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便退而求其次,先围住大梁徐徐进攻,同时再派其他军队攻占博浪沙、祥符港以及冶城。
眼下,博浪沙与祥符港这两座河港,皆已被他楚军攻取,只剩下一座冶城。
不得不说,刨除掉大梁城对于魏人的特殊意义,楚水君最希望攻陷,便是大梁的陪城「冶城」,毕竟这座小城池,乃是魏国大梁冶造局的坐落之地,是魏国最高工艺技术的集中地,只要能攻克这座城池,他楚国就能得到魏国的工艺技术——魏国的工艺技术,如今可是比鲁国更高一筹。
『新阳君项培与越国的吴起一同率军攻打冶城,凭他二人的兵力,应该足够攻克那座小城了吧?也不知战况如何。』
楚水君暗暗想道。
事实上,早在昨日的下午,楚国新阳君项培与越国的将领吴起便率领军队抵达了冶城,尝试进攻这座囊括有魏国最高工艺技术的城池。
就跟楚水君的想法类似,新阳君项培对于这场仗,最初也是信心十足。
因为据他所见,这座冶城除了城墙比一般的小县高上些许,也没看出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更要紧的是,这座城池内,有七成都是魏国的工匠以及家眷,驻守的兵力,只有寥寥五六千魏兵。
虽然凭这般坚固的城池、这般数量的驻军来说,倒也称得上是一座防守力量不弱的城池,但对于他联军来说,又能有几分招架之力呢?
要知道,他跟吴起的兵力加到一起,可是有整整十万军队呢,如此庞大的兵力,还不足以淹没冶城么?
想到这里,他甚至没有立下营寨,就与吴起商议攻打城池。
至于战术,仍然是楚国的老套战术,即最先投入粮募兵去消耗城内魏卒的体力。
而当楚越两国的军队集结在城外时,在冶城的东城门楼上,大梁禁卫军的将领侯聃,正与冶城内的冶造总署署长王甫、兵铸局局丞李缙,以及其余一些官员商议着办法。
在侯聃看来,这帮人中最没用的,应该就是那个叫做王甫的署长,简直就是一个废物,被城外数量众多的敌军吓得面如土色。
反观是他辖下的官员,那几名叫做「陈宕」、「程琳」、「荀歆」、「吕玙」、「顾和」、「郑昭」的官员,显得格外镇定。
甚至于在侯聃看来,这几位官员镇定地有点过头了。
只见在侯聃的注视下,这些位冶造局的主事们,皆举着一架精致小巧的望远镜观察着城外的敌军,口中啧啧有声地议论着。
“那就是楚国的军队么?”
“最前方的,应该就是传闻中的粮募兵吧……连一身最基本的甲胄没有,就将这些人派上战场,哎,楚国的国制,着实令人担忧啊……”
“粮募兵的后方,就是楚国的正军吧?这些士卒身上的甲胄……是革甲(皮甲)么?皆选用是牛革?等等,色泽不一,似乎不全像是牛革所制……唔,可能其中有些是用猪革、马革之类的材料所制。”
“说起来,楚国的正军,居然也就只有革甲,却无臂甲、腕甲……”
『注:古代的铠甲,单单身铠部分,有点像短袖体恤,虽然可以护住肩膀,但却无法保护手臂、手腕,因此,需要格外再佩戴臂甲、腕甲。要是追求防御能力,还要在身铠外再穿戴护心镜保护胸腔要害的第二件防具。』
听着这一帮冶造局的官员们在那评头论足地谈论楚国军队的甲胄,大梁禁卫军副统领侯聃眼角抽搐了几下。
不得不说,他此前小看了这帮人——他以为在得知诸国联军攻打冶城的消息后,城内的这帮官员与工匠们都会吓得惊慌失措,但事实证明,城内的工匠们还是按照往日那样研究、锻造着,而似陈宕、程琳这些官员们,甚至于竟然有胆子跑到城门楼来,叽里咕噜说一番他大多听不懂的话。
这胆子,太过头了好不好!
侯聃很怀疑,是不是这帮醉心于工艺技术的官员,全都这么没心没肺,居然敢在十万敌军攻城的情况下,对敌军身上的甲胄评头论足——要知道就连他自己,心中也微微有些发虚呢。
暗自摇了摇头,侯聃不再去理会这些官员,低着头注视着手中的一份城防图。
他对冶城的构造并不熟悉,毕竟最早的时候,负责这座城池治安的并非是他,而是前禁卫八统领之一的靳炬,也就是如今大梁禁卫军的总统领,而他则是靳炬的副职。
但前些日子,在得知诸国联军攻陷宋郡,直奔大梁方向而来之后,靳炬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觉得亲自坐镇大梁——虽然靳炬也知道,事实上冶城的价值比大梁更高,但问题是,大梁在魏人心中的地位极高,作为一名魏人,靳炬无法容忍这座他魏国的旧日王都,被诸国联军轻易攻克。
由于靳炬亲自坐镇大梁,因此,侯聃就被调到了冶城,成为冶城这边的最高军事指挥将领。
鉴于侯聃对冶城的构造一无所知,冶造总署的署长王甫便将冶城的城防图交给了侯聃。
在这份城防图上,非但清楚地标注了冶城的建筑,甚至还标注有一些机关陷阱,问题就在于,这些机关陷阱太密集了,以至于标注的字非常小,害得侯聃得眯着眼睛仔细观瞧。
“咚咚咚咚——”
在城外的敌军中,响起了一片战鼓声。
侯聃心中明白,这意味着城外的敌军即将对这座城池发动进攻。
『守得住么?』
暗自咽了咽唾沫,侯聃心中微微有些发虚。
平心而论,侯聃当年在陇西时,就是一名作战悍勇的猛将,如今时隔二十载,虽说已年过半百,不像当年那样悍勇,但论对于战事的熟悉,却要远远高过这里所有人。
确切地说,纵使大梁城内的禁卫军,也未必会有什么人比侯聃更有经验。
但问题是,冶城虽然不算太小,但也只能容纳五六千的驻军,单凭这点兵力,想要击退城外目测超过十万的军队,说实话侯聃压力很大。
“呜呜——呜呜——”
代表攻城的号角声,响起于城外敌军的阵列当中。
一时间,数以万计的粮募兵乱糟糟地朝着冶城的东城墙一带冲了过来,那如潮水一般的声势,让久疏战事的侯聃感觉有点紧张。
“要是有一条护城河就好了……”
他喃喃自语道。
站在他身旁的陈宕听到了这句话,遂提醒道:“我冶城并没有护城河,不过我们有「火渠」以及「火田」。”
“那是什么?”侯聃一头雾水。
只见陈宕侧过头来,指着侯聃手中那份城防图,指着图纸上冶城城外那仿佛田地般一块块被分割的土地,说道:“这几条长线,即是火渠,而这些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即是火田。”
侯聃点点头,等着陈宕的下文,没想到等了半响也不见陈宕再解释,只好又问道:“是故……火渠与火田究竟什么?是冶城独有的防御手段么?”
“是的。”陈宕点点头,随即抬手又指着城外,说道:“将军可看到城外那些一寸左右的小渠?那都是用砖石、水泥浇砌过的,这些沟渠直通城内,只要城内在沟渠上倒上火油,凭借地势的高低差异,这些火油就会沿着沟渠布满城外的沟渠与田渠,最后,只要一支火矢,火势便会迅速沿着火渠与火田扩散,再多的敌军,也无法跨越这道防线。……侯将军?”
侯聃欲言又止地看着陈宕,心中忍不住暗骂:明明有如此厉害的防御手段,你们这帮人居然不说?是是,虽然你们给了我城防图纸,但也得我看得懂啊!
见陈宕两鬓斑白,年纪比自己还大,侯聃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压着怒意说道:“那还不快速速命人在沟渠内倒上火油?”
陈宕不解地看着侯聃,说道:“眼下侯将军才是我冶城的守将,理当侯将军下令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