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 第32节

  “少废话,你只记住你必须夺魁就是了。”秦叔宝沉声道,“你的箭术,为父不太操心。但你马上的功夫,实在差劲。从今天起你所有的时间都要用在练武上。在王府当差的时候,少跟李恪纨绔鬼混,那里有的是军士武夫,跟他们比武精进;回到家里,如果程知节如果来了,你就跟他讨教;其他的时候,为父亲自督促你!”

  “是,孩儿谨当遵命。但是父亲你的身体……”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顿了一顿,秦叔宝还是说道,“练了太极,喝了药酒之后,尤其是心境放宽之后,为父的身体大有好转。虽说离痊愈还极远,但至少恢复了一两成。”

  “这样就好……”秦慕白轻吁一口气,欣喜的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爹,你好像对吴王颇有成见?”

  “绝对没有。”秦叔宝斩钉截铁的说道,“相反,我认为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在许多方面,他比你要强多了。”

  “那父亲你为何……”秦慕白思索了一下,决定暂时不提妹妹的事情,说道,“和程大叔一样,希望我离开吴王府?”

  “原因很简单。”秦叔宝的眼中闪过一抹异光,沉声道,“在皇帝的诸多子侄中,李恪其实可以说是最像皇帝陛下的,他的血统也是最高贵的,在朝野民间都拥有不错的名望。他聪明,能干,文武全才,而且胸怀大志意气风发,连皇帝都亲口称赞他‘英果类我’。”

  秦慕白算是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了,点了点头说道:“但吴王恪是庶出,相比于嫡出的太子、魏王等人身份最为低下,但他偏偏是众人眼中最能干、最接近于皇帝的。于是,他这些优点反而成了他那些兄弟们忌惮和妒忌的命门,对么?”

  “不错。看来你还是看懂了一点东西的。”秦叔宝说道,“现在,太子不肖,皇帝偏爱魏王,似乎大有废立之心。正因如此,皇子诸王,都有些蠢蠢欲动,夺嫡争储之心昭然若揭。李恪虽然表现得不是太明显,但一直以来他在诸皇子当中都是最为锋芒毕露的。尤其是诸多老臣,仿佛都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皇帝年轻时的影子。所以,李恪绝对是个多事之主。就算他无心争储处处低调,那也必然成为其他皇子眼中的阻碍。树欲静而风不止,吴王府注定是个多事之地!你还有必要跟他牢牢抱在一起,趟这淌混水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

  秦慕白心中一省神:几天前,李恪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看来,事实的确就是如同父亲所说的那样——朝堂之上夺嫡之争已经拉开序幕,而李恪也被波及了进去。

  这的确是一个危险的讯号。古往今来,但凡出现这样的事情,到最后总有一大批人倒下。一朝天子一朝臣,夺嫡成功的皇子,是不可能容下自己以前的政治对手继续留在世上,对自己造成威胁的。

  这样一样,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事情,甚至是像武则天这样亲手杀掉自己儿女的事情,也就屡见不鲜了。本朝的玄武门,不就曾经亲眼见证过一次最有名的兵变吗?当时李世民不仅仅是杀兄灭弟逼父禅位那么简单,连两个兄弟的子嗣都一个没留下,哪怕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是一刀拿下斩草除根!

  反过来,换作是李建成他们成功,李世民同样也会是这样的结局。

  而当年跟随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朋党下属,多半也是个覆巢之下无完卵的结局,像魏征这种前太子的死忠、被惜才的李世民破格留下来的“敌人”,毕竟是少数了。

  夺嫡,从来都是血淋淋的,没有仁慈和运气可言。也就难怪,父亲和程知节一致要求秦慕白,远离吴王去皇帝身边就职了。他们亲身经历过玄武门之变,自然深刻明白个中的利害。

  “父亲,我明白了。”秦慕白说道,“虽然李恪与我私交不错他待我也不薄,但是在大局立场与重大利益上,我没有必要因为这点私人的恩惠,而主动把我的性命、我秦家满门的荣辱存亡搭进去。”

  “你能这么想,证明你的确有几分智慧。”秦叔宝满意的点了点头,“为父刚才也说了,从私人的立场上说,我其实也是很喜欢李恪的。但从大局上讲,我希望你能离他远一点。现在有个顺理成章的机会离开吴王府,不是很好么?这样既不得罪李恪,也不会显得我们忘恩负义。毕竟为天子效力,其意义远大于跟着吴王,李恪也不会说什么。而你与他之间的私人交情,也需得好好把握。”

  “嗯,我会仔细把握分寸的,父亲放心。”秦慕白应了诺,心中想道:这恐怕,也是父亲不肯嫁四妹给李恪的原因吧……认为他是个锋芒毕露的多事之主,将来可能祸及秦氏满门。

  “好,话就说到这里。我们父子之间的谈话,是不能对任何外人说起的。你既然自诩聪明,就该能想通一切。”秦叔宝剑眉一拧,厉声喝道,“上马,练武吧!你务必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骑射、马枪这些弱项补强,强到在皇帝选兵比武时,一举夺魁!否则,你就自己卷起铺盖滚出秦家吧,从此改名换姓别说是我秦琼的儿子!”

  “是,父亲!”

第25章 小小诡计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秦慕白感觉自己像是一块顽铁,先是被惨无人道的扔进了大火炉里烧红,然后被秦叔宝和程知节这两个野蛮的老铁匠,发疯似的锻打了千般回。

  校场练武,枪法点拨……说得好听,实际就是挨揍!

  挨的还是两个大唐天下顶尖武者的痛揍!

  每一块骨头仿佛都要碎裂了,全身上没一处地方不是伤,鼻青脸肿已是家常便饭,这让秦慕白经常有点自己发胖了的错觉。

  不过,顽铁经过千百回的淬炼,也终于有了一点“成钢”的感觉。在秦、程二人拔苗助长填鸭似的疯狂调教之下,秦慕白的枪术、骑射等各类马上功夫,突飞猛进。现在,他甚至可以用秦叔宝新创的“太极枪法”,和程知节在马上战上个十几二十回合不落下风,更不会那么轻易被打下马来了。

  至于骑射,箭术本来就是秦慕白的特长。马术熟练后,他这项技能的进步更是飞速。到最后秦叔宝和程知节都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现在的箭术,不说天下第一,也至少是登峰造极非常人能比。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不比他强。”

  朝廷如期举行了“平定吐谷浑”的庆功宴,秦叔宝受邀参加。秦慕白没资格去这种高级别的地方讨一杯羹,但听说宴会上皇帝用了自己酿造进献的“秦仙酒”来待客,一时引起了很大轰动。

  秦叔宝参加完酒宴回来,心情非常之好,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几岁病都好了几分。原来,皇帝不仅仅像以前那样,依旧在宴会上展出了他当年用过的“秦枪”,还特意当众夸奖了秦家的三郎——“多才多艺,孝悌仁德;将门虎子,不辱门庭。”

  显然,皇帝这是有意在主动化解秦叔宝的心结,化解之前因为武媚娘结下的一些莫须有的梁子。

  “三郎,皇帝的心胸果然不是我们能臆想的啊!他非但没有记恨你,反而当众夸奖了你。”秦叔宝舒坦的对秦慕白说道,“他夸奖了你的琴艺、酿酒,这都是次要的。但他特意提到了你是‘将门虎子’,这是不是在暗示让你不要钻营音律酒水这些偏门,而去专心戎武,为不久以后的皇帝选兵做准备呢?”

  “有可能。”秦慕白回答道,“但是君心难测,究竟皇帝是真的释怀了,还是欲盖弥彰敲山震虎,我们不得而知。总之,孩儿自己会小心行事的。如果皇帝是有这种暗示的意味,那恰好还反应了他心中,对武媚娘一事的确是有些不爽。”

  “哦,怎么说?”秦叔宝有些惊讶的问道。

  “如果说皇帝真是在暗示我去参加选兵,那不就是想让我离开李恪吗?”秦慕白说道,“那也就是说,他对这一次我和李恪混在一起,搞出的这件事情多少有点不满,不希望我以后再与他在一起了。父亲您说呢?”

  “嗯……说得有道理。”秦叔宝恍然的点点头,抚着长须说道,“还是你心细。既然皇帝都这样暗示了,你就更有理由离开吴王府,去皇帝身边谋个差事了。好生准备苦练武艺吧。不出意外的话,等过了年到元宵节左右,皇帝就会将这件事情办起来。时间还有二十余天,你可要抓紧。”

  “是,父亲。”秦慕白应了诺,心里却有点发紧:大神棍袁天罡批算的,我父亲的寿终之日就是正月十七,那也就只剩二十多天啊!但我现在看他,精神焕发身体反而在好转,到时候究竟会怎么样呢?这种玄异莫测的批算,我倒是宁愿相信它是忽悠人的……

  只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太平盛世的帝都长安城里,平添了几分轻松的喜气。时常可以看到各家各户的人们,从西市采办的大批年货回家。里坊间经常听到响起爆竹声。更让秦慕白感觉到有趣的是,整个长安城除了秦家,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大门上贴上了两幅门神画——秦叔宝与尉迟恭!

  原来,这个习俗从贞观时就已经开始形成了。

  玄武门之变后,刚刚登基的李世民经常睡着了做噩梦(大概是弑兄灭弟又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小侄儿留下的心理阴影),就以为宫中闹鬼。于是,秦叔宝和尉迟恭这两名开国立邦杀人无数、血气最旺无惧鬼神的猛将,就荷甲执兵彻夜替皇帝守卫寝宫。李世民这才睡得安心。

  后来,李世民因为体恤下臣,不忍心让这两名爱将彻夜守在寝宫外了,于是先是留下了秦叔宝那一挺鼎鼎大名的铁枪,插在寝宫外立威镇压,后来又命画师画下了二人的画像,贴在寝宫大门上以祛妖邪。

  皇帝之后是否就真的睡得香了,这不得而之。但历来上行下效的风气,让皇帝这一举动很快在民间流行了起来。几年后,秦叔宝和尉迟恭这两个活生生的人,居然就成了民间的门神!

  相比于外面的热闹喜庆,吴王府反而显得有些沉寂了。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现在就像一潭死水很难激起什么波澜。李恪整天闭门不出,也不知道那些美人是否已经让他产生了审美疲劳,那些曲乐歌舞也是否欣赏得发腻了。

  秦慕白心想,表面看来李恪是打算韬光养晦,当个与世无争的安乐王爷了。只是不知道他内心深处,存在着怎样的想法?

  一次偶然的机会,秦慕白和李恪聊天时说到了吴王妃。原来吴王妃杨氏,因为刚刚生下了一个女儿,身体虚弱不堪旅途劳顿,仍然留在安州歇养没有跟着李恪一起来长安。听府中八卦的下人们说,吴王李恪和王妃二人,是因为政治婚姻走到一起的,他们之间谈不上恩爱也谈不上冷漠,只能用“相敬如宾”来形容。换句话说,就是有点“貌合神离”。

  这一天,王府下发新年利是,不管是将佐官员还是小卒仆役,每人都发了一批羊肉布匹等各种年货,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秦慕白正在张罗着给手下的军校发放东西,负责守卫亲王府大门的旅帅殷扬匆忙来报说,府前来了个人指名道姓要见秦慕白,自称是应国公府武家二娘子的贴身侍婢。

  “武媚娘这时候找我,会有什么事情?”略作寻思后,秦慕白来到门前,见到了那个小丫环。

  小丫环一见到秦慕白,就哭起了鼻子,可怜兮兮又焦急的嚷道:“姑爷,你快过去一趟吧!二娘子可惨了!”

  “怎么回事,别哭,把事情说清楚!”秦慕白心里一堵,追问道。

  “呜呜呜,姑爷这么些日子也不朝武家瞅一眼,武元庆兄弟整日里欺负二娘子她们,打骂还是轻的,这都快要整出人命了!”小丫环哭得可伤心了。

  “什么?有这种事情?反了他武元庆!”秦慕白见这小丫头哭得伤心,料定她也不敢欺骗自己,一时有点火大。

  恰好宇文洪泰过来了,听到秦慕白这一声低喝,顿时光火的叫了起来:“头儿,俺去叫几个兄弟,将那武元庆吊起来打,剥他的皮抽他的筋!还真是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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