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秘密召对,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最后光绪还亲自将文廷式送出了玉澜堂。等着光绪转身进去,文廷式才觉得自己背心又湿又冷,刚才那一个多时辰,他不知道出了几身透汗!
对日和谈之事,就这么明白不了糊涂了吧。如此做法,正是帝党最好的选择。后党必然在这次事情当中,大倒其霉。想着这个,文廷式就忍不住隐隐有些快意。
可是,后党倒霉了,那徐一凡呢?又该怎么对付?
对付他,没有实力不行。依克唐阿就算进京入卫,也不过就是一个心理安慰。可是新军呢?又在哪里,又该怎么练出来?
一个个问题,都近似无解。慈禧如此权势,后党如此地位。帝党这些人还能生存,还能和他们明争暗斗,可是对着徐一凡,怎么就只觉得束手无策!
生我者猴死者雕……
这句谶言不知不觉就浮上了文廷式的心头。
这句谶言不该这么解……状元出身的文廷式摇摇头。
抬首望去,头顶天空一片晦暗,低垂的乌云几乎压在了昆明湖上。
不这么解,又该如何解呢?
※※※
夜色当中,江宁城大行宫这地方,一处小院之内,犹自一灯独明。
秀宁独坐灯前,一针针的缝着溥仰的禁卫军服。徐一凡对手下当兵的舍得下本钱,这呢料的军服下的料足够结实,缝起来也加倍的费力。就算秀宁戴着顶针,缝十几针就停下来甩甩手。
颦儿乐儿这对双胞胎小萝莉陪着小姐不睡,要替她缝补衣服吧,秀宁又不让。这几天小姐眼神幽幽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秀宁撒娇耍赖都得小心一点儿了。小双胞胎不知道等了多久,已经熬不下来啦。两人坐在一条长板凳上面,脑袋靠着脑袋,如一对并蒂莲花也似,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秀宁偶尔回头,就看见小姐妹那垂着的长长睫毛,还有微微噘起的红润嘴唇。饶是她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在心里头一笑。
自己……还有天下的旗人,只怕是没下场啦,这对天真美丽的小姐妹花,却是要给她们找一个好归宿呢……谁能不怜爱她们,谁又舍得伤害她们?
在江宁城住着,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那次江宁城里的风潮,在秀宁看来,已经算是组织得力,掀起浪头了。怎么替徐一凡想,都是应付为难。可是不过一天,徐一凡一反手就轻轻平息了这场风潮,还顺便展示了他到底掌握着多大的力量!朝天宫文庙那里,一帮大人先声还在木城里头望着四方天呢!
这力量陌生而新鲜,让人望之只有油然而生震怖之心。
接着徐一凡又奔苏州而去,虽然只带了五百兵,可是江宁城全城老百姓,没有一个看好荣禄那头儿的。
收拾了荣禄,下面他又该干什么呢?
偏偏自己那个老弟弟,就在徐一凡的麾下。
突然之间,外面院子门板砰砰砰被敲响。秀宁一震,针戳着了手指头。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两个小丫头也被惊醒,跳起来头撞着了头。一边还睡得迷迷糊糊,一边顿时就眼泪汪汪。外头守门户的仆妇已经抄着江宁方言披衣而起:“来咯!来咯!哪个二不挂五,这么晚砸什么倒头门!这里头全是女人,冲撞门户送你见官,两百小板子,唉是想被打得睡过去?”
外面响起的是溥仰的声音,又低又沉:“老姐姐,是我!出差回来了,大帅赏假回家休息!”
秀宁忙不迭的冲出来,那仆妇也听出了是溥仰的声音,打了自己嘴一下,赶紧开门。从窗户里头透出来的昏暗灯火之下,就看见溥仰站在那里,满身都是酒气,禁卫军军服领子也敞开了,脸色黑得象铁,歪歪倒倒的靠在门口。
秀宁忙迎了上去,搀着他就进门,嘴里嗔怪:“出差辛苦,怎么又去喝上了?早点儿回家休息不比什么都强?闻闻这酒气,喝了多少?”
溥仰嘿嘿一笑:“荣禄死了。”
“什么?”秀宁一下呆在那里。
溥仰却一下甩开他老姐姐的胳膊:“我进屋睡他妈的挺尸大觉!老姐姐,什么也别问,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要见大帅,我也不会引荐的。溥老四是条汉子,有什么事情,都自己了!”
说着就跌跌撞撞,直奔旁边他的厢房去了,进了屋子,还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叹息声音。
秀宁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颦儿乐儿两个小丫头探头出来,怯生生的招呼:“小姐,四爷怎么了?要不要我们去送水送毛巾?”
秀宁脸色苍白,静静的一抿耳边鬓发,低声吩咐她们:“……把我进园子的衣服翻出来,明儿,你们俩跟着伺候我,一起去拜会这位徐大帅……求他放我这老弟弟一条生路!”
第二十三章 生我者猴死者雕(二)
两江督署衙门里头,又重新飘扬起苍龙节旗。表明徐一凡已经回归坐镇此处。这面旗帜就似乎在表示,只带五百兵,从苏州转了一个圈又安然回来。荣禄所代表的大清残余势力,已经被徐一凡为代表的这支结合了南北洋力量的新兴势力,在江苏范围内清除干净!
其实这方面的消息,传回来的速度比徐一凡的行程还要快。大清时报现在虽然换了主笔,但是为徐一凡鼓与呼的立场却没有丝毫变化。这份报纸,在两江人文之地,又送递方便,向来销路很好。大清时报已经宣布,荣禄荣中丞暴卒于任上,临终之前,徐一凡赶着见了他最后一面,两位在朝鲜共经患难的老战友,病榻之前执手深情的忆往昔峥嵘岁月绸,展望将来无限风光就在险峰之上。荣禄咳血归天之际,还对徐一凡大呼:“改良,刷新!朝廷已将两江全盘托付徐大帅,并无半点遥制之处,惜荣某寿命何其修短,不能助大帅治理此两江地方!”
徐一凡和江宁满洲将军玉昆病榻前含泪让荣禄放心,必然不负他的期望。而荣禄也在徐一凡的握手呼唤下,含笑逝去……
荣禄的抚标兵奉中丞遗命,改编为禁卫军第四镇,陈凤楼为禁卫军第四镇总统。江宁将军玉昆表示要和徐一凡合作到底。可是又自称老病不堪驱使,又兼寒腿,恐怕不见得能在两江这改良刷新事务繁重的地方撑下来,很有可能要告病。
朝廷对徐一凡和玉昆的奏折表示默认,并且很有可能不再派新任苏州巡抚过来,徐一凡大才班班,就一肩两挑两江之地的治民治军这两件事情罢。
这些消息传过来,江宁城不要说官吏百姓了,就连路上一头骡子也不相信!可是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反正两江已经是徐大帅的了,江苏现在给他铁腕镇住,江西和安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到他的荷包里头,这一切就要看朝廷和两江徐一凡之间的势力消长啦。
所以尽管这么多大事不断的发生,两江官场士绅倒是颇为安静,徐一凡已经展现了他的力量,也展现了他有志鼎革的决心。现在就是两个选择,要么合作,要么就离开他的马足之下。百姓们还无所谓,有饭吃,有衣裳穿就可以。可是作为权势场中之人,现在不少人已经在想办法找门路,看能不能挤进徐一凡的圈子里头,继续保持住他们的地位!
如果说江宁城内一切都是安安静静,那也是假话。至少给困在文庙里头的蒋学台还按照一天三顿饭,走到木城边上破口大骂,气节凛凛之处,不让文天祥——也可能是觉得自己留在江宁顶缸,背后策划卷起了这一场风潮,实在没有让徐一凡放过他的余地,还不如捞一个好名声。另外一桩儿就是江宁城里面颇有一些破落户,闻得风声,这几天老是在江宁满城外面鼓噪,说是天下变了,要分干净这些满人的鸟家当。
这种事儿,只要上位者不鼓励支持,也就卷不起风潮。徐一凡还没有对这些满人去留如何表态,白斯文就调了一队壮班去维持一下秩序,也就风平浪静。可是就算暂时平息了风浪,满城的大小人等都还是人心凛凛,整天在满城的四方天里头婆娘哭娃娃叫,徐一凡对荣禄都能下黑手,他是要篡了这江山的人,朝廷对两江鞭长莫及,江宁城三万多满人,镇江还有蒙古八旗的八千人,大家伙儿不知道要闹个什么下场!
不管江宁城如何平静,可是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还集中在这才回到江宁城的徐一凡身上,几乎是屏息在等待,等待着看他将怎样掀起又一波风浪!
※※※
督署里头,徐一凡可是悠闲得很。昨天回来,晚上偷偷儿的瞒过李璇——估计也是这混血丫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杜鹃洛施俩小丫头来了一场桃园三结义,一结就结到了半夜才算罢休。在外面等着伺候的小丫头都对瞧着脸红,老爷也太生猛了!
一大清早,徐一凡翻身起床,看着床上发乱钗横的一对小妾,杜鹃丰满白皙的双峰露了半截在外面,洛施一双长腿几乎够着了床脚。真是觉得志满意得,浑身上下满满的都是精力。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睁眼即起,杜鹃和洛施加起来才三十四岁——一人十七,谁也不占谁便宜,正是觉头多的时候儿,在床上睡得正鼻息微微呢。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在身边睡得香软火热,要离开她们身边,那得要多大毅力!徐一凡挣扎了好大一会儿,才在她们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轻手轻脚的摸出了门儿。
他才出去,杜鹃和洛施就睁开了眼睛,俩小丫头知道。这个时候缠着徐一凡可不是好事儿,老爷现在一大堆事情要忙呢!
两个小丫头对望一眼,想着昨夜害羞之处,杜鹃赶紧将胸脯遮起来,洛施也蜷起了长腿。两人再对望一眼,还是洛施开放一点儿,先发问:“你昨晚日子对不对?”
杜鹃愁眉苦脸的叹口气:“不~~对!我什么时候是日子,你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日子,我又能不知道?每到那个时候,老爷一回内宅,你就在那里小哈巴狗一样转啊转的,就差摇尾巴了——有你那么高的小狗么?”
洛施有点恼羞成怒,最后也愁眉苦脸的耷拉下小脸:“我日子也不对……老爷似乎还没收了李家小姐,结果就是咱们侍候老爷还得跟做贼似的,想凑上日子可得有多难!有本事你自己爬上老爷的床啊!拿咱们头发撒气干什么?一次我找我哥,让他捎信给爹爹,哥一瞧着我头发,跟见了活鬼似的!我们老陈家还没丢过这种人哪!”
如果李璇听到了洛施抱怨她的话,她一定泪流满面。她爬过,可惜她和徐一凡都很衰……
杜鹃眨巴眨巴眼睛,愁得一对弯弯细眉都蹙在了一块儿:“要是老爷再收新的怎么办?咱们见着老爷的日子本来就浅,再一分,咱们可就没啦!那得要什么时候才能怀上……怀上……”
洛施也是小脸皱成一团,想象着徐一凡搂着一大堆美女放声大笑,她一个人在屋角蹲着默默流泪画圈圈的悲惨画面。
她认识徐一凡最早,也是最早表露情衷的。要是小门小户守着徐一凡过日子,徐一凡肯定整天摸着她的那对长腿爱不释手。可是平白来了个杜鹃,接着就是李璇,李璇身边还有两个朝鲜小丫头!想到这里她连杜鹃都迁怒了,愤愤的看了一眼杜鹃那丰满得过分的胸脯,腰那么细,这个这么大,哪天摔你一个大跟头……
“你有什么办法?反正总得怀上,先说好了,你本钱大,我的孩子,也是你来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