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一问圣库,结果,入圣粮张朝文和出圣粮严玉衡两人都哭丧着脸告诉他,从天京变乱以后,整个天京,便只有太平府一地每半月送来一次粮食,其余都没有入账,但整个天京城内的百姓和太平兵等,每天都要消耗近二千多石粮食,两三个月下来,原本储藏的圣粮库中的存粮都消耗的差不多了,节约点吃,也只还剩下半个来月的粮食了。
蒙得恩大惊,没有粮食,这天京可就全完了。
原本天京的粮食,都是靠江北一带,还有安幑、糊北和茳西等地四处征战的各部太平兵征收抢夺而来的,再通过长江水路运送至天京,可如今,在外征战的太平军纷纷归顺了南王,除了国舅赖汉英还占领着太平府,勉强供应点粮食到天京城,其余的都没地方再敬献粮食给天京,这样一来,天京城便坐吃山空了。
如今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派兵出去征收粮食,但如今天京城内的兵还怕逃走,只许进城不许出城,若是真的派兵出去,只怕就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还不得都逃光了啊!这个不可行,剩下的便是派副总典买办段可元去周边讨虏军占领的镇江府、扬州府或是江宁府的乡间采购粮食。
于是,蒙得恩便去问总圣库。他记得,原本总圣库有现库银二千一百余万两,虽然建造天王府和东王府,再加上北伐和西征,用去了一千七八百万两,但还剩下三四百万两银子。可没想到,等他到了总圣库的时候,总典圣库侯淑钱告诉他,如今总圣库已经只剩下八十八万两银子了,其余的都建造天王府,还有安王府和福王府了。而且,剩下的这八十八万两,也是安王特意交代,不能动用,还是准备留给天王过寿的万寿大典用度的。
蒙得恩火了!这数百万两银子就这样被这两个安王福王给不声不响地便用掉了。
因此,他此刻再也憋不住了,忿然向洪秀全道:“万岁,如今天京城内连粮食都快没了,圣库中的银子也被安王和福王用光了。城中的老兄弟都是怨声载道,再这样下去,只怕连天京城墙上驻守的圣兵也要逃走了!”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情!?”洪秀全大吃一惊,他仿佛从睡梦中终于苏醒过来似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蒙得恩,道:“混账东西,为何不早报朕?”
“属下该死!”蒙得恩只得跪地连连磕头求饶,心中却是一片凄然:天王啊天王,你将天国的大权都交给你那两位好兄长,连胡以晄这样的老兄弟只是稍微得罪了他们俩,便说杀就杀了,我敢说他们不好吗?若不是李秀成跟我说军中缺粮,到时我们都没有活路,我还不愿意说呢。
“你把那两个畜生给朕找来!朕要当面问他们!”洪秀全喝道,“把陈承瑢,许宗扬和李秀成、还有林绍璋都一道请来。”
蒙得恩走后,洪秀全将整个天父殿里的女官和天王府牌刀手都赶了出去,只剩下他一个人,重新跪倒在天父的圣像面前。
如今的这一些,都是那该死的叛徒冯云山造成的!若没有他,根本就不会这样子!
他两眼发红,口中喃喃地念叨着:“无所不能的天父皇上帝啊!西王假冒天兄,您便将他带回身边教诲;东王假冒您作恶欺主,您更是将东王也带走;北王残暴,您又让北王也升天。如今南王执迷不悟,不听儿子劝阻,必定是被那妖孽邪魔附体,竟然不尊圣教,转而同情、纵容各类邪教,您老开开慧眼,将他也一并收走吧!”
洪秀全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行了大礼。
此刻,他是那么的虔诚。在他的记忆中,仿佛真的整个世界有天父皇上帝,而他,真的是天父的二儿子。
他是真的完全忘记了,这个天父,只是他自己当初在一场府试落第之后,因病高烧的时候,创立的一个神话。
第637 章 洪秀全有些疯了
就在蒙得恩去传旨唤人来天王府觐见的这段时间里,洪秀全不知不觉,便席地而卧,竟然是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他心情激动,满怀希望,又带着兴奋,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这是他第六次来到广州府城参加院试。咦,到底是第几次来着,他记不清了。好像已经考完了,去看发榜。
他挤在嘈杂纷扰的人群中,使劲想揉揉眼睛,却又怎么也抬不起手臂来。看向贴在府学大门外墙上的榜单,里里外外仔细地搜寻了几遍,可怎么也找不到他自己的名字!
忽然,他好像在最后一排看见了杨秀清的名字!怎么回事?杨秀清不是目不识丁么,怎么他考上了秀才?
洪秀全疑惑了!
继续往上看,又一个名字他认识:洪仁≌獠皇撬淖宓苊矗枚嗄昝患耍趺此忌狭耍『樾闳闹邢勰郊刀屎奕还赡缘赜可闲耐罚馐侵止止值母芯酰懿缓檬埽�
怎么他们都考上了,就自己没考上?自己的名字呢,在哪里?快点找到啊!洪秀全急了起来,使劲找啊找,可偏偏越急,就是越找不到!
他心中一惊,不能慌,不能急,要慢慢找,相信自己能考中的!自己可是天王,天父皇上帝的二儿子,怎么可能考不上这区区秀才?咦,好像哪里不对劲啊?洪秀全摇摇头,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还是先在榜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吧!相信自己一定能考上的!
他继续朝榜单上搜寻起来。突然,他看见了石达开的名字!真是奇怪,好像真的是哪里不对劲啊!石达开,这不是翼王么?他不是离开自己,投靠谁去了么?咦投靠谁来着,自己怎么想不起来了。
算了不管他了。继续找。
啊!?这榜首的人名,赫然是冯云山!这,这不是自己的表弟冯云山吗?怎么他成了案首了!那自己呢?不对,自己根本没在榜上,自己又落榜了!这是自己第三次院试落榜了。
洪秀全只觉胸口一阵憋闷发痛,他绝望了,连考三次,都是第三关的院试落榜。他彻底绝望了。看来,自己不是读书人的料啊。无论多努力,多勤奋苦读,也是考不上啊。
可为何偏偏是他们考上了啊!偏偏是冯云山这个叛徒给考上了!咦,他怎么成叛徒了!
这一刻,洪秀全脑袋中,原本充满了绝望、委屈,沮丧和愤怒的情绪,突然变成了惊恐:自己怎么了!难道是在做梦?可为什么这么真实?可如果是做梦,怎么不会醒过来?
他感觉到自己浑身都是轻飘飘的,仿佛身在大殿的半空中,飘荡了起来。
有个好大的塑像啊!呀,这老头,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见过一样!洪秀全只觉得那个老头对他在嘲笑:“洪仁坤,你就是个废物,你根本考不上秀才的!这是命中注定的,人家冯云山考上了,还是案首。”
“你!你是天父,不对,你不是天父,你是,你是在天上被天兄鞭打的孔子……”洪秀全惊叫起来,可怎么也出不了声音。
他想大声呼喊,可全身似乎都使不上劲儿,这时,洪秀全猛地想起,自己是天王,是天父的儿子。顿时,他有了力气,一下挣脱了桎梏。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声地叫了起来:“孔丘,原来是你在戏耍朕!屡次让朕中不了榜,我烧你了!”
说完,洪秀全将身旁的一盏油灯里的桐油泼在殿内的塑像前,油灯打翻,被桐油染过的羊毛地毯飞快地燃烧起来,很快便席卷了大半个天父殿。
望着被烈火舔烧的塑像,洪秀全哈哈大笑起来:“让你胡乱编造所谓的经书,在凡间为祸二千年,骗得凡人糊涂,连朕也差点被你教坏,还屡次故意破坏,不让朕考上秀才。看朕惩罚你!”
一时间,整个天父殿内浓烟滚滚。殿外的女官和王府卫士看见浓烟,连忙跑了进来,听见洪秀全的自言自语,均是大吃一惊,连忙想扶他出去,一边呼喊:“万岁,起火了危险,我们护您出去!”
“你们走开!朕要烧了这孔丘!这个大妖头,在天上被天父天兄鞭打,竟然逃到人间来,还躲到朕的身边来了,朕要亲手再将他送上天!”
众人都无法劝阻,顿时惊慌一片。
这时,蒙得恩领着陈承瑢、许宗扬、李秀成、林绍璋以及洪仁发、洪仁达等人,他们刚到天王府,就看见天父殿外的女官大吵大闹,得知天王出了岔子,惊慌失措地进了天父殿。
这时的天父殿内,已经是一片火光和烟雾了,洪秀全站在殿中间,虽然被烟熏得连连咳嗽,但还是指着塑像大骂着。可这像乃是鎏金铜像,哪里能被烧毁,甚至因为火没烧到上面,连面部都没能熏黑,仍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洪秀全。
“万岁,您怎么啦?快离开这里,起火了!”蒙得恩和众人连忙抢身上去。
“咦,你们都来了?来得正好,快,加把火,把这罪该万死的孔丘给朕彻底烧了。让他再害不了人!”洪秀全看见蒙得恩等人,喜道。
“万岁,您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孔丘,这是天父皇上帝啊!”蒙得恩大声道,顺势便想将天王拉出去。
“万岁,感觉随职下出去。不要伤着了!”这是陈承瑢和许宗扬等人的声音。
“万岁,您先出去,让职下来帮你便可!”李秀成和林绍璋两人喊道。
但他们的话,洪秀全都没听见似的,他一把甩开蒙得恩,而且还力气很大,竟将蒙得恩推倒在地,然后,洪秀全只是状若疯狂地看着高大的铜像,咬牙切齿地道:“朕不出去,这火是朕自己放的天火,怎么可能会烧朕?朕要亲眼看着烧死孔丘再说。”
众人傻眼了:天王这到底是怎么了?
还是洪仁发和洪仁达心中清楚,他们呢一看便明白了。
“不好,天王癔症又犯了!”洪仁达压低声音道:“本王来试试看,你们都禁声!”
说完,他来到洪秀全身后,突然大声喝骂道:“仁坤,你还不回家去念书,再过几个月就要院试了,还不好好准备!”
洪秀全回过头,闻言全身颤抖着,原本疯狂的眼神,竟化为顺从和渴望,恭敬地道:“呀,是二兄啊,小弟这就回家去温习。”说完,竟然温顺地任由洪仁达牵着手,走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