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村里正谢容道:“裴刺史因时制宜,卑职佩服。只是第三点放弃耕作,卑职想不明白,我大唐重视农耕,若放弃耕作,洮州上下三万三千百姓吃什么?”
裴旻反问道:“不放弃耕作就有的吃了?”
谢容答不上话来。
“旻有一位挚友曾与我说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治理地方,以发展地方特长、特产为第一要务!”裴旻想起了当初与颜杲卿、袁履谦把酒交谈的日子,那短短的几月,他们相互学习,一同精进,现在想来实在怀念。
顿了一顿,他方才道:“姚州水草丰茂适合发展畜牧业,并非耕种宝地,耕种并不能发挥姚州的特长。与其发展农业,还时不时的受到吐蕃游骑兵的践踏,不如直接放弃耕种,改寻他法。”
“不会是想发展畜牧业吧?”一位官员带着几分不安的看着裴旻,洮州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如何发展,而是吐蕃入寇。连田地都无法保护,何况是牛羊,发展畜牧业,等于给吐蕃送牛送羊。
裴旻笑着没有应话,而是挥了挥手,让人抬上了一块细密晶莹的大石头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张鸿、谢容等县令、里正一个个扯了扯嘴角,齐声道:“不就是洮石嘛,洮河里要多少有多少。”
裴旻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们太不识货了!明明是宝贝,却给你们当成垃圾。告诉你们,整个大唐,乃至于天下,只有我们洮州盛产这样的石头,洮州能否发展起来,这洮石可是重中之重的关键……”
第十二章 春宫图
中国文化源远流长,琴棋书画,医卜星宿,可称包罗万象,书法便是其中之一。
这说到书法文化,却又离不开笔墨纸砚!
砚是文房四宝之首,古代文人墨客,无不视之如宝,有些甚至看的比生命还重。
宋朝的书法家米芾就因为爱砚成痴,看到喜好的砚台,甚至不惜强行向宋微宗索取,将砚比做自己的脑袋,曾抱着所爱之砚共眠。
在裴旻的记忆中,中国有三大名砚,分别称作洮砚、端砚、歙砚。
所谓洮砚,便是洮州出产的洮州石砚,在他记忆中自洮州石砚成名以来,老坑洮砚一直是皇室文豪、富商巨贾人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千金难求。
但现如今,洮州上下竟然没有一人发现洮石的价值,简直是暴殄天物,不可思议。
张鸿茫然道:“除了比寻常石头漂亮一些,还有什么长处?”
裴旻摇头道:“洮河是黄河上游的第一大支流,而洮石受到黄河的影响,经千百年细砂冲击,研磨成的五彩奇石。这些石头陆离斑驳,千姿百态,若有工匠将之雕刻成砚石、假山等工艺品,定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诸多县令里正面面相觑,他们从未想过洮州河里那些没用的石头竟然有开发价值。但见裴旻如此自信满满,不免将信将疑。想着裴旻的行事风范,也知他没有真的跟他们商议的意思,今日邀他们前来主要是让他们配合听命。
所谓上行下效,裴旻是洮州之主,军政由他一言而决。他主意已定,县令里正也识趣的没有多言,免得得罪面前这位年纪轻手段却是了得的新任刺史。
玉并县令叶君德道:“裴刺史大力发展洮州的用心,我等看在眼底。身为父母官,卑职也希望治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只是洮州目前最大的难处不是内部,而是外患。”
叶君德话说到了关键处,吐蕃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这罪魁祸首不除,洮州便一日难安。
众人的目光全部都看向裴旻。
裴旻笑道:“这点不用你们费心,吐蕃那里,我自法子应对。你们的任务是发展民生,稳定民心,尽快的调动百姓的热情,完成以工代赈的过渡。”
以工代赈才是最合理的赈济方式,百姓付出劳力,换取粮食,而官府也有获益,只是受到了吐蕃的威胁,一直得不到实施。
县令里正们见裴旻不说,也不敢多问。
最后裴旻道:“越是情况严峻,越是需要有责任心有能力的地方父母官,洮州有三年免税的优势,又有洮州石这样的特产,有了发展的契机。余下的就看你们是否有能力本事调动百姓的情绪。做得好,本刺史自会记你们的功绩,在陛下面前为你们美言几句。”
县令里正听了眼睛发光,李隆基对裴旻的宠信即便远在陇右,他们都有耳闻。
李隆基也不止一次在私下里多次说裴旻与高力士一内一外,是他的左膀右臂。
这一点连执掌朝堂话柄的宰相姚崇都比不上。
他的美言,份量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里丑话也要说在前头。做不好,你们也别怪我,翻脸!国家大事,自有能者居之。”裴旻笑着说着,语气一点也不重。
可就是这淡淡的语气,却让诸多县令里正脊背微寒,纷纷表示会如诸葛亮一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会议结束,县令里正告辞离去。他们有的激动有的心惊,但不论怀着什么心情,毫无疑问的是,面对裴旻给他们带来的压力与契机,想要保住官位或者更近一步,都必须卯足劲力来干活。
顾新将手中会议记录递给裴旻查阅,裴旻也没看,直接让他收起来。作为上任刺史遗留下来的官吏,还闹出了彭家这事,他已经做好贬罚的准备了。
不想裴旻没有对他有任何惩处,还倚为重任,视为行政第一幅手。
他却不知他为了洮州百姓,不惜放下身段逐一向洮州豪绅低头,早为裴旻知晓,如此爱民人物,岂能不重用?早将他视为行政臂膀了。
顾新感激之余,也起了全心全意为他效命的心思,问道:“用洮石制成的砚石,真的能够带动洮州经济?”
“放心吧!”
裴旻自信满满地说着,在他的记忆中,曾经帮助导师编写过一篇论文。关于书法的,其中就涉及到砚石的问题。
三大砚石中,端砚被推为群砚之首,但实际上于唐宋时期,洮砚才是公认的最好砚石。
《论洮砚》就曾说:“世人知洮砚之妙,至有胜端、歙之处。自宋以后名隐而不显者,因地处边陲,得之不易,兼无专书著录之故,非才不良也,诚为憾事”。
书中一语道出洮砚虽有胜端、歙之处,但自宋之后老坑石逐渐绝迹,求之不得。
洮砚稀少名贵,常为皇室占据豪绅收藏当作送礼之物,反而不及端砚有名。
为了打响洮砚的第一炮,裴旻特地派人去长安请雕刻大师郑永泰来为洮州砚开刀。同时他又通过自己在长安的关系,联系长安雕刻小玩意的师傅,请他们来洮州定居,给予一定的福利支持。
政策一点点的实施,比起原先死气沉沉的洮州,这有了合理的管制,上上下下都有了干劲。
尤其是村县合并的计划,将人都聚在一起,分摊屋舍,建造新房,人来人往,格外有生气。
至于吐蕃,自裴旻率神策军强势驻入洮州以后,便再没有听到有游骑兵入寇的消息。
一方面是洮州的军事实力大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合理布置的缘故。
吐蕃游骑兵的人数并不多,他们从不正面抗衡,只是游弋偷袭,寻找机会。
裴旻将百姓聚在一处,将人口压缩在洮州城与周边的两个县,大大的减小了守兵的压力,又有神策军居中策应。
吐蕃游骑兵想要找到可乘之机,却不容易。
危机当然没有解除,只是暂时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