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便是贼人骂自己的话:“清妖头”!只有广西出来的粤贼,才会如此称呼自己。
不过,让曾国藩想不明白的是,有那么多官员,为何偏偏盯上自己,来谋害自己呢?自己平时一向在京城为官,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没跟粤贼有什么瓜葛。
莫非是因为自己正二品的品秩,在糊南算很高的,身边又没带护卫?也只能如此解释了!
到下午,曾国藩好像找到了粤贼要派人刺杀自己的理由了。
却是从长沙城的湖南巡抚衙门遣人送来一封咨文,咨文转录兵部火票递来的上谕:前任丁忧待郎曾国藩籍隶湘乡,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着该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伊必尽力,不负委任。钦此。
曾国藩犹豫了!到底是受命,还是拒绝呢?
从内心讲,无论是为忠君之心,还是为曾家权势,都应该欣然受命。他自己为官十余年来,皇恩浩荡,大清的江山和他本人以及整个曾家都早已息息相关。他想起从进入翰林院后,便一直想着能彪炳史册,留名后世。
自从升授礼部侍郎以来,更是踌躇满志,几年来遍兼几部的侍郎,特别是兼管兵部侍郎,他遍读历代兵书,钻研《孙子兵法》和戚继光的《练兵实纪》《纪效新书》。如今时局开始乱起来,他的一份练兵情怀便能实现。
但是,去年在朝会上,他因上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惹咸丰皇帝震怒,那段时间的惶惶不可终日,大祸临头的感觉,又让他害怕万分。再加上母亲的去世,人生无常,他又有些灰心丧气,只愿静享人生。
在京为官期间,从奏章、塘报中,曾国藩知道大清国势已败坏不堪。此次离京一路所到之处,特别是进入糊南,皆哀鸿遍野,满目疮痍。以他相人毒辣的眼光,咸丰帝非高寿之人,他怀疑,大清国运很可能就此衰败。
所以,他最终决定,便在家守孝,陪伴老父享受难得的亲情。
傍晚时分,正当他要给皇上写一份“恳请在籍终制折”拒绝的时候,湘阴人兼多年好友郭嵩焘,特意前来相劝,并说是恭王奕䜣和内阁学士肃顺的保荐,曾国藩一听,不由甚为感动。朝中又有了靠山,不禁心念一阵动摇。
郭嵩焘接着一番话,终于让曾国藩动容。
郭嵩焘肯定地说道:“涤生,你莫看眼前粤贼众多,嵩焘料死他们不能成事。”
“伯琛老弟,据塘报中讲,粤贼主力已经攻克了武昌,并收集船只,准备沿江而下,攻占两江之地。”曾国藩不由惊奇地问道:“而粤贼的另一支偏师,哦,应该说也是反贼主力,占领了两广大部分地区和湘南一带,连广州和桂林城都已攻占。这两支粤贼声势浩大,若是一旦合在一起,大清江山便去三分之一,岌岌可危,为何你还认定反贼不能成事?”
郭嵩焘便将他几天来,苦思得出研究提了出来:“长毛粤贼起事,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信耶稣异教,贼谓之为拜上帝教!所过之处,毁孔圣牌位,焚士子学宫,与我中华数千年文明为敌,已激起天怒人怨。凡我孔孟斯文之辈,莫不切齿痛恨。就连乡村愚民、贩夫走卒,亦不能容忍其砸菩萨神灵、关帝财神像之暴行。”
曾国藩一惊,道:“伯琛,你是让我出山之后,打起捍卫儒教和其他宗教的旗帜,博取天下士子和百姓民心?”
“不错!洪杨以民族大义争人心,涤生,我们则以卫道争人心!”郭嵩焘鼓动道:“仁兄一向仰慕武乡侯、邺侯。武乡邺侯出山,当天下乱极之时,今日国势,如同汉末唐衰之时,焉知涤生你不能成武乡邺侯?”
曾国藩一双三角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连声叫道:“好!多亏贤弟开导!愚兄决定出山,还望贤弟多多帮衬,兴办团练,练兵报国!”
郭嵩焘高兴地说:“仁兄出山办团练,军饷是第一大事。前些日子长毛破了长沙城,藩库已洗劫一空,料抚台那边一时不易筹措,嵩焘即刻回湘阴老家,捐献劝募二十万饷银,助兄一臂之力。”
曾国藩拖着受伤的右腿,站起来,躬身一拜,道:“多谢贤弟!”
郭嵩焘叹气道:“涤生不必多礼!愚弟才能浅薄,仅能帮着捐些钱财,唉,要是季高没被贼人卷走,请他出山协助你兴办团练,必能建立奇功!”
郭嵩焘口中说的左宗棠,还有江忠源、罗泽南、刘蓉等,都是两人好友。
曾国藩从郭嵩焘口中知道左宗棠被贼人掳走的事情,心中一动,问道:“季高却是被哪方贼人掳走?”
郭嵩焘想了想,道:“似乎是长毛贼人,前阵子听过往的行脚商人说是在湘南桂阳一带出现过,好像已经在长毛贼中为官了。而且,三个月前,在长毛贼人奸细散布的伪“檄文”中,也署有季高的名字。哎,季高这人,一向性子急躁,中不了进士,为了做官,便屈身委贼,实在是大谬!”
“人各有志!不过,这么说来,季高是被南边的长毛贼伪南王所掳?”曾国藩皱皱眉头,不管左宗棠是被迫还是自愿,只要是帮助了贼兵,哪怕曾经是好友,还是表亲,他心中也坚决地将左宗棠划到敌人的行列。
不过,他皱眉的是想起另一件事情。
他刚回老家,便被刺杀!而且还是长毛贼派来的贼人。幸好是两个毫无行刺经验的贼人,自己才安然无恙。
他原本以为是北边在武昌的洪杨二贼派来的,现在想想,更有可能是将左宗棠掳走的那个伪南王冯贼所为。再结合从兄弟口中听来的湘南和两广一带的传闻,心中更加确信,行刺自己的主使人,便是那从未见过面的贼首冯云山。
只是,这冯云山与自己毫无瓜葛,为何要专门派人来刺杀自己?曾国藩怎么也猜不透。不过,他已在心中将此人列为处之而后快的必杀对象!
次日,曾国藩带着伤,便由郭嵩焘的下人用轿子抬着,一行人赶往长沙,见过糊南巡抚张亮基。
张亮基给了少量兵勇、兵饷和权力许可,郭嵩焘又帮忙募集了近三十万饷银。
曾国藩便在抚衙旁边成立了“湖南审案局”,正式开办团练。
有了圣旨,又有地方官支持,再加上闻讯的众位好友们,刘蓉带领数百人赶来相助,罗泽南更是率领王錱、李续宾、李续宜、蒋益澧、刘腾鸿、杨昌濬、罗信南等一大帮自己弟子族人和上千团练来协助,曾国藩的团练如鱼得水。
一时间,“湖南审案局”编练湘勇,打击长沙城内和周边的贼匪会党等,搞得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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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陈开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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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曾国藩本人却是另一幅景象!
他的右大腿受的伤,本来经郎中处理,第二天伤口便不再流血,他本以为已经无碍。
可没想到二天后一觉醒来,发觉伤口痒痛不止,到后来,更加是奇痒无比,一抓,便开始溃烂。
到了长沙城后,请有名的郎中过来一看,认定伤口有毒!说是砒霜和另一种未知的剧毒之物混合涂抹在尖刀口上,曾国藩一受伤,伤口处便中了毒害。
没两天,曾国藩开始精神不振,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到后来竟然便血抽搐,直至昏迷不醒。
跟随曾国藩一道进长沙城的四弟曾国葆,连忙请了几个名医一道前来诊治,割除伤口,开了十余副中药解毒。
曾国藩服用药剂后,开始有所好转,苏醒了过来,却留下了一个重大后遗症。每次曾国葆喂药时,搅动碗里的药水,原本完全正常的曾国藩一听水声,便如同小孩般莫名的紧张害怕。倒水洗澡时,曾国藩听闻水声更是开始发狂。
为首的名医是个近八十岁的老头,诊断过之后,摇摇头,对曾国葆道:“曾大人所中之毒阴毒无比!那表面的砒霜乃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另一种无名之毒,老夫坐堂五十余年,亦从未听说过有此阴毒!曾大人可有子嗣?”
曾国葆一愣,此病跟子嗣有何关系?便回答道:“已有两子。”
老名医便点点头:“那便无妨!曾大人中的阴毒,过于猛烈,令其肾水断绝,不但有此恐水之症,从此以后恐怕再不能人道了。”
见曾国葆一脸震惊和担忧模样,老名医又晃动着雪白的长须,颤悠悠地道:“也不必过多担心,性命却是无碍。只要不让曾大人听见水声,不吃强行壮阳之药物,曾大人便如同常人一样!但切记,不能因无法人道而强行补亏,否则行房时立时毙命。”
曾国葆一脸凄然,唯唯听命。
而躺在里屋的曾国藩,还不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只是在思考着如何编练湘勇。
……….
这天夜里。宝安县九龙。义军大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