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 第267节

中朝两边贸易,朝鲜的木材,高丽参,黄金,貂皮,自从徐一凡掌控北朝之后,这些贸易包括商路就是控制在他的手上。东北的江湖汉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是靠着这些商队商户过活,秉承徐一凡的意思,姜子鸣和往来这条商路的大盛魁商号,凭着近乎垄断的地位掌控了几乎全部边贸,也着实凭借这个接纳了不少好汉。甚至国内的风头紧了,徐一凡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到朝鲜来避避风头!

几管齐下,姜子鸣出发前就捎来的溜子,才让安东县有这么一个群豪毕集的场面!

说真的,徐一凡当初也没想到到底为什么要招揽这些江湖汉子,到底能派什么用场,不要最后反而闹一个坏名声。纯粹是因为当初读书,看到这些江湖汉子朝廷不上心,不少反而被日本间谍运动招揽,成为了给鬼子效力的花马队,甲午战时,当真给清军后方造成不小扰乱,与其这样,不如掌握在自己手里,就算没有助力,也少给鬼子添一分力量,顺便让大盛魁维持的陆上补给道路少点干扰。

将来自己真的回国经营一方了,好的吸收进来,坏的丢开甚至剿了就是,难道这些家伙还能翻了天?要不是满清朝廷封边二百年,以少量旗兵镇守如此广大的土地,不设流官那么长时间,造成东北基层统治薄弱的原因,怎么能有东北三省之地,江湖朋友如此兴旺发达的局面?

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却成了他千里回师国内的一大助力!

马蹄轰轰而响,在场黑压压的几百条汉子都迎出了安东县城的土围子。就看见远处烟尘四起,一彪人马疾驰而至,前面高高飘扬着两面旗帜,一面就是禁卫军不变的苍龙旗,还有一面,正是上有徐一凡到四个大字的认旗!

“徐大人回来了!”

“禁卫军回来了!”

在这个年月,江湖汉子读书少,没有在知识阶层当中逐渐泛起的近代民族意识,所以才在徐一凡那个时空的甲午,日俄战争当中大量的为日本人所用。到了三十年代,几十年的浸润,这些江湖汉子才开始有了民族意识的分野,东北抗联十年苦战,主力多是收编的各路好汉,被日本人所用的炮头却是少数。

虽然近代民族意识淡薄,对朝廷那个皇上没什么敬意,却不代表他们不重好汉。大清朝廷,诸军皆败,给东洋小鬼子打得稀里哗啦,只有禁卫军以一军之力在朝鲜苦战,杀败日军两个师团,阵斩数员大将,这等英雄事迹,鼓儿书里才有。千里回援,更是盛举,打头的还是他们此辈当年的翘楚人物,共襄此等盛举,那是祖宗八辈儿都脸上有光的事情!

更别说徐一凡对他们还有恩养接纳的交情了!

两骑快马当先冲至,马上两条雄壮汉子,正是戴君和陈彬,杜麒麟手下心腹,谁不认得。年余不见,两人已经变了模样,脸刮得干干净净的,身上是笔挺的西式军服,武装带将腰杀得细细的,大檐帽下,眼神精光四溢。长枪短枪双披挂,腰里佩着雪亮的马刀,大旗在他们头顶舞动,板着脸也不和这些人物打招呼,奔到近前勒住缰绳,两匹健马都长嘶着高高人立而起,前腿乱蹬,两人稳稳坐在马上,扬手就将两面大旗插在地上,一阵风来,旗面刷的展开。

苍龙旗帜上,满满都是硝烟弹痕,还有一缕缕的血迹,让那条张牙舞爪的苍龙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只是在那些看呆了的江湖汉子们头顶飘动。另一面旗帜上面四个大字,更是飞扬凌厉。两人也不打话,硬凭裆力和手里,将犹自人立嘶鸣的健马在半空中就扯了半圈,稳稳落下,扶着旗帜。

两面大旗招展之下,数百骑兵蜂拥而至,有如千军万马齐至一般。动作整齐划一,见过血,打过会战的军队,是再多马贼也比不上的,那种气势,当真让人坐在马背上都摇摇欲坠!

这些骑兵当中,不少都是熟面孔,当初都能一块儿坐下喝酒吃肉的。现在却是整齐而肃然无声,连控着马缰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马队不断前涌,在两面旗门之前停住,自然向两边散开,人人在马背上直起腰板,肃然无声,后面的马队越来越多,在两边越延伸越远,不过七八百骑兵,那森然的派头却怎么也掩不住!

到了最后,马队当中捧出一骑,长脸微须,正是姜子鸣,他捏着马鞭向前,朝看傻了都忘记行礼的好汉爷们儿笑道:“都来了啊?”

这一句问候,才把大家惊醒。杜麒麟的队子当初在口外地面儿就以跑得快打得硬著称,现在除了这凶悍的气势丝毫不减,还多了军队里面的严整肃杀,不知道一个个马刀上面又添了多少小鬼子的人命(其实这些骑兵倒是镇慑朝鲜人比较多,刀上不少朝鲜人的亡魂,没和鬼子见什么仗……)。一个个都给震得傻了,听见姜子鸣含笑招呼,赶紧抱拳,份位小的跳下马来打千,那些稍微本分一点儿,坐地分赃的粮户,很有几个哆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姜师爷……姜大人!咱们接到溜子,能来的就都来了!”

“徐大人商队每年往来,分开咱们栈里的参货木材,量也足秤,价钱又少,大家都承情,用到咱们,没有二话!”

“打小鬼子嘛,光宗耀祖的事情,听到咱们败一路,虽然是官家,可也够憋气儿!今儿的事,还有什么说的?”

姜子鸣目光缓缓扫过,突然冷冷道:“九连城的黄二瞎子呢?”

人群当中,一条汉子忙不迭的滚鞍下马,拜在地上:“姜爷,我们东家发了夏疟子,浑身不得劲儿,就让小的来会,有什么交代,吩咐一声就是……”

姜子鸣一声冷笑:“前些日子黄二瞎子还带着他的队子过江来收朝鲜难民手里的当年参和皮货,三文不值两文的跟白抢一下,老子也没和他计较,那时候身子好得很,现在发什么疟子?就算他不来,他的队子呢?他的好马呢?就来你一个家伙,顶什么用场?”

姜子鸣断然一摆手:“捆了!沉江!”不用禁卫军动手,早就其他杆子的人跳下马来捆人,那黄二传信的人还在哀叫:“三老……四少……说个人情!”一块破布堵上,就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姜子鸣瞧也不瞧那汉子一眼,当年跟随杜麒麟的江湖大豪风范显露无遗,大吼道:“老子现在担的是军务!一个不到,几条人命算个屌毛!黄二瞎子仗着和恩铭有点亲,就敢这样拿大?老子这次赶来,就要和鬼子杀个尸山血海!长甸的茂林好,宽甸的响山好,凤凰城的刘大架子!”

随着他的点名,三人站了出来,两个马贼,一个黑白通吃的大粮户,都恭谨低头听命,他们带着的队子也都跟了出来。

“去九连城,屠了黄二瞎子那一路!关外爷们儿传溜子不到,义气还要不要?他妈的每年吃着咱们喝着咱们,现在正是两边儿打得人头滚滚的时候儿,多死他们几个祭旗!真当麒麟队改吃素了?”

三个队子大声领命而去,半点异议也无。屠了黄二瞎子这个土豪,有吃有拿,还有百战百胜的禁卫军撑腰,怕个毛啊。那个黄二瞎子的手下,也被几骑夹着,又踢又打的远去,送去鸭绿江边沉江了。

剩下几百汉子,鸦雀无声的立在那里,又羡慕有了肥差的那三队,又被姜子鸣镇慑得说不出话来。

“徐大人几万大军,就要回师!这两年,要不是徐大人接纳撑腰,多少人日子要过不下去?麒麟队现在如何,大家都看着了。老子是朝廷的记名总兵,二品顶戴,顶子早就红了!再说又是打小鬼子,给祖宗长脸的事情,就瞧着你们干不干了!朝前一步吃肉,退后一步啃土,你们自己明白!”

“姜爷,您就吩咐下来吧!”

“都领旗帜,各带队子,一路路向下传!徐大人回师东北,要和鬼子见个你死我活!沿途队子,自带枪马,老规矩,能打就打,能咬就咬,不能打就溜逃,反正不让鬼子好过!一个鬼子脑袋,五十两银子!不要钱想当官儿的,跟着我姜子鸣混,还你一个封妻荫子的结果!哪路领了溜子不上前,三刀六洞,鸡犬不留,黄二瞎子就是下场!就算留条小命,关外这个地方,也就不要待了!”

对江湖汉子,什么大义名分都谈不上,就要又有好处,又亮刀子,再凭着麒麟队当初的威名!给扇动得血气沸腾的江湖汉子们,一个个躁动不安,大声的报着自己队子的名号。

“大东沟头江边好,领旗传大孤山,旗到之后,我们队子就奔辽南!”

“安东老洋好,领旗传凤凰城,旗到之后,我们队子就奔辽南!”

“水口陈家的,领旗传蚰岩,蚰岩虎山黑虎好,是我连襟,旗到之后,咱们两个队子就奔辽南!”

“凤凰山青龙好……”

一面面徐一凡到的大旗,由姜子鸣亲手交给各个汇集而来的队子,这些队子领命之后,也不打话,一队队分散开来,举着徐一凡到的旗帜亡命狂奔。

这些旗帜,沿着由东向西的无数条道路,交到下一站的大架杆子和粮户手中。那些山头庄子,在接到旗后,一边收拾枪马,一边再派飞骑传旗到下一路。从朝鲜直到辽南,这些队子前后接力,不眠不休的传递。“徐一凡到”的大旗,在各处招展,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流传开来。这种速度,快马每天数百里的奔走,短短几天之内,就能将从朝鲜到辽南这一路的队子动员起来,各路枪马汇集,骚扰攻击日军大队!

就算这些马队战斗力有限,决不可能和日本精练的正规军进行哪怕一个回合的正面冲杀,可是他们分散征粮的队伍,放着侦察警戒幕的小群骑兵,分头出击的小股兵力,将再也不得安身,日军的辎重队伍,也将惶惶不可终日。再加上姜子鸣的八百禁卫军的正规骑兵,也许就能拖到徐一凡大军归来之日!

※※※

落日之下,一艘艘钢铁兵船在海面上缓缓回旋,将船头调转向西方。

远处盖平的海岸线,在逐渐低垂的夜色下,已经不太看得清楚了,只看见白色的浪线,拍击着沿岸的滩涂。

这支舰队,飘扬着一面面日章海军旗,烟囱喷吐的黑烟,一缕缕的浮动着。

这正是大败了清国北洋水师的联合舰队主力。这支舰队掩护第二军在花园口上陆,接着又在盖平掩护了一次小规模的上陆。还以主炮对撤退的清军纵队进行过几次齐射。

昨天“八重山”号通报舰送来大本营和海军军令部联电。

联合舰队所部,断然突入渤海湾内,逼近津门大沽一线,炮击清国海岸炮台,展示联合舰队威慑力。九月十五日左右,转而向山东方向,以庙岛列岛为临时锚地,等待本土舰队掩护的船团到来,攻略威海北洋水师总基地,同时扫荡烟台,登州,莱州等山东海口要地。

北洋水师败后,联合舰队已经获得了全部的海上主动权,可东可西,游弋海面,毫无抗手。

伊东亨佑中将将目标通报全舰队之后,本来就已经士气满满的联合舰队将士,更是志满意得得不可一世。各舰纷纷升起辞气骄狂的信号旗,表示拜受大命。

“突入清国京师门户,必死战而后已。”

“联合舰队武威,冠盖全清国!”

“一弹一中,必不虚发。”

“帝国武运,如日初升,清人血水,染红大海!”

而伊东亨佑中将,却看着一艘艘浮动的钢铁樯橹,在桥立号旗舰的船尾游廊上,沉默不语。一站,就是长久的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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