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炷香的时候后,赵桓才道:“为什么要谋反?好好的辽王不当,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吗?”
皇帝的语气很温和,也听不出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就是正常的说话声音。
赵谌犹豫了一下,才道:“孩儿错了。”
“不,你心里认为你没错。”赵桓放下笔,自己喝了一口茶。
赵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爹爹,孩儿在几个月之内就建成了辽东最大的貂绒局。”
“所以你认为,应该把权力下放,给民间的商人,对吗?”
“对!因为他们”
“因为他们来做很多事更快,而且不会出现贪污,自由市场里的手是会自我调节的,民间商人投入后必须想要翻倍的回报,所以他们更加尊重贸易市场,不会随意浪费成本,这样的商业才是健康的商业,你是想说这些吗?”
赵谌微微一怔,道:“爹爹,您明明知道这些,为何就是不放朝廷权力到民间,您可知,现在的大宋商人,要做生意,依然举步维艰,他们要去求当官的,他们要去送礼,巴结、讨好,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有才华,对未来充满了理想,也想尽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大宋,为百姓造福!”
说到这里,赵谌似乎有些激动了,他从来没有在赵桓面前这么激动过。
以往,他都是唯唯诺诺的,不知道现在为什么改提高音量说话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爹爹,您也说了,商业才能创造美好的生活,百姓能够安家乐业,为什么要压制商业?”
“你是不是见过李正?”
“我不知道爹爹说的这个人是谁?”
“卢婉清跟你说的这些?”
“爹爹,没有任何人跟我说,我看了您的国富论,我认为,应该把商业交给民间,让商人自己去尽情发挥,那只看不见的手会自己调控。”
“所以你交给了他们,他们做了什么?幽州的米价涨到了6贯一石,幽州四家米行老板,在蓟州囤积了五十几个谷仓,里面堆满了粮食,放出来可以供燕云十六州吃三个月!你告诉朕,为何幽州路边会有人饿死!”
赵谌道:“百姓买不起粮食,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很穷,他们只要努力劳作,不会被饿死,这个世界不能什么都是公平的,要靠自己!爹爹,您要么坐在皇宫里,要么就去外面打仗,根本不了解您的百姓,您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
赵桓一巴掌抽过去,双目瞪得大大的,怒道:“你的意思是那些被饿死的人,是他们自己懒?”
“没错,就是他们自己懒,稍微勤奋一点,绝不会被饿死!”
赵桓怒道:“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知悔改!你想做这个位置?你做得了吗!你以为这个位置是什么,是无上的权力?这个位置是责任!”
赵桓一把将被子砸碎,来回走了几转,大声道:“朕要管一亿多人的口粮!”
第六百九十八章定案
赵桓收敛起气息,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的还商人以自由,朝廷放权民间,你告诉朕,朝廷做了什么,阻碍了民间商人的发展?”
赵谌一时间哑口无言。
朝廷做了什么,限制了民间商人的自由?
事实上,自从靖康以来,朝廷不仅没有任何限制商人的自由,反而不停扶持、鼓励商业。
“朕不惜调用全国之力修建铁路、打通东南、西北,从东京北接幽都,从长安西抵高昌,就是为了让大宋的商业能够兴旺发达!”
“人的欲望无穷尽,今日他们想要钱,明日他们想要更多的钱,后日他们就想要权,想要这天下人口袋的钱,幽州的粮价你应该清楚吧?”
也许是累了,赵桓脸色苍白,闭上眼睛,心中终究还是有一丝不甘的。
毕竟赵谌算他名义上的儿子,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亲人之一。
但其实,他心中更是有意思愧疚。
因为有些事,必须去做的。
历史的规律,是逃不了的,跳不开的。
例如在技术革新的背景下,政策主导的庞大资源对社会发展的突飞猛进,诞生出民间新势力,新势力日益膨胀,与庙堂之上必有一战。
这不能以人为意志为转移,这是社会的客观规律。
但是,人可以用一些办法,将这一战提前爆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谌是时代的牺牲品。
但是赵桓的本意并不是让他来做这个牺牲品,赵桓最初是想让李崇光来做这个牺牲品。
李崇光手中有十万铁林军,为人焦躁跋扈,身上有致命的弱点。
没想到,这么快就将赵谌拉下水了。
对赵谌的敢情是复杂的,一边不是属于自己这幅灵魂的亲生儿子,有一层隔阂感,一边又将他视如己出,毕竟是这副身体的血肉。
赵谌怔了好一会儿,才道:“陛下,臣愿以死向天下人谢罪。”
这一刻,赵桓心头突然泛起了一阵绞痛。
在历史的洪流面前,在大势面前,个人的意志是如此的脆弱。
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立下的目标是做一个为所欲为的皇帝。
但经过这么多年,才发现,最多也就是不用挨老板的骂了,但作为帝国最高的领导者,他忍受的却是比小职员更痛苦一百倍的事情。
“下去,朕累了。”
赵桓躺在龙榻上,脸上尽显疲态。
要打成某些大的目标,必须牺牲一些事和一些人,换取更加光明的未来。
听说皇帝病了,整个朝堂上下都弥散着一股空前的诡异。
辽王之乱结束了吗?
还没有。
一场辽王之乱,让十五年改制的弊端突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