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证明,司马安率领的骑兵根本就没有理睬那些秦民,自顾自地朝着西面方向而去。
除了丰镐以外,下邽、临潼、高陵三县,魏军亦遵照肃王赵弘润的命令,驱逐了城内的秦民,这一举动,让魏军们得到了一笔不少的粮食,还得到了过冬的住所。
只是可怜了那些被驱逐的秦民。
幸运的是,下邽、临潼、高陵、丰镐四县距离咸阳都不远,再加上魏军颇有人情味地允许这些秦民携带一些御寒的被褥以及一小口袋粮食,使得秦民在雪地中跋涉前往咸阳的途中,倒也没有出现太大的伤亡。
十一月十三日,丰镐的秦民,率先抵达了咸阳城下。
让看到城外如潮水般的难民潮后,守城的秦兵大惊失色,连忙禀报秦王囘,惊得秦王囘立即带着左庶长卫鞅来到南城门观瞧。
因为没有得到秦王囘的命令,守城的秦兵也不敢放任这些难民入城,因此,那些难民就聚集在城下,或等待城门开启放他们入内,或苦苦哀求城墙上的秦兵。
不得不说,当看到城下那些难民饥寒交迫的处境后,秦王囘面色铁青,死死攥紧了拳头,怒骂道:“姬润小儿,安敢在我大秦国土上驱逐我大秦子民?!”
而在旁,左庶长卫鞅看着城下的难民,再看看远处陆续而来的难民,心下微微叹了口气。
『……不愧是生长于中原,深酣中原文化谋略的魏公子润,一招逐民之策,便令我咸阳进退维谷……』
卫鞅着实有些佩服。
记得此前,他还有些担心秦王囘拒绝与魏军媾和、并调集全国兵马与魏军交战的举措,会不会激怒那位魏公子润,使得其对秦国的庶民祭起屠刀。
谁曾想到,那位魏公子润的手段更高明,想出这等阳谋,让他们陷入被动。
而此时,秦王囘正在怒骂一名仿佛是想阻止他开城门放入难民的咸阳贵族:“……城下皆是我大秦的子民!寡人身为大秦君王,岂可坐视治下子民饥寒交迫?开城门!”
一番喝骂,城楼的咸阳贵族不敢再说,毕竟谁都看得出来,秦王囘此刻正是怒火攻心。
“轰隆隆——”
咸阳的城门徐徐打开,数以万计的难民涌入城内。
见此,秦王囘心中怒气稍减,但身旁的卫鞅,脸上的忧愁之色却越来越浓。
显然卫鞅很清楚,这一批求庇于咸阳的难民,绝不是最后一批,既然那位魏公子润打算用难民潮消耗咸阳的粮食,让咸阳方面连出征的军粮都没有,那么,之后必定会有源源不断的难民被魏军驱赶至此。
此时的卫鞅,还未得悉赵弘润那『非杀而亡秦』的策略,否则他就会明白,其实秦魏这场比试双方谁先沉不住气的较量,或许胜负已分。
正文 第1205章:日渐艰难的咸阳
自十一月十三日起,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向咸阳,让咸阳压力剧增。
截止于十八日时,咸阳收容的难民已超过十万人,这些人被咸阳的官员安置在城内临时搭建的布棚子下,每日靠咸阳施舍的米粥活命。
十八日晌午,咸阳的中卿『向戎』再次带人审视了城内的难民棚,当看到难民普遍双目无神、面似枯槁,心下暗叹。
随后,向戎检查了施粥的粥铺,待看到施舍的米粥薄如淘米水时,他心中大怒,当即召来施粮官,责问究竟。
因为向戎感觉,近日里施舍的米粥越来越薄。
施粮官不敢隐瞒,遂将实情透露。
原来,因为这十万难民的关系,咸阳城内的粮仓,存粮消耗速度剧增,要是仍按前几日那样发放,很可能熬不过一个月,到时候不止这些难民,咸阳的王公贵族都要饿死。
因此,治粟内史暗中下令削减救济难民的额度,几日来连续两次减半,以至于今日煮出来的米粥连筷子都立不住。
听闻此言,向戎默然不语。
其实他也明白城内存粮问题的窘迫,因此不好责怪什么,最终,他只是要求施舍给难民的米粥必须立筷不倒,必须在这临近腊月的冬季,每日只喝一碗稍显粘稠的清粥,这是会饿死人的——事实上,咸阳城内已陆续出现饿死、冻死的难民。
视察完难民的情况后,向戎来到秦王宫,准备向秦王囘禀报这件事。
而此时在秦王宫内,治粟内史正领着几名客卿,当着秦王囘与左庶长卫穆的面,计算着咸阳每日的食物消耗。
向宠在旁听了一阵,这才意识到他咸阳城的粮食程度,比预计的还要紧迫。
而在静静地听完了臣子的汇报后,秦王囘在沉默了片刻后,下令宫内每日的用粮减半,除此之外,他还下达了一道『禁酒令』。
这道禁酒令包含有两点,其一,暂时关闭咸阳城内的酿造工坊,不允许再将食物用来酿酒;其二,禁止城内贵族饮酒。
正所谓无酒不成宴,饮酒被禁止,无谓的食物消耗必定会有所减少。
但谁都明白,这只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因为哪怕再节约,咸阳每日的粮食消耗仍然是巨量,就算再省,终究也会有吃光的时候。
最根本的,还得是击退魏军,击败魏公子润。
见治粟内吏领着那些客卿告退,向戎遂送上前,向秦王囘施礼。
“向卿,城内的难民情况如何?”秦王囘问道。
“不容乐观。”向戎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将他所见到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王囘,并在话中隐晦地指出,收容到城内的难民,正陆续出现饿死、冻死的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说咸阳收容的那些难民,让那些难民能够躲入城内,但问题是,城内的房屋并不足以安置如此数量的难民,以至于绝大多数的难民,只是露宿在街道上的布棚子里。
临近十二月腊冬的严寒,到了晚上是何等的寒冷,哪怕那些难民有些许严寒之物,但也挡不住严寒的侵袭。
就在秦王囘沉默之际,向戎又禀告了一桩在他看来非常严峻的事:“大王,近两日城内发生几桩庶民之间的冲突,据臣所知,有几名难民企图将一户民居的柴房拆掉生火,因此与该户男主发生了冲突,该户男主当日被殴打至伤……另外,难民中又有恃强凌弱之事发生,因每日施粥不多,使得其中心歹之徒,抢掠他人食物。其中有一名妇人,携子四人……”
听到向戎话中那位『携子四人的妇人』,秦王囘的面色变得非常差,因为这件事闹得很大,以至于就连他都有所耳闻。
此事发生在前日,由于咸阳方面给予的救济食物不足以填饱肚子,以至于难民中有几人生了歹心,抢夺了那名妇人从丰镐离开时随身携带的一袋米。
当那名妇人与那几名歹民争抢时,她最大的儿子帮忙母亲,结果却被那几名歹民打伤。
此后,当那袋米被夺走后,那名妇人抱着受伤的儿子嚎嚎大哭,直说『就连魏人都不曾夺我母子口粮』,听得附近一群难民小伙心中激愤,想帮助这名妇人夺回那袋米,以至于咸阳城内爆发了首次难民之间的冲突,那三名抢夺那妇人米粮的歹民,被难民中的义士当场打死。
尽管历来难民中都会发生这类事,但这一次的影响却极其恶劣,因为那名妇人在当众哭诉时,说出了『就连魏人都不曾夺我母子口粮』的话。
当时,咸阳的卫兵准备以扰乱民心将那名妇人抓捕,但那名妇人周围有许多难民都站出来替她说话,他们纷纷表示,丰镐的魏军亲眼看到了那妇人私藏米袋的事,但在那妇人的哭求下,那些魏人给予放行,的确没有抢夺。
然而到了咸阳,这袋就连魏人都没有抢的米,却险些被同胞抢走,这使得咸阳城内的难民,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差。
当这件事传到秦王囘耳中时,秦王囘也不知该怎么办:凶犯已被当场击毙,而“扰乱民心”的那名妇人,他总不能当真治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