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赵冉又喜又忧。
喜的是,赵弘润这位他秦国的王婿,当真是确确实实地执掌了魏国权柄,假以时日注定继承王位,而如此一来,秦魏两国的关系就愈发稳固——虽然他秦国从来不是喜欢抱大腿的国家,但若是有一条名为中原霸主的大腿给他们抱,抱一抱也无妨嘛,对吧?
毕竟魏国教授给秦国那些工艺技术,倘若秦国自行研究,可能最起码得花几十年的工夫,哪有像眼下这般便利,直接从魏国拿现成的。
而忧的是,天晓得那位魏公子润如今身在何处?
左思右想,赵冉最终还是拒绝了魏王赵偲的好意,没有停留在大梁,他在向魏国恳请了一队护卫的保护,随即便在这些护卫的保护下,朝着宁阳一带而去——最初的时候,赵弘润就在鲁国的宁阳。
可没想到的是,待等去年冬季前,当赵冉风尘仆仆赶到宁阳时,迎接他的并非是赵弘润,而是楚国的将军项末。
在一番了解后,楚将项末笑着向赵冉表示:魏公子润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率军往北去了。
赵冉无可奈何,只好又带着队伍向北,结果在抵达卫国境内后,在准备渡河前往河北时,遭到了韩国巨鹿守燕绉的阻碍——当时,韩将燕绉为了截断赵弘润麾下商水、鄢陵两支军队的后路,亲自率领船队封锁了整个区域内的河面。
就这样,堂堂秦国的大庶长赵冉,无计可施地在卫国的偏僻小村住了下来。
好在卫国也是同盟国,卫公子瑜在得知赵冉这位秦国的大庶长此刻就在他卫国境内后,一方面将赵冉请到城池内居住,一方面则派人往河北打探消息。
但很遗憾,卫国的军队并不多,况且他们这段期间正在攻略齐国的东郡,没有办法协助赵冉突破韩将巨鹿守燕绉的封锁——说白了,其实就打不过。
不能否认,巨鹿守燕绉这位韩将,虽然在「北原十豪」中的名气远不如李睦、乐弈、马奢,但事实上,此人却曾经在水战中将魏国如今的河东守、临洮君魏忌耍地团团转,尽管这是临洮君魏忌不擅长水战导致,但也足以证明,巨鹿守燕绉是一位智勇兼备的擅战之将。
更别说,巨鹿守燕绉还是齐国将领田骜、田武父子二人的宿敌,怎么可能是善与之辈。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赵冉一度考虑索性返回大梁,没想到,今年开春之后,事情突然有了转机:魏国的南梁王赵元佐与燕王赵疆,骤然加强了对韩国的反攻,打得韩将暴鸢、靳黈二人节节败退。
当时赵冉在返回大梁的途中听到这个消息,连忙又折道前往河内,跟随在南梁王赵元佐与燕王赵疆的军队中,就这样,在又过了足足几个月后,终于见到了赵弘润这位魏国的太子殿下。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在当日的酒席筵间,当赵冉徐徐讲出他这次旅途的种种后,席间诸将皆憋着笑,同时有意无意地瞥视赵弘润这位太子殿下。
想想也是,纵观中原各国,有哪个国家的储君像他们这位太子殿下这么任性?那么肆意妄为?
孤身深入敌国腹地,与本土断绝联络长达数月之久,天呐,您既然是储君就拜托您老老实实呆在大梁啊!
而在这些充满怨念的目光中,亦包括南梁王赵元佐。
这也难怪,毕竟当初在韩将暴鸢、靳黈二人故意向魏国放出「魏公子润兵败馆陶、败走巨鹿」的消息,企图引起魏国国内的惶恐与混乱时,其实南梁王赵元佐一眼就看穿了这两名韩国将领的目的。
但奈何,赵弘润在魏国朝野的威望实在太高了,以至于区区一则谣言,就让整个梁郡陷入混乱,就连朝廷也一度瘫痪,幸亏魏王赵偲及时出面,喝醒了诸人。
不得不说,在这段日子里,南梁王赵元佐异常憋屈,明明他有自己的战略安排,但就是因为这则谣言,让他所有的战略安排都泡汤了,还害得他还要苦口婆心地去安抚南燕、酸枣一带的百姓,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韩国的阴谋,尔等莫要人云亦云、听信传闻。
但让他感到心酸的是,梁郡的百姓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甚至于,居然还有人在背地里说他心怀不轨,更有甚者,个别消息灵通的魏人,还将他曾经在「魏韩第一次北疆战役」时,对当时在上党郡陷入赵弘润见死不救的陈年旧事翻出来说,使得南梁王赵元佐无端端背负了许多骂名。
而这一切,都得归过于这位肆意妄为的东宫太子!
怨愤之余,南梁王赵元佐心中倒也有丝丝痛快,因为他从大梁朝廷的反应可以判断,经此一事后,赵弘润这辈子,几乎是没有可能再踏出大梁一步了——朝中那些大臣,绝对不会再容忍这位太子殿下。
可能是感受到了无数道充满怪异的神色,赵弘润心虚地干笑两声。
毕竟此时他也已经得知,因为他与本土断了音信长达数月之久的关系,大梁曾一度出现混乱——倘若魏国因此出现动荡、内乱,那么,他就得责无旁贷地负起全部责任。
酒席筵后,赵弘润将秦国大庶长赵冉请到了他的小帐。
他当然猜得到赵冉千里迢迢赶到魏国,且此后不辞劳苦地寻找他的目的,正好,他心中也有些盘算。
“多谢雀夫人。”
在赵雀奉上茶水后,赵冉先是拱手作为感谢,随即,他这才转头对赵弘润说道:“润殿下,您对目前的战况,有何看法?”
其实赵弘润很清楚赵冉的目的,并且,他也有意让秦国来接盘与韩国的战争,但这些心里话,他当然不好直接说出口,否则难免有算计秦国的嫌疑。
“目前的战况……大致尚可吧。”
点了点头,赵弘润端着茶盏说道:“这场仗打到现今,差不多也一年了,不能否认,韩国确实非常强大,纵使我两家联手,竟也不能将其击溃……我听说在西河一带,至今都未能击溃李睦的军队?”
“呃……那个李睦,确实有点棘手。”赵冉表情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感到尴尬,因为在西河战区,对李睦束手无策的又并非只是他秦国的军队,事实上,驻军在那里的,还有魏国的韶虎、司马安、魏忌等将领,皆是魏国出类拔萃的将才,但这些将领,以及秦国的武信侯公孙起、长信侯王戬、阳泉君赢镹等等,皆被李睦的军队阻挡在雁门郡以外,虽然说打成这样,一半得归功于李睦麾下的韩军占据了绝对的地利,凭借一道道雄关挡住了秦魏两国的军队,但也足以证明,李睦确实是这天下屈指可数的帅才,以一人之力招架秦魏许多位统帅将领,居然真能招架得住。
“好在润殿下这边打开了局面……”干笑道恭维了赵弘润一句,赵冉低声试探道:“据赵某所知,润殿下似乎在巨鹿一带,与韩国最近夺回大权的韩王然有过照面,不知……聊了些什么,能否稍微透露一二?”
赵弘润笑着说道:“这有何妨?……如赵冉大人所猜测的那般,那韩然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希望迫使我大魏就此结束这场仗罢了。”
听闻此言,赵冉面色微变,捋着胡须笑道:“这可真是……太可笑了!润殿下是何许人,岂会因他几句话就改变主意?”说着,他摇了摇头,似自言自语般说道:“韩国几次挑衅贵国的虎威,且三番两次撕毁停战协议,似这等不义之国,若是换做我大秦,必与其不死不休!”
『……这老小子。』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赵冉,随即点点头说道:“不错!赵冉大人所言极是,韩国几次三番挑衅我大魏,撕毁协议,本王自然要让其留下深刻教训!……当年本王攻陷邯郸,顾念两国情谊而将这座城池归还,但这次……哼!本王已决定,让邯郸世世成为我大魏的城池!”
『好!好!』
赵冉在心中连说了几个好字,等着赵弘润的下文,没想到,后者在说完这句话后,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仿佛已再无下文。
见此,赵冉试探着问道:“润殿下,在此之后呢?”
“什么在此之后?”
“赵某的意思是,润殿下在攻陷邯郸之后呢?”说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慎重地问道:“莫非贵国就止步于此了?”
“这个嘛……”赵弘润沉吟了半响,随即皱着眉头说道:“暂时本王还未想好。”
“此话怎讲?”赵冉不解问道。
只见赵弘润皱着眉头说道:“其实这场仗,本王并不想打,这些年来,我大魏战争不断,虽然陆陆续续收复了一些土地,甚至还开辟了一些新土,但事实上,我大魏的国力并未因此增进,就像河西、河套地区来说,那些土地好比说只是摆在那里,跟原先不属于我大魏时,几乎没什么两样。……相比之下,由于连年的战争,我大魏的国库、粮仓皆日渐空虚,在我看来,这国力不进反退。……倘若不是韩国的威胁实在太大,本王并不倾向于这场战争,毕竟,本王也并未穷兵黩武之人。”
“唔。”赵冉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赵弘润所说的这些也都是事实,近十年来魏国的战争,比刨除这十年来近几十年魏国所有的战争还要多,战争的规模也越大,最过于为人所津津乐道的「魏韩上党战役」,事实上当年魏国只是出动了几万兵力而已,而近十来年呢,魏国动辄出动几十万兵力,三次「魏韩北疆战役」、「五方伐魏战役」、「河西战役」、「河套战役」,以及这次「魏秦讨韩战役」,魏国哪次不是动辄三、四十万军队?
就连赵冉都觉得,也亏得魏王赵偲励精图治二十年,给儿子赵润打下了坚实的国力基础,否则像魏国近十来年这等频繁开战,或许国力早就崩溃了。
“润殿下的意思是,此番在攻陷邯郸,给韩人教训之后,润殿下就会接受韩国的求和?”赵冉皱着眉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