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到了垂拱殿时,那已经是亥时前后,此次科试的主考官罗文忠与十六名同考官早已跪在垂拱殿的龙案前。
旁边,赵弘润与他十名宗卫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
踏进殿内,天子一眼瞥见了儿子赵弘润挂在脑袋上的那张搞笑的面具,差点笑了出声,好不容易才忍住,一脸铁青地在龙案上坐了下来。
“啪——!”
天子的手重重拍在龙案上,仿佛是拍在那十七名考官的心口,吓得他们全身一哆嗦。
“罗文忠,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子语气阴沉地质问道。
早已面色苍白的罗文忠此时面色更是难看,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微……微臣不知。”
“不知?你可是此次科试的主考官啊!如今在科试内出现了百余份雷同的答卷,你竟告诉朕,你不知?!”
罗文忠吓得浑身哆嗦。
“那你们呢?你们也不知么?!”天子质问那十六名同考官道。
“……”十六名同考官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这可真是……好好好,朕着你等监察科场舞弊,你等就是这般回报朕对你等的信任的?!百余份雷同的文章……你们告诉朕,那些考生们究竟怎么才能写出百余份一模一样的答卷的?!”
“臣等……知罪。”十七名考官异口同声地告罪道。
天子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整个垂拱殿顿时变得寂静起来,谁也不敢大声喘气,除了八皇子赵弘润一个接一个的哈欠。
良久,一名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陛下,吏部尚书贺枚、左侍郎郗绛、右侍郎阚密三位大人在殿外求见。”
“宣!”天子冷哼喝道。
小太监躬身退下,没过片刻,便有一名五十来岁的官员领着两名四十壮年的官员急匆匆地走入了殿内,三人瞧见龙案前跪着的那一干吏部郎官,眼神中皆露出几许无可奈何之色,二话不说就在罗文忠前面跪了下来。
“臣贺枚(郗绛、阚密)叩见陛下。”三人异口同声地道。
“你三人平身罢。”天子挥挥手令这吏部尚书与左右侍郎平身。
“多谢陛下。”
三人站了起身,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地站着,双目不敢斜视。
“贺卿。”
“臣在。”
“此次科试,由你吏部主持,朕对卿素来信任,但是此次,你太让朕失望了!”
“臣……知罪。”吏部尚书贺枚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
这时,天子望了一眼这位吏部尚书,站起身来,将龙案上厚厚一叠考生的答卷拿了起来,缓缓走到贺枚面前,随手撒在他眼前,沉声说道:“在由你吏部众郎官监考之下,一场科试,竟同时出现百余份几乎一模一样的答卷,你有何话说?”
吏部尚书贺枚跪在地上拿起几张,仔细瞅了瞅,果然发现这些考生的答卷虽笔迹不同,但内容竟是惊人的雷同,有的甚至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
这位年过半百的吏部尚书微微侧目,撇了一眼身后的罗文忠与其他几名郎官,低声说道:“臣有失察之罪,望陛下责罚。”
话音刚落,左侍郎郗绛、与右侍郎阚密亦叩拜告罪。
“这次的会试虽然并未经你三人之手,但你三人的确有失察之过,朕罚你们半年俸禄减半,可有怨言?”
“陛下仁厚。”吏部尚书与左右侍郎连忙叩谢,毕竟半月俸禄减半的惩罚已经是非常轻的处罚了。
“但是你等……”天子转头望向那包括罗文忠在内的十七名考官,怒声斥道:“身为考官,竟使科场内出现此等骇人听闻的舞弊之事,致使天下人都在看我大魏科试的笑话……你等有何话说?!”
“陛下饶命。”那十七名考官连连磕头求饶。
“哼!”天子冷哼了一声,冷冷扫视着这一帮跪在地上的臣子:“朕不相信这件事你们毫不知情,说不定其中就有人知法枉法……明日早朝,朕会将此事移交大理寺,由大理寺来彻查。另外,贺卿。”
“臣在。”
“朕以为你吏部内制混乱,命你即可肃清吏部。至于科试重考之事,就移交给礼部吧,你以为呢?”
『……』
吏部尚书贺枚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抬头悄悄瞧了一眼天子,见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仿佛是明白了什么,低头说道:“臣……遵命。”
『科试之事移交给礼部?』
赵弘润也是听得心中一愣,他暗自诧异,摸不准这科试究竟是暂时移交给礼部,还是从此就由吏部来管理。
当夜,天子接连下达了几道命令。
其一,设御史监,负责勘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
其二,吏部的考功司不再负责京城官员与地方五品官员以上的官员政评、升迁、转而由御史监负责。
其三,吏部的文选司不再负责京师官员与地方五品官员以上的举荐、委任,转而由中书省与御史监商议任命。
其四,科试之事从吏部移交至礼部,由礼部全权负责。
至于罗文忠与其余十六名考官,则当即被禁卫移交至大理寺,侯监待审。
听着这一道又一道几乎要将吏部拆分殆尽的皇令从天子口中下达,赵弘润越听越感觉不对劲。
因为他感觉这不像是天子在仓促间所做出的决定,而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更让赵弘润感到不解的是,天子甚至没有去深究罗文忠与那十六名考官是否存在贪污舞弊,仿佛纯粹就是借这件事整个削弱吏部。
『难道说……』
不知不觉地,赵弘润的面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