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尔钦陵,你休得太过无耻!”李雪雁这下真急了,要是弄不回解药,秦慕白还不命在旦夕?
“随便你怎么骂,就算你们布告天下了,让全天下人一起来骂,我噶尔钦陵也依旧只有那一句话。刚刚说过,于是也便不再重复了。”说罢,噶尔钦陵嘴角微然一咧甚是冷漠不屑的瞥了李雪雁一眼,自顾朝坐榻走去,将手朝天一扬,“送客!”
“噶尔钦陵,你!……”
李雪雁又急又恼,都想大哭一场了。两名军士上前来带她出帐,她真想拔出那军士的佩刀,上前砍了噶尔钦陵才算解恨!
……生平头一次的,李雪雁感觉到如此的绝望,与无助!
“慕白,原谅我!是我太过无能!……如我这般的废物,为何偏就忝活于人世?!……”走出了毳帐的时候,李雪雁仰头看天,面白如纸,眼前一片俱是灰暗。
大毳帐之中。
噶尔钦陵坐在榻上,打开那个小锦盒子,拿起圈着铜环的一边耳朵细下看了几眼,将那名熊罴样的男子叫到身前,问道:“仔细看看,这可曾是你亲弟丹巴旺杰的耳朵?”
“是他的,没错。”熊罴男面带怒容,沉吼道,“在汉人听来,我与我弟弟的名字是差不多的。我叫丹巴乌尔济,他叫丹巴旺杰。念得快了都一样,也就我们自己人都听清楚。”
“不,他们是故意的。”噶尔钦陵将耳朵放进锦盒中,冷冷笑道,“你弟弟是赞普的卫队队长,而你是卫茹大将军,这个肯定混淆不了。可刚刚那个文成公主说,‘卫茹大将军德格
丹巴旺杰’,这是个用心险恶的口误。”
“什么意思啊?”丹巴乌尔济迷惑的道。
“你想想,你是我麾下的大将,而丹巴旺杰是赞普的亲勋卫队长。按他们的话说,现在是丹巴旺杰去做细作被俘虏了,然后谎称自己是卫茹大将军,这意味着什么?”噶尔钦陵说道。
丹巴乌尔济满头雾水迷糊了好一阵,突然一拍脑壳叫道,“哇呀,我知道了!他们这是在利用丹巴旺杰,对赞普和元帅挑拨离间哪!——明明是赞普派去的细作,他却来找元帅要解药换俘虏,真是用心险恶啊!”
“你总算开窍了,但是不是应该小声点?”噶尔钦陵冷冷的一笑,说道,“此等雕虫小技,如何瞒得过我?我非但不承认,就连赞普也不能有承认的机会!牺牲一个丹巴旺杰是小,若是我与赞普之间出现了隔阂与猜忌,那才是大!”
“元帅英明!”丹巴格尔济眼神一冷脸上横肉崩紧,咬牙道,“就算丹巴旺杰是我亲弟弟,但是为了大局着想,牺牲他一个也是在所难免!而且,丹巴旺杰一向精明果断,他定能看穿汉人的险恶用心,就算冤死在唐营,也不会埋怨赞普与元帅!”
“哎!……”噶尔钦陵摇摇头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丹巴格尔济的肩膀,“只是可惜,德格家族从此少了一名英杰;我吐蕃帝国,损了一员忠勇之将!”
“元帅,要不然末将现在去将那文成公主追回来!或者干脆是半路伏杀了,以绝后患!”丹巴乌尔济的满腔怨怒无处发泄,怒吼道。
“不可。”噶尔钦陵斩钉截铁道,“你若如此办了,事情迟早被赞普知道。这样一来薄薄的一层窗纸被挑破,赞普脸上无光极为尴尬那是必然,我们做臣子的,岂能如此屈枉君上?这样的心结,是极难解开的,说不定以后赞普与我之间就会渐渐出现隔阂,汉人的奸计便就得逞了。再者,我们未尝做贼何必心虚?既然没有下毒害人,便也用不着再杀人灭口了,由她去吧!”
“还是元帅想得周全。”丹巴格尔济重叹一声,说道,“放那臭丫头回去,倒是能止歇那些流言蜚语,让汉人的奸计不攻自破;要是对她动手反倒是落下口实把柄。啧,啧啧!——呸!汉人,就是阴险狡诈!反还骂我们卑鄙无耻!”
“汉人有句话说得极妙,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这种卑劣小技,对我噶尔钦陵是没有用的。”噶尔钦陵咧嘴而笑,笑得极为自负,甚至猖狂。
丹巴格尔济也跟着一同大笑,笑了几声,突然又不敢笑了。因为他发现,噶尔钦陵突然脸色一脸,变得极为严肃。
“元帅……怎么了?”
“这计策本身如何,本帅倒是一眼识破并无半点怀挂。只是如此说来——秦慕白当真是中毒了?”噶尔钦陵凝神看着丹巴格尔济,说道。
“那还能有假?”丹巴格尔济轮了轮眼睛,说道,“那丫头,堂堂的一个公主,岂能带着人头耳朵,跑到元帅这里来开这等天大的玩笑?”
“按常理来说,是这样没错。可我怎么就感觉,汉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中另有诈谋呢?”噶尔钦陵双眉略沉,若有所思道。
“还有诈?”丹巴格尔济连连轮着眼睛,感觉眼前简直就是一抹黑了。
“莫非……讨取解药是假,挑拨离间是虚——告诉我秦慕白中毒倒下了,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意图!”噶尔钦陵嘴角一咧,脸上浮现出他标志性的孤傲到了极致的冷笑,自言自语道,“是这样的么,秦慕白?……你好狠心哪!连那个文成公主,也该是被你利用了吧?可怜她对你芳心暗许,才在我面前表现得如此逼真迫切,就差痛哭流涕跪下求我,或是拔刀相向对我动手了。啧啧,虚虚实实,真伪难辨……妙计、妙计,真是好一出苦肉连环的妙计啊!好,真是太好了!这盘棋,终于下出一点精妙的味道了!”
“咦,元帅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出去!”
第431章 布达拉宫
文成公主,几乎是被吐蕃的军士“谴送”出大营的。最后在一群蛮汉如狼似虎般的眼光瞪视之下,文成公主只能先行踏上马车,且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李雪雁坐在车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无力的躺在车厢板壁上,喃喃自语道,“我怎么这么没用?此时此刻,让我如何回去?”
这时车外的领队小校问道:“公主殿下可曾取来了解药,要不我们就加快行程快些回去医救少帅吧!一来病情刻不容缓,二来也怕吐蕃人再度变卦呀!”
“……”文成公主沉默无言,整个面容都如同花朵枯萎下来,黯淡无光。
半晌无人答话,小校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妙,但也不敢再行多问。
过了片刻,车厢里突然传出一个决绝的声音——“调转头来,我要再去吐蕃大营!”
“什么?”车外的军校和侍婢们都吃了一惊,纷纷错谔,队伍一时也停住了。
李雪雁撩开车窗探出头来,眼神坚定到狂热——“没听清楚吗,重返吐蕃大营!”
“是!”
回头走了数里,突然前方出现几名骑兵迎面奔来,恰恰拦在了文成公主的车驾之前。
“车上所乘,可是大唐文成公主殿下?”骑士都是吐蕃人,其中一人问道。
“尔等何人?”领队小校喝斥道。
“是便好!”几名吐蕃骑士显然都吁了一口气,交头结耳说了几句,其中一骑飞奔而去。另外几下则是下了马来,一同走到文成公主车驾之前,颇为有礼的抚胸弯腰而道,“公主殿下勿惊,我等是赞普麾下的亲勋卫士,奉命前来追寻公主殿下。请公主在此稍坐片刻,赞普即刻亲自前来与殿下相会!”
“哦?”文成公主倒是吃了一惊,心忖:便又生出这番变故?也好!噶尔钦陵便像一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油盐不进水火不侵,且看他弃宗弄赞是何样态度!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奔来数十骑。近前之后可以看清,这群人全都携鹰带犬背负弓刀,全是一副秋围狩猎的扮相。
数十骑一同下了马,跟着领头一名男子朝车驾走来。伴在车驾边的吐蕃小卒低声道:“公主殿下,赞普来了。”
李雪雁透过车闱朝外看到,一名身材极其高大的年轻男子,如众星拱月一般正大步朝此方走来。虽是隔了一层纱帘看不太真切,但他轻盈自如而不失稳重大气的步伐,就与身边所有人皆不相同。隐约之间,便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度,令人不可忽视,刮目相看。
到了车驾前方十步,余者随从尽皆停住,赞普一人上前。此时李雪雁方才看清他容貌。一张国字脸,宛如斧凿刀削般棱角分明,显然是被高原上常年不歇的寒风塑成了古铜的颜色,浓眉星眸鹰鼻薄唇,虬髯飘洒威仪自重。
就算按照时下唐人的审美之观,眼前这个吐蕃赞普弃宗弄赞的,也不失为一个气质出众的美男子。
李雪雁心中暗忖:久闻弃宗弄赞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便与慕白相若,怎生看起来像是三十余岁了?……看似倒有几分王者风采,但怎么也比不上慕白的俊美英武、风流倜傥!
“公主远来,有失迎讶,还请恕罪。”弃宗弄赞走到车驾前,微然一笑,拱手施了一记汉人之礼,说道,“此地非常不宜久留亦不便畅所欲言,因此公主可否下车小叙几句?”
李雪雁暗暗惊疑:看似粗蛮霸道,言语之间却是文致彬彬颇识礼数。
“好吧!”李雪雁也不多言,便走出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