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彰闻言还来不及解释。旁边大将宫渊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小声说道:“废话,不然哪来借口攻打楚国?”
“借口?我大魏遭到楚国进攻,如今反攻楚国,这还需要借口?”王述不解嘀咕着。
事实上正如赵弘润所言,他刻意地着重提起暘城君熊拓,就是为了让他接下来反攻楚国变得名正言顺。
因为仔细计较起来,这次魏楚交兵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那支楚国的使臣队伍在雍丘附近遭遇袭击,因此严格来说。这是魏国的不是,毕竟那支楚国的使臣队伍是在大魏境内遇袭的,因此大魏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退一步说,即便不是魏人所为,大魏也应当追查出凶手,将凶手交给楚王处置。
换而言之,楚使的队伍遇袭是『因』,楚国对魏国宣战才是『国』。
但是眼下,赵弘润却偷梁换柱,将暘城君熊拓进犯大魏说成是『因』。使得他接下来反攻楚国的『果』变得顺理成章。
而若是不这么说的,赵弘润挥军攻楚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再者,赵弘润将攻楚的主要目的归于欲擒杀侵犯大魏疆域、杀戮大魏子民的暘城君熊拓,也是为了尽量避免与整个楚国变成死敌。要知道,楚国在与魏国交战的同时,国内至少有三成的可调遣兵力,用来防备东边的齐国,换而言之,楚国拥有着同时与两国交兵。两线作战的底蕴,并不是如今的魏国单凭自己可以应付的。
不可否认,赵弘润将攻楚的目的定义为讨伐侵害了大魏利益的暘城君熊拓,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毕竟暘城君熊拓并不能代表整个楚国,出兵讨伐熊拓的领地,并不能算是挑衅了整个楚国。
再加上眼下赵弘润刚刚挫败熊拓的十六万大军,这股强大的军事力量也无异于给楚国敲响了警钟,让楚王清楚认识到魏国并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羸弱不堪。
因此,在赵弘润并未触犯了整个楚国利益的前提下,楚王会着重考虑是否要继续这场国与国之间的征伐,尽管到时候赵弘润麾下的大军多半已经攻到了暘城君熊拓的领地。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赵弘润借这段话,将大魏定义为“受害方”,因此就算是他反攻楚国,也顶多只是“受害方做出反击”,这就避免了让这五万楚兵将他们视为侵略者,从心底里滋生反感。
这不,让赵弘润说完那番劝降的话后,五万楚军俘虏大部分都很平静,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而此时,赵弘润接着说道:“眼下,正是我军讨伐暘城君熊拓之时,若是你等愿意协助我军,则本王在此许诺,只要攻下了暘城君熊拓的治地城池,便赦免你等先前在我大魏所犯下的一概罪孽,赐予你等我大魏子民身份,并论功行赏……事后,你等可携带家中老小,移居我大魏境内,待遇一概比同我大魏子民。愿卸甲归田者,本王承诺拨给房屋一间、田地十亩,三年内免赋,三年后赋税比同我大魏田农,『什二』之赋。……可如若擒杀熊拓后,有人不愿移居我大魏,本王亦不勉强,按功分发路费,放其回归故乡。”
说罢,赵弘润瞧了一眼议论纷纷的楚兵们,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本王方才所说的承诺,只限于擒杀熊拓、或攻克熊拓治地城池之后,至于眼下,为了讨伐熊拓,本王不得不将丑话说在前头,愿归降我大魏者,生!冥顽不灵仍欲追随效死于熊拓者……”
说着,他抬手一指那巨大的坑洞。
“请自行投死于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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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说降(二)
“给诸位半刻辰的工夫考虑。”
喊完了这最后一句,赵弘润便自顾自走下了高台,与百里跋以及宗卫沈彧、武尉陈适等人赈站在一起,目视着那片人海似的五万楚军俘虏,等待着他们做出选择。
其实对于那些楚兵们而言,那根本没有什么好考虑的,魏国『什二』的田税,而他们楚国由于统治封地的邑君还要抽取一层利益,以至于田税高达『什五』,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楚国的田农们辛辛苦苦操作了一年,然而却仅只能收获一半收成。而另外一半利益中,楚国以税收收走三成,这无可厚非,虽说这『什三』的国税,比较其他国家高出那么一成,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可要命的是,统治该块封地的邑君,还要在这『什三』赋税的基础上额外征收税收,也就是邑税,这才是楚国下层农民普遍贫穷的根本原因。
说到底还是国体的不同。
比如在魏国,虽说姬氏王族也有不少宗族子弟拥有各自的领地,但那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座他们自己花钱盖起来的小城,占地也没有几里,只能说是豪华奢侈的庄园。
姬氏一族的王公贵族们只是在这自己一亩三分地里胡吃海喝、犬马声色,也不会有人去管他们。
再者,这些姬氏的王公贵族们也没有向附近县城或村庄征收额外税收的权利,他们的花费,一并由宗府拨给,这是一笔被视为正常的国家消费,用以赡养这些王族之人。
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虽足以应付府上的消费,但却不足以太过于奢侈。至于那些财大气粗、往往能一掷千金的姬氏王族,他们大多都在各地有着自己的产业,用手底下的人帮忙经营着。
因此,魏国的姬氏王族。虽然把持着魏国挣钱的产业,但并未直接损害到大部分魏国田农的利益,因为两者间并无直接的联系。
然而楚国的熊氏王族却不同,楚国采取的是封地制。也就是说楚王将一块土地封赏给他熊氏一族的子侄,比如暘城君熊拓。每年,熊拓应当向楚王缴纳『什三』的国税,而除此之外,额外还能捞到多少好处。那就各凭本事。
就因为这个制度,使得楚国熊氏王族们,不遗余力地收刮封地内的楚民,相比较起来,魏国的姬氏子弟好歹还有自己的营生,而这些楚国熊氏王族,那简直就是吸血的蛆虫,为了自己奢华的享受而不惜一切地企图榨干封地内的百姓。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熊氏一族都是这样,比如暘城君熊拓。这就是一位比较有抱负的邑君,他非但只抽取了仅仅一成的邑税,更将这笔邑税用来组建军队,投入在历年与魏国汾陉塞的战事上,除此之外,还曾向西侧的邻邦巴国买马。
别看暘城君熊拓手头也仅仅只有一百两匹战马,用以封赏给大将与亲卫骑,纵观整个楚国,其实并没有那位邑君握着上百的战马。
一来是楚国并不出产良马,二来从巴国购买良马价格昂贵。至于其三嘛,对于楚国大部分熊氏贵族来说,骑马哪有乘坐十几人抬的大轿更有派头?
可即便暘城君熊拓将国税与邑税的总额定在『什四』,这也比魏国的『什二』国税高出了整整一倍。
整整一倍啊!
这意味着那些楚国的田农们。有更多的存粮可以安然度过寒冷的冬天,不至于在冬天忍饥挨饿,也不必为了提早当年的过冬口粮,在家中顶梁挑担的男儿不得不入伍换取一笔“安家费”。
那拿伍忌来说,他上头原来有一位父亲、两位兄长,可如今。他却是家中唯一的成年男丁,可他要养活多少人?一位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两位孀居的嫂嫂,一对幼弟、幼妹,还有年岁更小的侄儿、侄女,他一个人,就要养活七八个人。
这也是为何楚国的百姓对于投入格外热衷的原因,因为若不投军,他们一家老小是真的活不下去。
当然,暘城君熊拓所给的那笔“安家费”顶多只够供养一家老小渡过当年冬季,待等来年,他们还是要忍饥挨饿,而这个时候,就需要一笔额外的金钱来源。
若是能顽强地在一场又一场的征战中活下去,尽可能地抢掠魏国百姓手中的财物,那自然是最好,如若不然,不幸战死疆场,那么就只能伍忌家中一样,老父战死长兄上,长兄战死二兄上,二兄战死伍忌上,直到家中的男丁全部牺牲。
到时候,为了生计,伍忌的那两位嫂嫂恐怕就只能将自己贱卖,包括伍忌的那对幼弟、幼妹,或许也会贱卖给有钱人家,地位比家奴更加不堪。
这并非开玩笑,这正是楚国贫苦百姓的普遍写照。
因此,相比较楚国的重税,赵弘润所提出的待遇对于那些楚兵来说简直就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任意开垦荒地,头三年免税,三年后国税『什二』,没有邑税,也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税收,而更让他们心动的是,即便缴纳不出税,也可以通过徭役来代替,通过干苦力的方式向当地官府偿还税收,这就意味着,不会有哪户人家会因为税收而饿死一家。
这简直是万分的仁政!
“你……怎么说?”
一名怦然心动的楚兵偷偷私下与旁边的同伴商议着。
只见那名同伴也是鸡贼地瞅着他,小声回问道:“你先说。”
“你先说。”
“你先说。”
其实他们都已经心动,只不过不好率先开口而已,毕竟再这么说,归降魏国也属于是投敌之事,可不怎么光彩。
终于,对视了良久,其中一名楚兵忍不住小声说道:“『什二』之税……就算是十亩地,一年下来也能剩下好些钱吧?”
“何止。”另外一名楚兵压低着嗓音说道:“那位魏国的小肃王不是说了么,只要你有这力气,荒地任由你开垦,二十亩、三十亩随便你……而且头三年还免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