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此刻烧的正是蜀中的剑南春。
剑南春最大的特点是香,酒质无色,清澈透明,芳香浓郁。
这经过小火一烧,酒香散发,随着夏风飘荡百步可闻,弥漫着诱人的香味。
山道处传来低吟:“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张旭轻抬眼帘,见远处一个背剑的白衣少年,从上山而下,不去管他,将心神放在了面前的美酒上。
白衣少年似乎诗兴大发,一首不够又来了一首“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张旭再度抬头望了望,摇了摇头,继续充耳不闻。
脚步声接近,白衣少年竟然来得近处。
“这位先生,一人独饮,岂不辜负这上好的二十年剑南春?”白衣少年笑着跟张旭说话,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烧着的酒壶瞄去,“晚生身无长物,唯有昨日从山匪手中抢来的一粒金豆子,值些钱财。晚生将这金豆子跟先生换几口酒喝,可好?”
张旭仰着头,看着面前笑的阳光灿烂俊朗中带着几分生嫩的少年郎,又瞧了瞧他手中的金豆子。
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豆子闪着点点光芒。
“这一粒金豆子,可不止买几口酒!”
唐朝的货币是通宝,金并不是常用货币,但是只要听你身怀金子,在任何地方都能换取相对的通宝。
二十年剑南春固然价格不菲,明显比不上金豆子。
白衣少年无奈道:“可晚生只有金豆子,无酒。酒瘾犯的时候无酒,空有金豆子又有何用?能够在这荒野山林,喝上一口剑南春,那滋味岂是身揣金豆子能换来的?”
“坐下一起喝!某请你!”张旭抚掌大笑道:“想不到在这山林中,竟遇上酒友,苍天待我不薄……”
白衣少年也顾不得地上脏,直接席地坐下,双眼勾勾的瞧着还未烧好的剑南春。
张旭道:“先前两首诗是你临时做的?”
白衣少年回道:“第一首不是,是想以诗会友,就想讨个酒喝。先生毫无反应,无奈之下,临时作了一首应景的。先生还无反应,只能上前讨要了。”
张旭冲袋囊中取出一个酒杯道:“待客酒杯,早已备好。不是真正好酒之人,喝不上张旭的酒。这位小友愿意以重金求几口,足见是我辈中人。”他说着亲自给白衣少年满上一盅。
白衣少年听张旭自报姓名,动容道:“可是吴县张伯高先生?”
“然也!”
白衣少年起身慎重道:“晚生李白,见过伯高先生。”
张旭也不起身,只是点了点头道:“坐下饮酒!”
李白瞬间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给李白满上!
第四十八章 做你师傅,绰绰有余
裴旻、贺知章在贺府喝得开心,张旭、李白在戴天山也喝的尽兴。
张旭开始以为李白只是一个寻常酒友,今日一别,彼此便是路人,几无相见的机会。
却不想一番交谈,不过十六七岁的李白,所展现的谈吐,让张旭大感震惊,好似当年的景象重现。
在记忆深处,张旭与裴旻当初相识,对方也是二十不到,但裴旻纵论时势的风采,至今让他记忆犹新。与裴旻相谈的实务不同,面前这少年在诗文才学上的天赋,委实令他这个给世人号称吴中四士的才子,震撼非常。
“听闻东岩子先生隐居戴天山,曾读过其所作《长短经》中的一篇,心中神往,特来戴天山拜师求访。找寻三日,不得踪迹,酒瘾复发,闻酒香而至。”说着,他一杯酒下肚。
东岩子姓赵名蕤,是唐朝道家末枝纵横术的传人,读百家书,博于韬略,长于经世,只是身在大融合、大统一、大团结的开元盛世,缺乏战国时期那种大分裂,大动乱、大辩论的政治环境,一身纵横术无用武之地,尽管唐玄宗多次征召,他都辞而不就,过着隐居的生活。
李白对之极为推崇,意图跟随他学习帝王学和纵横术,只是此次拜求无门。
张旭显然也听过东岩子之名,颔首道:“听闻东岩子集儒家、道家、法家、兵家、杂家和阴阳家思想之大成,真能以他为师,太白将来必然前途无量!”
李白带着几分自傲的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好,雄心气魄!如你这样的壮志俊杰,某此生竟遇得两位,奇哉,妙哉!”
李白年纪虽小,但清高傲岸的性子与生俱来,闻言不由一愣,“还有何人?”
“裴旻!”张旭说道,
“可是助陛下稳定朝纲,外破吐蕃,内修募兵制,束水冲沙,打遍长安豪杰的关中第一剑文武状元裴旻?”李白有些动容,放眼整个大唐,除贤相姚崇外,名气最大的便是裴旻了。相比姚崇的老资格,裴旻的年岁与他的事迹,便如传奇一样。
弱冠之年力夺文武状元,立从龙大功,乘风而上,封国公入主御史台,推广检举制度使得长安风气大变,破吐蕃阴谋,擒吐蕃细作,固守金城,荡平军中蛀虫为英雄伸冤,自荐出朝坐镇洮州,内修文治,外扬武功,一桩桩的事迹,充满了传奇色彩。
即便远在的巴蜀的李白,也是闻名遐迩。
“世上也只有一个裴旻!”张旭带着几分自得的说着,裴旻是他的小老弟,裴旻成就越高,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与有荣焉。意外看了李白一眼,在他看来关中第一剑实属多余,但是偏偏李白慎重又慎重的将关中第一剑也加了进去,不由道:“太白也是喜剑之人?”
李白眉飞色舞道:“当然,某向往虬髯客、红拂女行走天下,抑强扶弱之气概,自幼喜剑……”他说着大口饮尽杯中之酒,长剑出鞘,当即当刻借着酒意挥洒舞动起来,刹那间,剑光闪烁,做一条上下翻飞的银蛇,劲风在荒野中激昂震荡。
张旭并不精于剑术看不出来,但若是一个用剑的行家再此,定然会大吃一惊:李白的剑轻灵非凡,虽无固定的招法可言,却隐隐妙在其中,充满了灵性。
“伯高先生,你看如何?比之当初的裴国公如何?”
李白抽剑回鞘,见张旭已经给他满上一杯,忙坐下一口饮尽。
张旭笑道:“论及诗词才学,你胜他些许,但这剑术……便是做你师傅,都绰绰有余!”
李白本是心性高傲之辈,这不亲眼所见,如何能够服气。
“裴旻”二字,以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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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九曲北面坌达延军寨。
“这么说来,裴旻那小子确确实实回到了长安,不假?”
吐蕃人不善攻坚,这一点坌达延在金城之下已经吃足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