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大惊失色:“衡州乃我故乡,不可有失!”由于水师未成,他连忙调遣已初具规模的长沙的湘勇陆师前往长沙迎战支援。
当日,长沙出兵之时,鼓点阵阵。曾国藩命人将自己早就起草的《讨粤匪檄》命人大量誊抄,四处张贴,务使闹市僻壤,人人皆知。
湘潭县城内,一名年轻人的读书人模样,抬头看着城门处张贴的《讨粤匪檄》,只见檄文上写着:
为传檄事。逆贼洪秀全、杨秀清、冯云山称乱以来,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数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们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掳入贼中者,则剥衣服,搜括银钱。
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男子日给米一合,驱之临阵向前,驱之筑城浚濠;妇人日给米半合,驱之登陴守夜,驱之运米挑煤。妇女而不肯解脚者,则立斩其足以示众妇。船户阴谋逃归者,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户。
…….
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泉,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也。
……
年轻的读书人哈哈一笑,便朝城外湘江边码头走去。
不久,大队船只从湘江逆流而上,经过码头,读书人朝停靠在码头边的船只朗声道:“在下湘潭王闿运,求拜见部堂大人。”
未久,一队湘勇将自称王闿运的读书人请上一艘大船,正是曾国藩的座船。
王闿运被人带到一间密室内,却见几人围着的中间为首之人,却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正是不能听见水声的曾国藩。
“足下便是王闿运?”曾国藩将王闿运细细地打量一番。见他相当年轻,约在二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宽长脸,两只眼睛乌亮照人,身穿灰色粗布薄棉袍,头戴黑布单帽,脚着宽头厚底单梁布鞋。虽穿着朴素,却神采奕奕。
曾国藩心中喜欢,亲热地对王闿运道:“不必拘礼,请坐。”
曾国藩对于这名叫王闿运的读书人,可谓闻名已久。王闿运是衡州东洲书院的读书人,聪明异常,在衡州府极为有名,作为将衡州府当成自己家乡的曾国藩,自然早有耳闻。
王闿运却不落座,作了一揖,说:“明公在长沙和岳州训练士卒,建起水陆两师,一扫糊南官场疲玩之积习,振作三湘士农工商之精神,功在三湘,有口皆碑,尤为我东洲三百学子所倾心景仰。”
“足下过奖了。”曾国藩心中一乐,被人夸的滋味还是不错的。
王闿运这才坐下,说:“晚生今日诵读《讨粤匪檄》,此文笔力雄肆,鼓舞人心,其作用当不亚于一支千人劲旅。但愿我糊南一地,凭此一纸檄文而定。但是,《讨粤匪檄》好则好矣,然此中有一大失误。不知此文出自明公幕中何人之手,明公可曾注意否?”
曾国藩心里吃了一惊,坐在一旁的罗泽南等人也感到意外。
曾国藩不露声色,面带微笑道:“《讨粤匪檄》仓促写成,有不妥之处,还望足下坦率指出。”
王闿运站起来,意气风发地道:“《讨粤匪檄》虽然鼓舞人心,但可惜的是,此文回避了洪杨叛逆的主要意图。明公可否读过粤贼的《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
曾国藩点点头,他确实读过。
“不怕明公怪罪,恕晚生直言,粤贼的《奉天讨胡檄》虽然胆大妄为,罪不可赦,但就文论文,在蛊惑人心、欺蒙世人这点上,却有它的独到之处,极富煽动性。”
曾国藩的眉头微皱,王闿运却没有察觉,继续高谈阔论:“其实,粤贼檄文不值一驳,说什么满人是夷狄,是胡妖,纯是一派胡言。若说夷狄,粤贼自己也是夷狄,而我们南方一带,都是夷狄。荆楚扬越一带,春秋时为蛮夷之地,我们不都是夷狄的后人吗?满洲在明代还受过朝廷封爵,怎么能说满人不是中国人呢?”
曾国藩心中一惊,跟身旁的罗泽南等人看了看,均是点点头。想不到,这位刚过弱冠的后生,竟然眼光犀利,不由让人刮目相看。
曾国藩微笑着说:“足下高见。足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王闿运起身答谢:“明公夸奖,晚生荣幸至极。请屏退左右,晚生尚有几句心腹话要禀告明公。”
曾国藩不知对方有何话语,但前阵子才被刺客刺杀,不得不防,便令罗泽南、王錱?、李续宾三人留下,其余人出了密室。
“此三人乃本官臂膀和好友,却是不需介怀。足下有话可直说了。”曾国藩道。
王闿运脸上有些无奈,面带难色,先是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这才压低声音,对曾国藩说:“晚生愚见,《讨粤匪檄》不宜再张贴,以免有人从中挑刺,议论长短。满人入关二百年来,历代都对汉人防范甚严。明公今有水陆精兵上万众,且皆为明公一人所招,兵强马壮,训练有素,此为我朝从未有过的事。朝廷对此,将会一喜一惧。望明公师出以后,于此等处时时加以检点注意,免遭不测。”
曾国藩正奇怪他为何会这样说,王闿运却将声音再压得更低了:“明公治军严明,礼贤下士,衡州湘潭一带的有识之士均以为,明公乃当今扭转乾坤之人物。秦无道,遂有各路诸侯逐鹿中原。来日鹿死谁手,尚未可预料,愿明公留意,或许可以自立......”
这几句话,却将曾国藩惊得吓出一声冷汗来,声音虽轻微的话,却如千钧炸雷,使曾国藩为之心惊肉跳。
曾国藩连忙望向两边的罗泽南、王錱?、李续宾三人,却见三人震惊之余,却两眼放光,一脸激动之色。暗道不好,三人肯定都是听见了,不由后悔,早知道这王闿运说这般大逆不到道的话,还不如不要让这么多人在一起听到。
曾国藩脸色阴沉,不快地喝道:“小子何出此言?休得胡言乱语!来人呐,送客!”
王闿运本想自己学了一身的学问,满怀希望地来找曾国藩,想卖与帝王家,博个好前程,没想到,才刚开始自己的谋划,便被冷淡下来,不由郁闷万分,只好悻然告退。(未完待续。)
第237章 衡州战事
一旁的李续宾见王闿运走后,却嘟哝了一句:“部堂大人,这小子说的,也有一点道理啊。如今满清已现乱象,两广、江南都已经被长毛贼占据,而北方隐隐也有暴民作乱迹象,说不定......”
“如九!慎言!”一旁的罗泽南见自己的弟子如此说话,连忙阻止。
“无妨,仲岳兄!你们三个,都是国藩手足,无话不能讲!只是,我乃曾子七十世孙,耕读传家,如今又蒙朝廷器重,身居二品高位,自当报销朝廷,断不该有非份之念。”曾国藩严肃地说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多言!”
罗泽南、王錱、李续宾三人连忙应下。
见气氛尴尬起来,曾国藩便挑起话题道:“仲岳,你说说,粤贼进攻衡州,改如何退敌?”
“明公,我觉得,衡州城恐怕守不住!粤贼兵多势众,来势汹汹。据衡州的信报,粤贼并无大型火炮,只是试探地进攻了几次,衡州城勉强守住,若是粤贼的火炮一到,衡州城只怕难守得住。”罗泽南分析道。
李续宾却插嘴道:“恩师,明公,给我三千兄弟,让我会会这帮粤贼,我倒要看看,那些粤贼有多厉害!”
罗泽南道:“明公,一味守城不是办法,况且,进城后,我们的湘勇便于衡州府那帮绿营兵合在一起,反受其拖累,不如就按如九说的,我湘勇在城外扎营,与府城互为犄角。”
“不错,我湘勇陆师训练几月,已有些战力。正好粤贼来袭,是时候让他们上战场历练一二。不过,要么不上,要么就全部的六千湘勇,都压上!”
二日后,快要到衡州府城了,探子早就来报知,前方湘江水面有四千粤贼水师,曾国藩等率领众湘勇弃船登陆而行,行军到衡州城外。
一探知,粤贼是在城南城西两处安营扎寨,曾国藩下令六千湘勇,分出十营在城北的蒸水北岸的谢家湾处扎营,另外2营埋伏在旁边的虎行山上。
李续宾不解地问:“明公为何将兄弟们驻扎在此?粤贼若是不管我等,只顾攻城,怎么办?”
曾国藩笑道:“不会。依粤贼的嚣张,定然来攻打我等!若是不来,我等便再往前安一营,直到逼近他们无法攻城为止。”
李续宾顿时没了声音,他知道,曾国藩是曾国藩是一个崇尚“守拙”的人,他不喜欢灵巧的东西,他不相信任何一种能够四两拨千斤的取巧的事情。
曾国藩见李续宾不说话,知道他有点不服气,便继续讲解道:“我等湘勇,均是湘乡的农家子弟,随曾某出来替朝廷打仗,曾某便有责任减少他们的伤亡!我信奉一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你们记住,我湘勇便是要结硬寨,打呆仗!不搞那些投机取巧的事情!”
李续宾顿时想起曾国藩平时说的那些打仗的军事知识,排兵布阵的方略。
很快,十营湘勇在谢家湾选了个稍高地势扎营,按照曾国藩制订的扎营规矩,这谢家湾背山靠水,正是扎营的好地方。
接着,湘勇在扎营之处,修墙挖壕,墙高八尺厚一尺,用草坯土块组成。壕沟深一尺,壕沟挖出来的土都搬到两丈以外,以防粤贼用挖出来的土容易地把壕沟填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