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和伯。”
方醒抬头起身,笑道:“杨大人可是稀客。”
杨荣面色沉凝,说道:“兴和伯看来是知道本官要来,如此也好。”
奉茶之后,方醒反客为主,咄咄逼人的问道:“杨大人是想问济南之事,还是一税制之事?”
杨荣喝着茶,不动声色的道:“济南之事很难,本官知晓你多半煎熬,可终究是过于急切了些,若是缓几年,然后慢慢图之,那才是时机。”
方醒透过茶水的雾气看着外面,有些想念朱棣。
朱棣若是在,他能压住朝中的暗流涌动。
朱瞻基却失于威信。
但方醒相信,只需要几年,朱瞻基就能渐渐的掌控住大明。
而他前方最大的阻力,就是文官。
“煎熬不煎熬的,当本伯看到那些佃农活的如行尸走肉般时,杨大人,什么煎熬都没了,剩下的只是愤怒,以及怎么去解决此事的思索。”
杨荣叹息道:“好吧,兼并确实是一个难解的问题,兴和伯,千万别急切,要知道一步错,步步错,到时候可收不了场。”
“不会,就算是出了点岔子,大不了压下去就是了。”
杨荣从这话里听出了血腥味,他皱眉道:“兴和伯,稳定为重。”
“是,可现在大明不稳定吗?”方醒反问道。
杨荣点点头,有些欣慰的道:“如今的大明,比之任何时候都不差。”
“那此时不动手,待到何时?”
杨荣语塞,方醒继续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明此刻稳定,无外部威胁,正是革新的好机会,杨大人,错过了,那就再无机会!”
这话里的含义就更深了。
错过了这个时机,下一代的玉米将会被压制住,再无翻身的机会。
杨荣的脸上不大好看,却没有否认。
方醒觉得朱棣留下的三杨,至少杨士奇算是个君子,而杨荣虽然有些小毛病,但在大事上从不含糊。
只有杨溥,一直不显山露水,让人看不出此人的路数。
杨荣无言以对,方醒笑道:“这两件事都是关系到大明未来的发展,可以说是能让大明脱胎换骨,消除以后崩溃隐患的重要手段,杨大人,谁在支持?谁在反对?”
他的眼神陡然凌厉,逼问着杨荣。
杨荣没有躲闪,说道:“本官是支持的,但本官对你的激进有些疑虑。”
“你觉得本伯先行清理兼并之事是弄反了吗?”
杨荣愕然道:“你知道?”
方醒笑道:“当然,先动税,那样的话百姓会支持,随后再动兼并,百姓的支持就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杨荣觉得方醒还是清醒的,可为何就没弄清楚先后秩序呢?
“因为……”
朝阳温柔,屋子里的寒气仿佛被逼了出来。
方醒缓缓的搓着手,那粗糙的手背看着就像是老树皮。
“因为我等不及了。”
室内寂静,能听到外面风吹树枝发出的轻微声音。
杨荣低头,揉了揉眼睛,然后苦笑着。
他抬头看看方醒,失笑道:“你还年轻,和本官比起来,你年轻多了,为何等不及了?”
方醒看着他,认真的道:“我担心的是,哪一天,支持突然就没了……”
杨荣侧脸过去,沉声道:“兴和伯,你想多了,陛下意志坚定,不会妥协!”
方醒微笑道:“我也相信他不会,不过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人的身上,大势当前,我若是不先找最难的那件事去解决掉它,我无法安心。”
“即使要多付出许多代价?”杨荣不解的问道。
他觉得自己和方醒就像是两辆马车,看似很近,中间却有着一道鸿沟。
不可逾越的鸿沟!
方醒目光下移,皱眉道:“你的手在发抖!”
杨荣快速的收回了左手,强笑道:“没事。”
方醒揭穿了他的谎言:“你这是心神激荡,为何?难道是因为道不同吗?”
“南方那边在鼓噪,兴和伯,麻烦不小。”
杨荣没有回答方醒的问题,转个弯就说了最让大家忌惮的南方士绅。
“他们在旁观!”
方醒不觉得南方士绅会马上成为大患。
“文无第一,当年南北榜事件的影响可还没消散,南方的读书人大概要嘲笑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杨荣下意识的握着茶杯,然后才发现茶水都变冷了。
他喝了一口冷茶,起身道:“兴和伯,此事的变数还有许多,济南可能稳住?”
方醒起身准备送客,说道:“济南的问题不大,可随后肯定要扩散到整个山东,时机对不对,这却要看朝中的决断,不过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