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天策府左都尉高括,亲自来到王宫,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魏王赵润。
在听了高括的讲述后,赵润颇为惊讶,纵使他也没有想到,韩王然居然想出了增铸铜币的妙计,反过来摆了他们一道。
至于高括所说的什么卑鄙不卑鄙的,赵润倒是毫不在意。
毕竟较真来说,他魏国商贾向韩国采取了倾销手段,企图破坏韩国的经济,这难道算是正大光明么?——彼此彼此罢了。
他只是有点遗憾,亦或者说,忍不住得自嘲:还真是小瞧了韩然!
在冷静地思考了一番后,魏王赵润对高括说道:“商人的事,天策府不必插手,让文少伯、陶洪等人去解决,他们久浸此事,岂不比你更擅长?至于其他……”
摸了摸下巴,他忽然问道:“张启功可得知了此事?他怎么说?”
高括如实回答道:“张大人只是一脸诡谲地嘟囔了几句‘有意思’,随后就不见踪影了。”
“哦?”赵润闻言一愣,随即点点头笑着说道:“那你就不必多虑了,这事就交给张启功吧。”
“是!”
高括躬身而退。
望着高括离去的背影,赵润心中一闪而逝韩王然的面容,在长长吐了口气后,喃喃说道:“此计固然巧妙,但不亚于饮鸩止渴,虽然摆了我大魏一道,占了些许便宜,可损害的,却是国家的信誉……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啊。还是说,你已被逼到了绝路,被逼无奈?”
不过仔细想想,赵润倒也不认为韩然的决策有什么问题。
还是那句话:倘若连今日的劫难都无法安然度过,又何需去考虑日后呢?
就算换做是赵润,他恐怕也会做出跟韩王然一模一样的决定:先渡过眼前这一劫再说!
而这会儿,左都尉高括已返回了天策府。
回到天策府一问右都尉张启功的行踪,高括这才得知后者在片刻之前已带着副手南宫玉离开了雒阳,据说是直奔大梁去了。
对此,高括感到颇为困惑,但考虑到魏王赵润已授意他此事全权交给张启功去处理,高括也就不去插手了,他只是知会了「右都尉署」内的黑鸦众一声,叫这些黑鸦众将魏王赵润的授权告知张启功。
还别说,张启功与副手南宫玉,还真是直奔大梁去了,至于目的地,则是大梁城外的「大梁学宫」——张启功需要借助小说家的那本《轶谈》,来达到他某个目的,以报复韩国用「增铸铜币」的计策来破解他的「倾销策略」。
想想也是,「倾销策略」,这可是张启功献出的毒计,却没想到在大获成功之际,居然被韩国摆了一道,这让心高气傲的张启功如何能接受?当然得十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不过就事论事地来说,纵使张启功也必须承认,韩国这一招相当高明。
“此计,必是我法家子弟向韩王所献。”
在旅途中,张启功信誓旦旦地对副手南宫玉说道。
南宫玉听罢很是困惑,因为按他对法家子弟的理解,法家子弟不应该制定律法的人么?怎么会献上这种规矩之外的计策呢?
听了南宫玉的困惑,张启功很是不屑:“我等又非墨家子弟。”
是的,法家子弟,可不像墨家子弟那样墨守成规,不夸张地说,十个法家子弟,九个胆大包天,他们既制定规则,但有时也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倒不是破坏规则,而是寻找规则中的漏洞,借此打压政敌或者敌人。
法家子弟,可是诸子百家中最具“攻击性”的。
数日后,待等张启功与南宫玉抵达了大梁之后,率先前往了大梁学宫,会见小说家的领袖周初,要求周初在新一刊的《轶谈》中,将韩国「私铸铜币」一事告知天下,进一步做坏韩国的信誉。
小说家的领袖周初当然不会违背张启功这位天策府右都尉的意愿,相反地,他很是雀跃于他小说家居然有幸参与国与国之间的尔虞我诈——这简直就是说梦也想象不到的事啊!
怀着激动兴奋的心情,小说家领袖周初亲自执笔,通过巧妙的构思,立刻就著成了一篇文章,借一则虚构的故事影射韩国「在贸易利益失去平衡后、私下增铸钱币」的无耻举动,矛头直指韩王然与韩国的丞相申不骇。
之所以要加上韩国的丞相申不骇,只因为张启功知道申不骇乃是他法家的前辈,他认为,这个人的存在,会严重影响到他的计策,搞不好,「增铸铜币」还就真是申不骇教韩王然的。
因此张启功认为,申不骇必须率先铲除。
很快地,新一刊的《轶谈》便迅速出炉,非但在国内大卖特卖,亦传到了天下各国,而其中那片夹杂了魏国私货的文章,自然也就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使世俗对韩国这种举动,大为指责。
这也难怪,毕竟韩国这次的行为,确实失当:倘若韩国可以肆意增铸铜币,谁还愿意到这个国家做生意呢?
要命的是,在周初的这篇故事中,张启功还亲自下场,引经据典,列举了「滥铸铜币」对国家的种种危害,并且将近些年来魏国经济萧条的罪名,全部扣在韩国丞相申不骇的头上,强调指出:韩国的经济萧条,只是因为朝廷滥铸铜币,窃取臣民的利益。
事实上,这只是张启功信口开河而已,毕竟韩国近些年来的经济萧条,只是因为他们打输了三场关键性战争,毫无战争红利弥补损耗,且战败之后,每年还要赔偿大笔的钱款给魏国,这才导致韩国‘越来越穷’。
然而,韩国的平民却不知这一些,因为,当张启功的这一番论调被传到韩国时,立刻就在韩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量无知的韩国平民‘幡然醒悟’:近几年我等过得如此艰难,原来是因为朝廷在不断地铸造钱币,夺取本该属于我们的利益。
就连贵族当中,亦有不少人借此事表达了对朝廷的不满。
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跟魏国商贾的战争中,韩国的贵族与商贾们损失惨重,可没想到,此前明明需要他们捐献财物来资助的朝廷,却通过「增铸铜币」充盈了国库。
这简直岂有此理!
一想到当初韩王然耍弄权谋,限制了他们私铸钱币的特权,韩国的大贵族们就感觉心里有点不平衡。
面对着国内国外的纷纷指责,韩国的老丞相申不骇怅然长叹。
他很清楚,肯定是魏国的法家子弟在攻歼他,企图借这件事,将其铲除,毕竟只有他法家子弟,才能写得那样透彻。
“看来,二者只能存其一了……”
在长叹之后,申不骇亲自来到王宫,向韩王然请辞丞相之位,并希望韩王然重惩自己,以平民怨,否则,以目前‘民怨载道’的国情,他韩国无力抵挡魏国在各个方面的攻势。
对于老丞相申不骇的自罢,韩王然当然不肯,毕竟一来「增铸铜币」之策并非申不骇所献,而是他韩然自己想出来了,二来,这明显是魏国企图铲除申不骇的奸计。
但奈何国内民怨颇大,权衡利弊,韩王然最终还是违心地接受了申不骇的建议,罢免了后者的丞相之位,由申不骇举荐的廷尉张开地接掌了丞相之位。
然而,即便韩国朝廷做出了这样的判决,但依旧无法平息国内的怨愤——其实主要原因,就在于张启功手底下的人,仍在不遗余力抹黑申不骇,企图将后者置于死地。
在纷纷骂声之中,申不骇将继承自己丞相之位的张开地请来府上,嘱咐他种种事宜。
能得到申不骇的赞赏,张开地绝非庸才,一眼就看出申不骇准备自尽保全韩王然的名声,连忙劝说。
申不骇摆摆手说道:“老夫今年已七十又六,纵使死去亦无甚可惜,况且,老夫近些年来愈发感觉精力已大不如前,若我这把老骨头,倘若一死能平息民怨,保全大王的声誉,何惜之有?……只是遗憾,见不到我大韩挫败魏国的那一日。”
张开地还想再劝,奈何申不骇主意已决。
当晚,申不骇在其府上饮下毒酒自尽,做出‘畏罪自杀’的样子,包揽了一切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