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王赵元俼闻言转过头来,这才看到自己的宗卫长王琫正站在身边,他低声问道:“殿外……局势如何?”
宗卫长王琫抱了抱拳,低声说道:“回禀王爷,南梁王……站在了陛下这边,眼下,北二军正协同浚水军平乱,而被蒙蔽的南燕军与阳武军,亦有不少人弃暗投明,正听从肃王殿下的指挥……虽萧逆仍在负隅顽抗,但相信支持不了多久……”
“是么。”怡王赵元俼喃喃说道,微微吐了口气,隐隐有些如释重负的意味。
良久,他一脸苦涩地说道:“王琫,我……做了一件蠢事,对么?”
王琫沉默半响,顾左言他道:“王爷,咱们该走了……”
“走?走去哪里?”赵元俼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王琫,我从未想过,我这次能全身而退……”
的确,他从未想过这次能全身而退,因此,在皇狩之前,他就交代好了后事,将『一方水榭』这个毕生的心血留给了他视如己出的侄子赵弘润,连带着『夜莺』。
不可否认,以赵元俼王室贵胄的身份来说,无论犯下如何严重的过错,都不会有性命之危,唯独一件事除外——谋反叛乱。
而此次,赵元俼暗中勾结南梁王赵元佐与萧氏余孽,企图在皇狩期间逼宫,虽然殿外的叛乱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被萧鸾出卖,但归根到底,他亦有着无可推卸的责任。
因此,死,将会是他赵元俼唯一的结局。
区别仅在于死的方式:究竟是被赐毒酒,保留颜面地死去;还是以谋反叛乱的罪名被当众处死;亦或是圈禁至死。
做了这种事,虽魏国之大,却也没有他赵元俼的容身之地。
“你走吧,王琫。……你与这件事并无瓜葛,不该受我牵连。”赵元俼默然说道。
听闻此言,王琫压低声音,说道:“王爷,咱们逃吧?”
“逃?”赵元俼有些诧异地看向王琫。
只见王琫指了指左右,低声说道:“您看这里,连一名禁卫都没有,这意味着什么,难道王爷您不明白么?……这表示陛下不想杀您,但若是不杀您,则无法向国人交代,因此,陛下遣散了这里所有的禁卫,就是希望王爷您逃走,这样一来,陛下就不用亲手杀死他的兄弟……不是么?”
“……”赵元俼默然不语。
不得不说,事实正如王琫所言,魏天子方才之所以遣散禁卫,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让赵元俼逃走,因为这个兄弟若是逃走的话,尚有活命的机会,可若是他呆在这里,那么,待等叛乱平定之后,就算魏天子赵元偲不想杀他,也只能杀他,否则,无法向臣民交代——犯上作乱,岂有不诛之理?
见失魂落魄的赵元俼久久不语,王琫眼中闪过几丝焦虑,低声说道:“王爷,大魏不能呆了,咱们可以去韩国、可以去楚国、可以去齐国,中原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将王爷奉为上宾。”说到这里,他见赵元俼仍无动于衷,恨声说道:“王爷,难道您就不管萧鸾了么?您也看到了,萧鸾这狗贼根本不是为了替他萧氏平反,他是要报复,报复陛下、颠覆我整个大魏……难道您不该阻止他么?为了肃王殿下,为了玉珑公主……王爷!”
“……”赵元俼眼中闪过几分莫名神色。
良久,他点了点头。
见此,王琫心中大喜,拉着赵元俼便往殿外走。
临走前,他对那名假赵元伷说道:“还不走?!”
那名假赵元伷如梦初觉,连忙跟上。
此时,三卫军总统领李钲正保护在魏天子身旁,忽然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疑惑地回过头,就瞧见赵元俼与王琫三人,正快步奔向远处。
李钲下意识地张嘴,正要大喊,但随即,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瞥了一眼,这才发现,身旁的魏天子,正用力拽着他的手臂上的臂甲。
“……”
李钲顿时就明白了,当即闭上了嘴,重新将目光投向中宫前混乱的战况,对方才的一幕视若无睹。
然而,注意到王琫带着赵元俼离开的,并不只有李钲,与桓王赵弘宣一同负责保护沈淑妃、乌贵嫔以及玉珑公主、乌娜的宗卫何苗、朱桂二人,亦注意到了怡王赵元俼趁乱逃离,在犹豫了一下后,何苗来到了赵弘润身边。
“殿下,怡王爷……走脱了。”
“……”正注视着中宫殿前战场的赵弘润闻言一愣,随即吩咐宗卫吕牧道:“吕牧,去备马。”
“是!”吕牧抱拳离去。
大约一炷香工夫后,中宫殿前的叛乱,最终还是被扑灭了,叛将艾诃孤注一掷的疯狂进攻,终究还是被肃王卫、夜莺、浚水军与北二军联手覆灭。
见此,赵弘润不再停留,带着宗卫们与段十三等几名青鸦众,紧步来到吕牧安排好战马的地方,翻身上下,径直离开行宫。
“王爷。”
在平定了叛乱后,北二军副将庞焕来到了赵元佐面前复命。
期间,魏天子亦难得地嘉勉了赵元佐几句。
此后,庞焕趁左右不注意,低声对赵元佐说道:“这样好吗,王爷?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时,赵元佐正看着魏天子亲自出面安抚南燕军与阳武军的残部,闻言淡淡说道:“当初老六找我时,我就猜到他难成事,呵,他以为萧鸾还是曾经的萧鸾么?与虎谋皮的下场,无疑会被虎所吞……”
听闻此言,庞焕想了想,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末将觉得,我北二军要是今日站在那边……”
“别小看咱们那位陛下。”南梁王赵元佐摇了摇头,随即,他目视着魏天子赵元偲的背影,喃喃说道:“还不是时候,庞焕,还不是时候……”
“……”庞焕顺从地低了低头,一言不发。
而与此同时,在中阳行宫外的那座土坡上,萧鸾面色隐情不定地看着嘈杂声渐渐平息的中阳行宫,嘴里喃喃自语。
“不对劲啊,怎么这么快就……”
他皱了皱眉,随即,眼眸中闪过几丝释然:“原来如此,赵元佐,事到如今,你竟然站边赵元偲这个昏君么?嘁!被昏君流放了十七年,甚至迫不得已亲自溺死儿子的你,居然站边那个昏君……呵呵呵,南梁王赵佐,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说罢,他抓了抓头发,无奈地说道:“啊啊,被算计了,不过……”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撇撇嘴说道:“不过不打紧,小打小闹聊以助兴罢了……好戏,还在后头。”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夜幕中走出一个人,冲着萧鸾抱拳说道:“公子,大梁的金绪,传来急讯。”
“呵,算算时日也差不多了……”萧鸾嘀咕了一句,随即负背双手,喃喃说道:“唔,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去见见他罢。备马,回大梁……唔?下雨了?嘁!真倒霉……”
在萧鸾的抱怨声中,雨势越下越大。
然而,萧鸾一行人,并非是在这雨势中苦逼骑马飞奔的唯一一拨人,此时此刻,怡王赵元俼带着宗卫长王琫,亦在冒雨逃亡的途中。
“王爷,后面没有追兵。”
“唔。”
然而,就在怡王赵元俼一行人骑着马准备经过一处山坡时,他们惊愕地看到,有几个身影早已伫马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