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苦笑道:“那些读书人要和你拼命啊!”
方醒把毛笔搁下,叹息道:“我见过许多百姓,麻木!看到的都是麻木,定国公,你锦衣玉食,去看看吧,那些就是大明最重要的一部分人,他们麻木,我辈再努力有何用?”
徐景昌今天的投名状不错,所以方醒愿意给他分析一番。
“朝中想必是暗流涌动,大部官员都不会赞成免除士绅优待,不,是强烈反对,只是他们暂时在看着,就等着我这边出点差错,闹出大事,然后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就算是文皇帝再生,也要为之变色!”
暮色降临,书房里有些昏暗。
徐景昌看了一遍方醒写的文章,头痛的道:“那文皇帝在时你为何不动?哦!我知道了,你必然是知道文皇帝不肯贸然行事,所以一直等到了现在,可……当今陛下的威望……”
方醒把那张纸拿过来,叫了小刀进来,让他把文章送给王裳,然后让人送来饭菜,和徐景昌在书房喝酒。
徐景昌喝了几杯酒,突然拱手道:“德华,哥哥我佩服你!”
方醒摇摇头,吃了一片牛肉,觉得徐景昌的嘴也算刁,果然不错。
有人提着灯笼从外面走过,光影把外面一颗小树的枝叶映照在窗纸上,看着如鬼怪在张牙舞爪。
徐景昌看着窗纸外的影子渐渐暗淡,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祖父。
“文皇帝始终在盯着北方,那才是大明的大敌,所以他需要稳住大明内部……”
方醒看了徐景昌一眼,觉得这货以往一直在藏拙。
能说出这番话的人,自然不是蠢货,那么徐景昌以往表现出来的言行,多半是带着自污的性质。
徐家功勋太大,而且还一门两国公。
这样的国戚,若是再把手伸长些,帝王大抵就要睡不着了。
那么每一任帝王都要把徐景昌提溜出来威胁一番,这大抵是双方的默契吧。
徐景昌的眼中闪过回忆之色,笑道:“当今陛下信重你,所以你破釜沉舟来行此险事,若是事败,你大抵是要举家远遁了吧?”
方醒举杯相邀,两人喝了。
徐景昌见方醒不回答,就说道:“你想挡在陛下的身前,一力承担此事,就算是事败,陛下还能出来收拾残局,大明也不会陷入困境之中。只是那些士绅大抵是要越发的嚣张了。”
“你够意思!”
徐景昌举杯,感慨道:“一力担之!”
“你能代表勋戚?”
方醒把毛笔在笔洗里清洗干净,然后挂在笔架上。
徐景昌尴尬的道:“陛下的意思就是这个,只是你知道的,勋戚之间也得要利益,没有利益,那是随时都会翻脸的。”
看到他有些歉疚,方醒说道:“都是利益使然,我也是。”
徐景昌更尴尬了,方醒的利益是大明,而勋戚的利益是自己,这个一对比就高下立判,他觉得自己比方醒矮了一头。
“他们下面会怎么做?”
“怂恿那些投献的农户闹事。”
“他们目前还在观望着,想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还有,他们更想看看这个政策推行到整个大明之后的反应,他们…..”
方醒讥诮的道:“他们都喜欢让别人先动手。”
徐景昌心中一震,说道:“那…..会很麻烦,那些农户闹事,只要有人点一把火,随时都会遍地烽烟。”
方醒指指门外,当先出了书房。
几天前的一场大雨把夜空洗的干干净净的,星宿闪烁,四处寂静。
深秋,百花凋零。
天气一冷,树上的鸟窝就多了些。
方醒站在树下,听着偶尔一声小鸟的呢喃,觉得万籁俱静不在于地方,而在于你的心。
“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可惜我却对佛道都不感兴趣。”
方醒摸着树干,很轻,像是担心惊扰了树上的鸟儿入睡。
“我蛰伏这段时日,只是想看看,看看大明的各个阶层。”
鸟儿的呢喃停住了,方醒松开手,仰头看了看,然后退后几步。
“很累?”
徐景昌觉得方醒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战士,在向着一个庞然大物发动冲击。
方醒点点头,说道:“是有些累,不过我喜欢这样的日子,使命感在摧动着我不断前进,我想在我临死前,一定会为这一段日子感到骄傲。”
徐景昌突然感到了些许悲哀。
“他们不会轻易服输,你……慢慢来吧,要不然干脆用大军震慑,不服的都杀了!”
方醒摇摇头,知道这是徐景昌安慰自己的话。
“那得要杀多少人啊!现在可不是乱世如麻,杀光了,人都被杀怕了,到时候可以安稳一阵,可大明却再无……灵魂!”
“我不想看到一个只知道利益的大明,天下噤声又如何?杀光了那些人,百姓也怕了,由此皇帝就是个孤家寡人,百官如行尸走肉,百姓……我想那不是我心中的大明。”
“至少得有……连带的话,至少几百万人吧。”
徐景昌打个寒颤,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过信口开河。
真要在大明杀几百万人,那场面无人敢去想象。
方醒微笑道:“这不是大明的路,所以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
“去和百姓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