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阵远远眺望着这一幕,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头。
平心而论,赵弘润并不是很看重鲁国的『机关弩匣』,毕竟这玩意的射程与威力,皆要比他魏国冶造局所研发的连弩逊色一筹,唯独有一点,是连弩拍马都赶不上的。
那就是一定时间内的持续杀伤力。
因为只要不出现故障、并且匣内的弩矢依旧充足,鲁国的机关弩匣便可持续不断地射出弩矢,简直堪称自动化兵器,远比魏国连弩射一波还得上箭矢的操作方式厉害地多。
尤其是在对付步兵这方面,简直就是杀戮机器。
不过震惊归震惊,赵弘润的心态倒是摆得很正。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鲁国机关弩匣之所以能对楚国农民兵造成如此令人震惊的伤亡,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那些农民兵的装备太过于落后,甚至于,有的农民兵干脆是根本就没有防御装备。
反过来说,倘若对面的楚军人手一面坚固厚实的铁盾,鲁国机关弩匣还能造成如此巨大的伤亡么?
很有可能就会沦落为一件玩具——无法射穿敌军的盾牌,你射出再多的弩矢也是白搭。
而在这方面,魏国连弩就不会存在这种问题,毕竟魏国的连弩,可以在中近距离****穿足足一个指节厚度的铁盾。
唯一的缺憾,就是装载箭矢的时间过长,很容易会被骑军抓到破绽。
『或许能将机关连弩的弹射技术,应用到连弩上面?』
赵弘润暗自思忖着。
倒不是说他的心壮实到这种地步,在这等规模的战场上居然还敢走神思考别的事,事实上,只是他并不想去关注此刻的战场。
因为那里,实在太惨。
惨到就算他是一名魏人,亦对那些被鲁国先进工艺所屠杀的楚国农民兵,心生不忍。
那片赤红的土地,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可不是嘛,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少魏兵面色苍白,甚至于有些魏兵已俯身呕吐。
相信此时此刻,纵使最彪悍的士卒,亦无法自视那边的惨状。
“简直是一面倒的屠杀……”
在魏军前阵的一角,原齐国东莱军大将甘茂目视着远方的惨剧,轻叹着微微摇了摇头,忍不住喃喃道:“这种鬼东西,简直是侮辱了战争……”
听闻此言,士卒乐豹有些意外地瞅了一眼甘茂,罕见地主动搭话道:“那可是你们齐国的盟国,鲁国所研制的战争兵器。”
然而听了这话,甘茂却摇摇头,固执地低声说道:“不管是鲁国还是魏国,这种东西本不该被制造出来……”
不得不说,这位原齐国东莱军将军,尽管曾一度看不起商水军,甚至出言侮辱,但不可否认是一位正统的将领。
当然,也是一位固执已见,思想陈旧的将领。
可能在他们心中,战争就应该是双方将领各凭韬略、两军士卒各凭本事,纵使是耍些阴谋诡计,也好过搬出那种鬼东西来摧毁战争。
是的,摧毁战争。
鲁国的工艺,已影响到了传承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战场文化。
而对此,乐豹却嗤之以鼻:“管它什么鬼东西,能赢得胜利,它就是好的。”
“……”甘茂看了一眼乐豹,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随着多日的相处,他已经很清楚,这名叫做乐豹的年轻人,那是典型的利益至上者,说白了就是那种为了胜利不折手段的人。
“你觉得呢?”甘茂转头询问士卒央武道。
央武抓了抓脑袋,笑嘻嘻地说道:“我倒是喜欢真刀真枪的战场,不喜欢这种玩意。”
『这才对嘛!』
甘茂微微一笑,颇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事实上,抱持着似甘茂、央武这类想法的魏卒并不在少数,但不管这些人的真实心意如何,都无法否认,那数百架鲁国机关弩匣,给魏军带来了巨大的优势。
拉近双方的兵力差距尚在其次,最主要的还在于士气,比如说此刻那些农民兵,居然因为那些机关弩匣的关系在战场上发呆,即使是后方的各阶层楚军督将们一个劲地催促、呵斥,甚至是开始杀人,都无法促使这些农民兵继续向魏军的前阵进攻。
哪怕那数百架鲁国机关连弩,此刻已经是一堆毫无作用的废物。
面对着这种情况,作为魏军前阵指挥将领的南门迟,自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当即派出几支精锐千人队发动进攻。
“冉滕队!张鸣队!项离队!……出阵!”
商水军的三支精锐千人队,得令后立即冲出了阵列。
唔,此刻再称之为千人队实属不妥,因为这三支千人队,在离开商水军大部队数月之后,期间吸纳了许多有志投奔魏军的楚国平民,早已发展成三千人甚至五千人的特殊队伍。
只不过,冉滕、张鸣、项离三人牢记着赵弘润那一番『兵贵精不贵多』的教导,将老兵与新兵分成两个梯队,并未混编罢了。
否则,南门迟也不会选择他们作为凿穿楚军阵型的利刃。
“轮到咱们了!……杀!”
千人将冉滕的话,永远是简洁明了,随着他一声令下,千名冉滕队的老卒们冲出前阵,在本队新兵以及附近其余魏兵那羡慕的目光下,冲向了远方的楚国农民兵。
『……』
远远瞧见这一幕,身在中军的商水军主将伍忌,不由地望了一眼南门迟所在的方向。
不可否认,无论是最先为了迷惑敌军的诱敌战术,还是随后的长弓手的有效杀敌,亦或是之后在近距离下投入那数百架鲁国机关弩匣,再到眼下,趁着那些农民兵军心浮动之际,祭出冉滕队、张鸣队、项离队这三支他商水军精锐千人队的时机,皆把握地非常到位,不愧是原楚国正军将军、相城主将。
『只不过,想就此凿穿对面楚军的阵型……恐怕还是不够吧?』
伍忌长吐了一口气。
想归想,但是伍忌并没有阻止南门迟,毕竟至今为止,南门阳的战术并没有出现太大的疏漏,他没有理由阻止。
他只是有些担心那三支他商水军的精锐千人队,毕竟对面的楚国农民兵固然是不堪一击,可在这些人身后,那可是实力根本不可相提并论的楚国正军与楚国地方县师。
后两者尚未出现军心动摇迹象,阵列也未出现混乱,在这种情况下想凿穿楚军的阵型,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