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被赶出东宫之时,除了了随身衣物什么都没有带 要知道那时候可是初秋 身上也就只有一件薄外套而已。
此时一家人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掖庭局门口冰天雪地中,守着一辆破旧的马车,显得格外的凄凉。
马蹄敲击石板的踢踏声响起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看着慢慢出现在视线中的马车,李贤差点没有哭出来。
“先生。”
王正走下马车,看着这个以前一直彬彬有礼,此时却面容灰暗狼狈不堪的弟子笑了笑。
王正脱下身上的大氅,披在李贤的身上 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先上马车再说把 上面有炭炉毕竟暖和,别把妻儿冻坏了。”
房氏抱着小娃娃率先上了王正的马车 李贤却有些倔强的站在原地不动弹,眼睛直视着王正 说道:“弟子没有杀明崇俨 也没有谋反 那些兵甲和弓弩都不是弟子的啊。”
王正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许多人都知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没有?”
李贤咬着嘴角,一丝殷红流了出来,表情有些歇斯底里的说道:“弟子是被冤枉啊,先生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给弟子做主啊?”
王正皱了皱眉头,然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李贤,想要看看他还想说些什么。
李贤看着王正平静的表情,却愣住了,然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最后有些哀伤的问道:“先生能告诉弟子,弟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吗?”
王正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先上马车再说吧。”
这次李贤没有再犹豫,直接上了马车,王正随后上车,先对守在掖庭局门口的老太监点了点头,然后对赶车的牛老三说道:“去大明宫。”
马车缓缓前行,王正给李贤和房氏一人倒了一杯热茶,等两人喝完一杯茶,驱散一些身上的寒意,人也变得精神了一些之后,才对李贤说道。
“你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仁慈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可是你这个太子却做得并不合格。”
李贤低头不语,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是明显对王正的话有些不以为然,王正也不以为意,毕竟不管是谁,都不会在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是不是觉得娘娘的手段太过极端了一些,许多时候明明不需要惩罚的那么重,娘娘偏偏还是下了重手?”
李贤还是不说话。
王正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仁慈其实本身并没有错,可是得分对谁,许多人都觉得唐律太过严苛,其实在我看来唐律并不严苛。
越是严苛的律法,才能让人更加的敬畏,而律法不管再怎么严苛,只要不去触犯她,那不就平安无事吗?
这就像是一把刀一样,如果一把刀看起来很钝,那么谁都想去试试它的刀口,并且还会不以为然。
相反,如果一把刀看起来很锋利,那么想来就没有几个人敢试其锋芒了吧,人们应该还会避之不及才是。”
李贤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道理弟子明白,可是那些大臣同样也是人,严苛的律法加诸在他们的身上,同样会让他们痛苦,先生不是说律法应该有弹性吗?为什么就不能对那些大臣怀柔一些呢?”
王正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样的,如果让我来处理,也许我会比娘娘处理的更加严苛一些。
你应该知道知法犯法的意思吧?
朝堂上都是些什么人啊?
那些家伙都是些饱读诗书之人,按理来说,不管是以他们自身的素质,还是以他们的地位,他们都更应该维护唐律才对。
可是偏偏触犯唐律最多的反而是他们,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贤愣了一下,若有所思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开解
“一个普通百姓只会想着怎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一点,而以他们的认知,多半都只会选择一份安稳的营生。
可是一个读书人,由于眼界的开阔,他们的选择面肯定就会多许多,也就有了挑拣的余地。
可是人性是贪婪的,特别是在身边同等之人因为某些际遇而超越了自己之后,就会让人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肯定还是会走正道,可是当正路走不通之下,又该怎么办呢?
选择认命,还是脚踏实地的重新开始,又或者自私的走上邪路?
既然是选择,那就肯定每一种都有会去选。
这是不可避免,不可控制的人性。
如果是一个普通百姓走上邪路,其实危害并不大,毕竟他们本身不管是人脉,还是势力都很是弱小。
可是一个熟知经典的人,一旦走上邪路,那危害绝对是普通的十几、几十倍大,更别说是朝堂上那些家伙走上邪路了。
他们别说是走上邪路,就是一个邪念,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都可能会造成无法估量的伤害。
而且,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官员自己立身不正,那么唐律立马就会遭受灭顶之灾,到时候百姓无法可依,你认为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弟子受教了。”
李贤先给王正行了一礼,然后接着说道:“可是每件事情都应该根据具体情况而量刑吧。”
王正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普通时候确实应该是这样,可是现在大唐在经历前所未有之大变局,这些年随着财富的不断增加,朝堂上许多人都被迷花了眼睛。
为了前所未见的天量财富,丧心病狂者并不在少数,舞阳大水库不过是其中之一,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不下重手震慑天下,又怎么可以呢?
防微杜渐啊,如果一栋房子的窗户被砸坏了而不及时修补,就会给人一种房子没人看守的错觉,随后房子里面的东西绝对会被很快掏空。
所以啊,咱们为了看守好房子,不但需要及时修补窗户,还应该以雷霆手段处理砸坏窗子的人,这样才能杜绝别人再次砸坏你的窗子。
而不是对着砸坏你家窗子的人呵呵一笑,然后大度的原谅别人,那样除了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下次继续砸你家窗户之外,并没有一点用处。
要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讲道理的,而且在面对巨大的利益之时,别说道理了,就是律法也并不能很好的震慑人家,所以啊,咱们就只有用雷霆手段了。”
李贤沉默了许久,喃喃道:“这就是弟子被废的原因吗?就连先生也觉得弟子不适合做储君吗?”
“一个仁慈的人可以是一个好弟子,一个好夫君,一个好儿子,一个好朋友,却不是一个好君主,所以,你确实并不适合做储君。”
王正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可是,这并不是你被废的根本原因,毕竟储君并不是君主,你之所以被废,是因为你连储君都没有做好啊。”
这话让李贤很是难受,一脸痛苦的对王正问道:“弟子哪里做错?还请先生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