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陵军很擅长相互配合,无论是各营部的配合,还是各千人队的配合,相比较商水军兵将那种凭借一腔热血往前冲的类型,鄢陵军的兵将,似乎特别擅长战争节奏——即什么情况下该选择什么样的战术,上至晏墨、孙叔轲,下至左洵溪、华嵛、左丘穆、南门觉、南门怀等将领,皆烂熟于心,甚至于根本无需等待作为主将的屈塍来下达命令。
与短期爆发力非常恐怖的商水军截然相反,鄢陵军的耐力非常强,比商水军还要强,这支军队的坚韧力,就跟牛皮糖一般,打不垮、甩不掉,在磨掉你的耐心与士气之后,再徐徐吞噬你。
就好比此刻,北燕守乐弈的副将纪括,就被鄢陵军折磨地满头大汗,直在暗地里骂娘。
明明他麾下的军队刚才已击垮了对方的左翼,可待等准备趁机进攻扩展胜利时,对方的右翼就包抄过来了;待等他好不容易招架住对方的右翼,明明方才被击退的魏军左翼,他娘的又悄无声息地摸上来了。
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更要命的是,对面这支魏军,跟名震中原的魏国商水军一样,皆是侧重于重步兵、辅以弩手的军队,守备能力简直超乎想象,仿佛稍一松懈,对方就能重整气势、卷土重来。
幸运的是,此地爆发两军战争的消息,很快就被附近大河河上巡逻的韩军兵船得知,这些隶属于巨鹿守燕绉麾下的韩国船队,立刻调动船只前来堵截,协助纪括的北燕军一同攻击鄢陵军,这才使鄢陵军不得不采取撤退,否则,纪括真得担心今日会被这支魏军活生生拖死在这里。
“撤退!撤退!”
鄢陵军兵将大举撤退。
而在鄢陵军大举撤退的期间,魏将屈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河面上黑压压的船队,心中暗暗嘀咕。
他率军至此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跟纪括的北燕军纠缠,更非是针对河面上的韩国巨鹿水军,而是为了偷袭齐国的巨鹿南郡,配合韶虎对齐国施压,哪有闲工夫在这里与韩军纠缠?
可没想到,居然恰好撞见了前来堵截他的韩军。
『……那乐弈,料到我军会偷袭齐国么?』
屈塍心中暗暗想道。
但事已至此再去考虑这件事已无济于事,鉴于暂时无法渡河,屈塍唯有暂时撤退。
『先拿下「甘陵」再做打算吧。』
对照着行军图思考了半响,屈塍决定先攻打甘陵,为之后强渡清河做准备。
而另外一边,韩将纪括一看鄢陵军的撤兵方向,就猜到屈塍是奔着甘陵而去,但他没有办法,毕竟就他麾下的这点兵力,就算追上去也讨不到好,反而很有可能会被鄢陵军拖死。
于是,韩将纪括一番考虑之后,当机立断放弃驰援甘陵,决定立刻设法渡过清河,协防齐国的平原邑——同时,他也派人立刻向齐国的平原邑报信,叫你立刻做好准备,防止被魏军偷袭。
齐国的平原邑,乃是临淄田氏的祖辈封邑,目前的守将乃是田荣,即田讳、田耽、田武这一支的族兄弟。
两日后,当田荣得到韩将纪括派人送来的消息,得知前两日魏将屈塍曾企图偷偷渡过清河袭击他平原邑时,他大吃一惊。
虽说巨鹿南郡有大河、清河等数条水流作为天险,但对面那可是魏军,而且还是鄢陵军这支在魏国国内排的上号的精锐,他又岂敢掉以轻心?
于是,他一边派人通知「武城」,叫驻扎在武城一带流域的齐国水军,协助韩国的巨鹿水军一同封锁河面,防止魏军偷偷渡河,一边则派人前往临淄,将这件事禀告族兄、右相田讳。
而此时,齐王吕白正在上卿高傒以及士大夫鲍叔、管重等人的陪同下,接见魏国的使者唐沮。
此时的齐王吕白,已经逐渐长大成人,在赵昭、田讳、高傒、管重等几名重臣的辅佐下,已渐渐显露作为贤君的潜质,至少比前些年看起来要可靠地多。
一开始的时候,齐王吕白并不想见唐沮,毕竟这会儿魏国已经对他齐国宣战——既然已宣战,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但是士大夫鲍叔却劝说吕白,仅看魏国单单派遣魏武军五万兵卒攻打泰山,而且魏武军的攻势也不急不缓,这就说明魏国对他齐国的宣战仍保留有余地,既然如此,见一见那唐沮亦未尝不可——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魏国改变了主意,不再进攻他齐国呢?
齐王吕白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接见魏使唐沮。
尽管同意了此事,但齐王吕白对于魏国对他齐国宣战一事,心中难免抱有怨恨,因此,当他见到唐沮的时候,说话也不是那么客气,大意就是对唐沮说:既然贵国已对我国宣战,又何必派尊使前来?
不可否认,此时的吕白,已隐隐具有几分君主的气势,只可惜这股气势却吓不住魏使唐沮,毕竟论气势、论霸道,当世的君主还有谁能及得上他魏国的君主赵润呢?
因此,唐沮当日不亢不卑地解释道:“对贵国宣战一事,乃是天策府的考量,并非是我雒阳朝廷的决断,我朝廷一方依旧希望贵国能悬崖勒马,协助我国讨伐不义之韩。”
听了这话,齐王吕白与鲍叔、管重、高傒等重臣都很惊讶,好奇问道:“天策府不归贵国朝廷管制么?”
唐沮摇了摇头:“天策府是天策府,朝廷是朝廷。”
经过唐沮的解释,齐王吕白这才明白,原来魏国的天策府,大抵就是指统率魏国上上下下诸路军队的军方,虽然说也听命于魏王赵润,但它的本质,跟雒阳朝廷还是有区别的——大抵就是鹰派跟鸽派的区别。
当然,这只是指总体而言,因为就算是雒阳朝廷里面,其实亦有像介子鸱、张启功这类志在「中原一统」的鹰派文臣。
但总的来说,雒阳朝廷还是建议通过外交手段来制裁韩国、孤立韩国,而天策府嘛,对此的态度就只有一个字:打!
这是两者最大的不同。
此后,唐沮与齐王吕白等人就开始相互扯皮,唐沮的目的,无非就是对齐国威逼利诱,而齐王吕白这边么,也无非就是希望魏国停止攻打他齐国,双方僵持不下。
当时的场面一度很激烈,唐沮先是指出了齐国在暗中帮助韩国的不义举动——事实上当初齐国派使者前往魏国时,礼部就已经质问过——随后,他更是毫不客气地指出,别看眼下魏齐战场僵持不下,但那只是因为他魏国还未发力,倘若齐国执意要跟韩国联手抗拒他魏国,那么,待他日魏军大举攻至临淄时,就莫要怪他魏国不讲情面。
这一番话,气地逐渐揽过大权的齐王吕白恨不得下令将这个傲慢的魏国使臣给宰了——反正魏王赵润也杀过他齐国的使者田鹄,一报还一报。
面对着杀机毕露的齐王吕白,魏使唐沮毫不畏惧,大有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思,最后还是鲍叔、管重等人出面做和事老。
这边刚刚打发后魏使唐沮,右相田讳就禀告了「魏国鄢陵军疑似要攻打巨鹿平原邑」的消息,让齐王吕白大吃一惊,稍稍有些后怕。
不得不说,魏氏唐沮有句话说到了齐国的痛处:别看泰山战场上目前魏齐两军僵持不下,可事实上他魏国就只出动了魏武军这一支军队而已,而齐国呢,却动用了北海军、东莱军、琅琊军等五支军队,这也谈得上是两国僵持不下?
心慌之余,齐王吕白立刻召见了田讳、高傒、鲍叔、管重、连谌等重臣,甚至于,就连最近有意逐渐淡出朝野视线的左相赵昭,也被请来商议对策。
平心而论,针对「联合韩楚对抗魏国」这件事,齐国这边已不像最开始那样坚定,原因就在于魏王赵润全盘打乱了「韩齐楚三国同盟」原先制定的战略,居然出乎意料地率先对他齐国开战。
幸亏韩王然在施行诈死之计时,还记得派人跟临淄这边通个气,否则,这位韩国君主的死讯,就算短时间内并未在韩国内部引起动荡,恐怕也会让齐人失去对抗魏国的信心——毕竟从根本上来说,韩王然才是促成韩齐楚三国联合对抗魏国的关键人物。
在环视了一眼殿内的诸大臣后,齐王吕白皱着眉头说道:“韩国将领乐弈的副将纪括,前几日派人通知平原邑的田荣,说前几日魏将屈塍,曾有意渡过清河,偷袭平原邑,幸亏途中被那纪括截住……”
听到这番话,殿内诸臣皆默然不语。
他们无法否认,韩国已经是竭尽全力在吸引魏国的注意,但魏国就死活不跟韩国开战,偏偏要挑他齐国这个软柿子下手,这让齐王吕白以及在座的臣子们,对魏王赵润不按常理出牌感觉有些无可奈何。
“泰山那边的情况如何?”
齐王吕白询问右相田讳道。
右相田讳拱手说道:“前一阵子,田耽尝试将魏将韶虎引到茌县,试图三面伏击,但韶虎没有中计……前几日,田耽派人送来书信,说魏将韶虎麾下的军队,目前在卢县城外开辟荒田,看样子是准备打一场持久战……”
“魏王真是沉得住气啊。”
士大夫管重苦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