和棉花。安南的稻米,河东的小米,登州的水产。工坊城的营造,成都府的巨木,工坊城的水泥。还有这贯通了国朝的轨道马车······
关键是还有无处不在的利益,让人舍不得放弃的利益。
这时候,真的有点细思极恐的感觉,恍然发现,现在真正的是朝廷有自己,自己脱开朝廷。
于是,吕惠卿开始忙碌了。国朝那些没有向朝廷审批备案的营生,在了解阆州处境后,一窝蜂地向市易寺递交了审批申请,其中要求统一执行朝廷轨道计费标准的申请,堆满了市易寺的案头。
“跟官家斗?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死法!”
吕惠卿不由的感慨。多少年了,不管是部分还是全部,那个臣工跟官家对抗有过胜绩?对于这段时间朝堂的那些议论,吕惠卿是一点都没替官家担心过。因为,官家是比他还会坑人的主。
“官家······这······唉·······”
富弼再次奏对,居然不知道怎样跟官家开口。有点百感交集的味道。
自己算是白担心了,可是官家这做法也着实让他无语。这算什么?欺负人不是。
现在朝堂的臣工,已经忘记了曾经产生过与阆州陈家同仇敌忾的念头,也忘记了准备借阆州的风,向朝廷讨要些利益的想法。都一致认为:这就是阆州陈家给大家找来的麻烦,作死寻死!最后还把大伙一起拉进了坑。
也是,既然阆州能这样解决,国朝所有类似阆州的情况,官家可以采取同样的手段解决,以成就朝廷真正的控制。
“官家,成都抵报的文章是授意?”
富弼到这时候总算是回过神了,一切好像都有安排的痕迹。
“富相,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赵曦看了看富弼,有些发愣。
“富相,要说针对国朝这类事情,朕确实有解决的想法,一直在寻找一个切入口。成都抵报刊登的文章只不过算是适逢其会而已。”
“若没有早先的想法,朕应该不会因为一个抵报刊登的文稿而发怒,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官家,为何不在从开始就直接处置?”
“直接处置阆州容易,可朕不想一郡一县的费那个劲。富相,如果一开始就直接处置阆州,朝堂不会有这样高的关注度,朝臣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效果也不会有现在这般的效果。”
确实,在没有引起朝臣关注之前,官家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会被朝臣们看做是个例,甚至多数人不会去关心。而现在,拖拉了近半年,把朝臣的关注点都拉进来,然后以一种根本都想不到的方式,有着普遍性暗示的做法,一劳永逸,将整个国朝的同一类事件都处置了。
其实,赵曦还想要告诉朝臣们,朝廷认真起来是相当恐惧的。
第632章 招人恨的王安石
听说阆州的陈琦,自缚双手,从阆州出发,徒步向汴梁而来,目的是向朝廷请罪。
这老小子也是没办法了。不说相好的同僚,就是亲家也整日的埋怨,更别说阆州在外做官的乡党了。
陈琦觉得唯有如此,才能让官家息怒。至于犯了什么错,连他也不清楚,稀里糊涂的就成了这样。
前一刻他还在宴席上推杯换盏的接受他人的恭维,下一刻就有人传讯说阆州被封锁了······不是封城,是一种说不清却真实存在的封锁。
李常绝不是什么好鸟,硬是把官家下达的各项命令,在陈家大肆宴请宾客的当天才执行。
这一招,在讲武堂培训时有个说法,叫制裁,对就是制裁!
不是刑律,不是法令,就这么简单的一些手段,就让你乖乖的就范。李常很满意现在的职衔,没有比做官家亲军更安全的了。关键是,掺和皇家的营生,盈利从来没有短缺过。
真想不明白,他们都想干什么?大宋是皇家的大宋,大宋的盛世是官家缔造的盛世,顺昌逆亡的道理都不懂,还做什么官?
这不,傻眼了吧?
“中正,你去告知一声,让那个什么陈琦别玩花活。有什么跟工坊城谈,跟市易寺申报······还自缚请罪?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陈琦自缚请罪,皇城司已经奏报了。赵曦可懒得跟陈琦玩这猫腻。
“陈琦回去了?”韩琦很随意的问,又是在闲聊。这算是阆州事件的收尾了,都在感慨。
“回去了,还没出蜀中,内监就传话了,不是传旨。”
不是传旨?韩琦大概明白了。官家压根就没把这事往官面上扯,纯粹放置在易货层面上的,这也就没有了陈家请罪的基础。再说了,请什么罪?有什么罪?
“这次陈氏得不偿失了······”
在什么时节说什么话,韩琦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觉悟。此一时彼一时,针对不同的情况,表不同的态度。倒也不是落井下石,纯属于感慨。
“国朝有太多这种不自知的臣工······”
富彦国还是有所指呀。
“各司其职,各明其位,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秩序,就是规矩。如今的国朝,朝堂上下都需要适应现在朝廷的新秩序,遵守新规矩。”
这是官家的原话,富弼属于转述。不过他也深以为然。在富弼看来,如今的国朝,所有的规矩都是官家倡导发展大宋思路的规矩,也是会让大宋腾飞的规矩。
“雉圭,官家与我闲聊,其实官家一直还留有后手。阆州陈氏在大理矿城、成都水泥都有份子,官家在与臣工共享新产业利益时,就早先设置了制裁的措施。所有的契约中,都有一条,在与朝廷大义相悖时,皇家有权利将特定对象踢出局!”
听到富弼这话,韩琦不再是感慨了,不再是与己无关的感觉了,而是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与陈氏成为国朝的众矢之的的恐惧不同,是真正会涉及到自家抉择的恐惧。
韩琦对于自己的收益还是很清楚的,如今,那些掺和在皇家各种营生的收益,已经占到了自己收益的六成之多。这就意味着,他韩家,在任何时候都必须始终与朝廷保持一致。
这真的是天子与士大夫公天下了,不仅仅是共享,还需要共同守护。该不是从开始,官家就有这样的考虑吧?韩琦的答案是肯定。
这次的事件总算是结束了,结果还算不错,最起码对于赵曦来说是很不错的。
对于臣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原本希望的没有出现,反倒是官家的声望更甚了,还多了一丝的恐惧。不是单纯的恐惧官家,更是恐惧失去收益。
政和十四年,前半年磨磨蹭蹭的学习官家的理念,后半年等着看官家笑话,却在最后一刻官家反转。然而,这一年确确实实是第一个五年规划的开端年,对于国朝而言,也确实是一个是一个开门红。
不知道是因为喊了一个五年规划的口号,还是因为官家的理念被传颂,总则,在这一年国朝的各行各业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各行各业这是官家的词汇,用起来很妥帖。
年底了,国朝的地方州府郡县,开始向内阁奏报一年的所得,朝廷个衙门也开始统计一年的所获。讲武堂的统计方法,早已经被国朝各衙门照搬过去试用,谁也能感到这方法的清晰,不再是一本糊涂账。
富弼也开始召集内阁酝酿政和十五年大朝会的工作报告······应该说是处处洋溢着欢乐祥和。
已经是第二届大朝会了,整个朝堂也都熟悉了流程,加上官家在阆州轨道上出手,让陈家做了人样子,各地参加朝会的都准备着趁早入京······如此神圣的事,都不想沿途沾染晦气。
然而,工坊城却公告全国朝,在大朝会期间,各州府将开通参政议政专列······
于是,成都府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把陈家唯一的参政拿下了。没人觉得不合适,至于到底是响应朝廷还是其他,说不清。不过,朝臣们无颜面对陈家人,更符合大家对成都府赞颂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