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提起这茬,戴清岚也有些伤感,只是默默无言。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此话一点儿都不假,女儿想来是最最痴缠着父亲的,父女之间感情不好的很少。戴清岚从小丧母,父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就更加重要,虽说有了情郎,便忘爹娘,但是这些年的养育之恩,那种依赖的感情,却是怎么着都放不下的。
戴章浦心里也是一阵阵的酸楚,回头看看女儿,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女儿,长大之后温柔体贴,在燕山诗会上一举成名的女儿,可是再过一段时日,女儿就要嫁人呀!心里又高兴,更多的却是心酸。
事实上,他这种心情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后世岳父和女婿之间相处得好的,其实也不多。
若是换成个心眼儿小的,看到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女儿就这样被娶走,一刀宰了那小子的心思都有!
戴章浦平复了一下心情,岔开话题道:“最近跟他有没有什么书信?”
戴清岚点点头:“三五日总有一封,不过是问候,说说闲话而已,他这人怕麻烦,女儿也不想让他为这边操心。”
戴章浦嘘口气:“不是为父的说你,你也得抓紧,这事儿,为父的不方便说,只有你去说才成。那小子,哎,心思活泛,但是就是太活泛了,便有些不能安定。若不是你喜欢他,为父是真不想把你嫁他!”
“他年少成名,人也长得俊俏,难怪你瞧得上他,但是乖囡啊,别人也不傻,当初未出京城的时候,他便招惹了那画扇仙子。现下地位更高,早不是之前可比,只怕身边女子更多,你可要着紧,莫要让他被其它女子给迷上了,以后吃亏的可是你。想当初,有一段时间,为父宠爱你那梅姨,你还记得吧?”
戴清岚点点头。
“那段时间,便有些冷落了你的娘亲,后来才知道,那段日子,她给你娘亲不少罪受,后宅众人因着我宠她,竟然没一个人告诉我!后来我知道了这事儿,勃然大怒,把她还有另外几个为虎作伥的侍妾杖毙,但是你娘受得委屈,终究还是受了。”
戴章浦语重心长的说着,戴清岚知道他说是金玉良言,便也细心倾听。
想想娘亲的遭遇,戴清岚心酸之余,也是暗暗攥紧了小拳头,下定了决心。
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时节,乐陵县里里外外也是极为的热闹,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兵拉上了花灯,把四个城门打扮的五彩缤纷,热闹非凡。
而今日也是天公作美,圆月高悬,晴朗万里,柔白的月光洒下来,四面都是一片冷清清的亮,视线跟白昼也是差不多。
城外的武毅军大营中,大校场上此时已经是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士兵们以小旗为单位聚在一起,每个小旗一个火堆,虽然看上去是乱纷纷的,但是却也是错落有致。烈焰熊熊,不断舔舐着上面的美味,每个火堆上面都是用铁钎子穿了一只全羊,此时已经是被烤的金黄,油滴一滴滴的滴落下来,打在火上,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于是火势便更加旺盛了一些。一阵阵有人的香气散发出来,扑到人们的鼻腔里,禁不住便是一阵垂涎欲滴。
终于,全羊烤好了,军官们拔出尖刀来,先是给自己割了一块肥肉,示意的咬了一口。
然后士兵们便是一阵欢呼,纷纷取出弯刀来,争先恐后的给自己割上一大块肥肉,然后便是忙不迭的大口大口的咬去,吃的肉香四溢,满嘴冒油。
军中虽然不能喝酒,但是一边吃肉,一边看着月色,和身边的袍泽大声说笑,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倒是让人感觉,今年这个年,比往年过得有意思的多。
新兵和老兵混在一起,勾肩搭背,说的眉开眼笑,军官们也放下了几许矜持,和士兵们有说有笑。
这时候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越来越近,士兵们都站了起来,便看到,一溜十几辆马车进入到了大校场之中,马车上面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还蒙着厚厚的棉被。有人认出来了,这些马车都是后勤营的,站在第一辆马车上那个笑的慈眉善目的胖子便是镇抚王大春。
王大春双手环在嘴边,扬声道:“弟兄们,今儿个是大年夜,总统大人命咱们后勤营给大伙儿包了饺子送来了!总统大人说了,咱们都是回不了家的,单单是咱们不可怜,咱们兄弟袍泽在身边,比谁都活得痛快!”
人群先是一静,然后便是爆发出一阵欢呼,不知道谁第一个喊着:“谢大人体恤!咱们记在心里!”
然后便是数千人齐声大喊:“谢大人体恤!咱们记在心里!”
然后便是一拥而上,差点儿把十几辆大车都给掀翻了,王大春忙不迭的组织人维持持续,笑道:“哎,都慢点儿,慢点儿,别着急!人人都有份儿,一个人一大海碗,不带汤也是三斤的量,实打实的猪肉馅儿饺子,瞅着点儿,里头肉丸儿多实?一准儿够你吃的了!”
这时候他面前一黑,抬头一看,却是球球端着个洗脸盆大小的木碗站在他面前,胖脸上满是期盼。
王大春泄了口气,愁眉苦脸道:“要是都给你这般大肚,咱们包的可不够!”
回身吆喝道:“给球球来三份儿!”
城外的大营中热闹喧嚣,城中也是丝毫的不逊色,十字街口都是搭了一个戏台子,周围围着的都是喜笑颜开的人群,穿着棉袄,抄着袖子,看着上面唱念做打,依依呀呀,都是津津有味儿。临街的酒楼到现在还没有歇业,依旧是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的那穿着讲究的长袍的士子商贾,便是坐在临窗的位子上,三五知己,喝着小酒儿,听着下面的曲子,不时抬头看看天边绽放的烟花,也是轻松惬意。
本来六县之地今年经历了白袍之祸,家当几乎被扫荡一空,一个个不能说是穷困潦倒,但是也是没什么节余。但是武毅军的到来改变了一切,武毅军八千多人吃喝拉撒睡,这要多少人才伺候忙碌?这些战兵都是除了战斗训练什么都不管的,他们就是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彻底的带动了乐陵县的经济发展。为大营供应菜蔬猪肉的,为大营开河塘养鱼的,为大营搬运做夫子的,甚至是个大营掏大粪的,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因为武毅军而得活。
而在今天这个大年夜,连大人更是自个儿掏钱请来了十几个上好的戏班子,在各个街口搭台唱戏,让所有百姓免费观看。而一堆堆的烟花也是在街角的各处点燃,那些家中无米度日的百姓,更是每个人都可以去镇守府领上三斤肉,半袋字米,两大捆柴,这些东西,就足够一个家庭过一个结结实实的肥年!
这时候,在镇守府中也是灯火通明。
前院到处都是气死风灯,把个院子照的亮如白昼,侍女们手里端着盘子,来回穿梭,把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了上去。正厅之中,此时早就已经是摆上了流水席面,连子宁高踞首座之上,在他的左右手边相对摆了将近百张小几,按照秩序的高低坐下。
五个步军千户,十五个步军副千户,一个骑兵副千户,还有七十多个百户,三大镇抚全都在列。因着是大年夜,再加上现在也不可能有什么战事,在众人的求肯下,连子宁便松了口,允了大伙儿今儿晚上随意喝酒。
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是摆满了美味佳肴,鲜花玫瑰饼、槐茂酱菜、驴肉火烧、郭八火烧、白运章包子、一篓油水饺、煎碗坨、南沙饼、血馅饺,荷包加吉鱼、香菜拌毛蛤、糖酥丸子、蒜香炒梭蟹、蒜泥拌白肉、蒜爆肉、酥炸蹄筋、酥炸春花肉各色各样的山东河北小吃名菜摆满了一桌子。水席、陆席,林林总总的各色菜蔬,每个桌子上都摆了足有一二十碗,满满当当的,几乎都要铺排不开。
连子宁伸筷子挖了一口蒜泥儿,然后加了块肉放进嘴里,细细感受着那美妙的滋味儿。
下面觥筹交错,热闹至极,军官们互相敬酒,大声说笑,个个志得意满,很有些性子豪爽来者不拒的,已经是喝的面红耳赤。
连子宁在大厅中这将近百名军官的脸上扫过去,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心中一股豪情怦然勃发。
一个百户,手下便是两个总旗十个小旗,一百一十二元官兵,而自己的手下,现下这样的百户,接近百人!这些人,便是自己全新的班底,统治的根基!
想想在官道刘镇的岁月,虽然只是过了区区的四五个月时间,但是竟然是恍若隔世一般。不过是半年,自己就从一名可以被一个巡城御史随意拘捕,可以被一个千户家中的管家肆意辱骂的小小白丁,变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员,手下八千虎贲,六县之地,百万子民!
仿佛上一刻还在官道刘镇辰字百户所的食堂里和手下的兵丁们一起吃饭,王大春在旁边给大伙儿盛着鸡汤,而下一瞬,便是来到了这里,仿佛是一场大梦一般。连子宁侧头一瞧,王大春正坐在自己的左手边第一位,淡淡的笑着喝酒,不时和某个军官遥祝一杯,脸上带着灿烂却是矜持的笑,身上哪还有当日半点落魄的气息。
自己不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身边所有人的命运啊!
他豁然站起身来,大厅中先是一静,然后众人便是纷纷站起,连子宁扫了一眼,扬声道:“诸位,今儿个是正德五十年最后一天了,这一年,对我,对诸位,都是忘不掉的一年!这一年,我连子宁从一介白丁到四品镇守!而你们诸位,当初你们怨气满怀的召到京南大营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今日之荣耀?”
“这第一杯酒,是敬我连子宁,敬你们在座所有人的,让咱们为自己干杯,给自己说一声,好样的!干杯!”
说罢,高高举杯,一饮而尽。
众军官轰然应诺:“干杯!”
也是齐齐饮尽了杯中酒。
连子宁又是倒了一杯,道:“第二杯,为我大明贺,祝我大明朝,金甄永固,江山万载!”
“祝我大明朝,金甄永固,江山万载!”众人齐声道。
“第三杯,为我武毅军贺,祝我武毅军在新的一年,节节拔高,战无不胜!”
众将轰然道:“祝我武毅军,战无不胜!”
这一次的声音,更是大了一些。
三杯喝完,席间的气氛便是更加热闹了,这时候,大门又被推开,这一次进来的却不是镇守府的侍女,而是一溜厨子,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红漆托盘,托盘上放了一个极大的长瓷盘,瓷盘旁边,是七八个小碟子。那瓷盘中,放的是一整条鱼,而那些小碟子中,放的则是螃蟹和大虾之类的东西。
连子宁精神一振,朗声笑道:“诸位,今儿个可算是有口福了!这道菜,三才福寿禄,乃是山东菜中最有名的,鱼虾蟹三样,都是微山湖这等大淀子之中出产的,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出水时间绝对不能超过两个时辰!这道菜,便是在京城最顶级的豪门大家,也是未必能吃到的,必须要在这山东地面,微山湖左近,才能吃到最地道最正宗的!河鲜味道和海鲜也是绝不相同,更鲜更肥更美。这些大厨,可都是孟家从兖州府请来的,专程送来的人情,做了一辈子山东菜,最拿手的便是这一道!”
那领头儿的厨师中等身材,胖胖的,一张肥脸上透着锃亮亮的油光,他穿着一身儿对襟的金钱褂子,倒像是个富家员外,站在那儿挺胸叠肚的看着手下给各位军官布菜,却也是颇有几分气势。这货虽然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但是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军官,在明季一个千户就可以被称为将军了,更别说上头还坐着一个威震山东的六县镇守,已经是把他吓得腿肚子转筋,双股战战,不过倒还是强撑住了架势。
连子宁话音刚落,他便是满脸谄笑接过话茬:“大老爷您当真是懂行的,只怕咱们济南府兖州府地面儿上一等一的吃客老饕也不过如此,怪不得人说富过三代才知穿衣吃饭,您老人家一开口,就是一股子雍容华贵!咱们这些河鲜,都是从微山湖那等大湖中间最深处,凿开冰层,两丈之下的水深中打捞出来的,都是长了最少三年的,磷脂细嫩,入口即化,肥美无比。捞出来之后便用掺加了冰块儿的水箱乘着,快马运过来的,午时末出水,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时辰!您老人家洞察清明,一尝就知道咱说的不差!”
他一开始还有点儿紧张,越说越是顺溜,俏皮话一套一套的来,把大伙儿说的都是有些发愣。
“哈哈哈哈!”连子宁被他恭维的很是舒坦,哈哈一笑:“你这肥厮,说话倒是也有趣,叫什么名字?”
“小的马大象!”那胖子乖巧答道。
“马大象是吧?”连子宁向旁边的侍女道:“赏他纹银百两!”
那胖子厨师立马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小的谢大老爷赏,小的谢大老爷赏,小的回家得把这银子供起来,天天叩拜,这银子沾了大老爷的贵气,定然能保佑小的世代平安,大富大贵!”
“你这厮,不愧是当厨子的,油嘴滑舌!”不但是连子宁,其余将领也是被逗得大笑。
菜已经上到了每个人的桌子上了,那鱼很是鲜美肥大,是烤制而成的,外皮已经绽裂开,露出了里面鲜白的细腻鱼肉,外皮被烤的金黄,鱼皮卷裂,一股诱人的焦香透了出来。那大虾被摘去了头尾还足有接近一尺长,河虾中能长这么大的也是罕见,这虾却是炸的,红亮亮的,油光锃然。那螃蟹也是极大极肥,这个却是没有做任何的加工,只是用酒泡了,带着一股诱人的酒香。
这三样,虽然稀罕,别的地方却也未必见不着,想来精华是在旁边小碟子中乘着的蘸酱上了。
连子宁伸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沾了点儿酱纳入口中,只觉得口中浓香馥郁,鲜香无比,满意的赞不绝口。
他停筷想了想,道:“马大象,你就别回去了,留在本官这里如何?”
那马大象闻言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激动的浑身哆嗦,面色一片潮红,刚刚起来又是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小的愿意,这是小的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马大象等人退下,石大柱却是向坐在他对面的王大春使了眼色,两人齐齐出列,跪在地上,酒杯高举在头顶,高声道:“标下石大柱(王大春)祝大人新的一年,武运昌隆!平步青云!”
众人醒悟,纷纷离席,在地上跪倒一片,齐声道:“标下祝大人武运昌隆,平步青云!”
看到此情此景,连子宁也是忍不住心胸舒畅,开怀大笑!
到了亥时末,宴席终了,军官们也都各自告辞散去。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很多人都已经在城中购置了房子,有的攒了些钱财的,还买了两个使女伺候着,小日子过得也是滋润。连子宁自然不会干涉,他们毕竟也是人,也是有生理需要的。
今儿个心中情怀激荡,确实也是高兴,因此连子宁喝的便有点儿多了,两个架着他踉踉跄跄的才是走回了后宅,后宅的月洞门口,康素姐们便是生怕他喝多,因此早就等着了。
见此情景,赶紧把他扶着向精舍走去。
这时候,侍女们却还是意犹未尽,正自在梅花岭前的空地上放烟花。奇薇也夹杂在她们中间,秀才的身材各位的抢眼,她之前在欧洲哪见过这个?极为的新奇,用线香点燃了引信,一堆人便是飞快的退到一边,看着烟花绽放,声音炸响,便是一阵兴奋的大呼小叫。
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在空中,映照着一边冰镜一般的冰湖,漫山遍野的梅花,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连子宁喝的腿有点儿打飘,但是甚至却是清醒,便站在梅花岭上驻足观看,嘴角露出微微笑意,瞬间柔和了许多。
“诶?老爷,你看那是什么?”就在这时,凌儿忽然叫道。
连子宁回身一看,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刚喝的酒化作一身冷汗,像是一盆冰雪兜头浇下来,头脑清醒无比——顺着凌儿的指向看去,清冷的月光下,远处一道粗重的狼烟冲天而起,看的真真切切。
而那里,正是东北方向。
这一瞬间,连子宁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词;强敌自海上泛舟而来!
第二七八章 噩耗!全员战死!
“怎么样,消息传回来了么?”连子宁端坐在大营帅帐之中,面沉如水的问道。
下面石大柱在向一个吩咐了两句,那亲兵出去,一会儿便是回转,只是摇头。
石大柱道:“回大人的话,杨副千户还未派人回来。”
连子宁嗯了一声,眼睛死死的盯着帐门的方向,脸上冷硬的像是一块坚冰。
石大柱想了想,劝慰道:“大人,您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寒冬腊月的,就算是有敌人来,人数定然也是不多,咱们一个百户所百多精兵,又岂是说打就能打下来的?”
连子宁脸色也没有改变多少,便是石大柱,也是知道自己这是睁眼说瞎话。
连子宁这个六县镇守,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般轻松,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当初圣旨中自己的职责是——马政兼理粮饷及海防事,也就是说六县之地从黄骅到黄河口,然后再到永埠的这段足有三百多里长的海防线,都是他的负责范围。
四十多年前,当初正德帝刚刚即位的时候,正是倭国内乱,无数大名互相混战攻伐,数以万计在陆地上战败,被驱赶出了自家领地的大名和武士泛舟而来,侵略大明。当时的倭寇之乱,杀人盈野,北到山东,南至福建,沿海的省份,都是倭寇侵袭的场所。不知道多少城镇被攻破,数万百姓被倭寇屠戮,数十万人流离失所,这便是正德年的第一次倭寇之乱。
不过后来内阁次辅李东阳大人受命整顿东南六省军备,重启龙江船厂,三年时间,造出来两千多艘大小艨艟巨舰、福船、蜈蚣船、快船等战舰,训练将士六万,重新建造了强大无比的大明水师。更是开海通商,交通内外,大明朝广东水师、福建水师、江浙水师、长江水师一起出动,并且联络佛郎机吕宋总督,一起围剿海盗,击沉海盗船无数,击杀倭寇三万七千,一直打到了当时九州岛,若不是日本天皇上书,只怕连九州岛都打下来了。
正德四十五年,倭国发生内乱,九州岛大名立花道雪立志一统九州,挥兵把其他的大名打的落花流水,狼奔豕突。那些落败的大名及其武士,在倭国再也无处可去,只得就流落海上,顺理成章的就当了海盗,时常纵兵劫掠,上岸袭扰。由于这些倭寇都是曾经的正规武装,所以战斗力相当强悍,倭寇之祸,远迈前世。这便是正德朝第二次倭寇之祸。
这一次,却是日本国九州岛大名立花道雪主动向大明联系,双方围剿海盗,终于也把这一次祸乱消弭。
第二次倭寇之祸并未波及到山东,四十多年来,山东海疆都是平安无事,连山东水师都撤裁合并到了江浙水师,只在登州卫留有一支小规模的舰队。但是连子宁却是不敢怠慢,此时正是他蒸蒸日上的时候,自然不敢犯一点儿错误,再说了,此时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等着他犯错,等着他出纰漏,到时候立刻就是一阵狠辣无情的打击!
不过他手头的力量也实在是太薄弱了,要练兵,要整编,不可能把太多的兵力放在海防上,所以他只在久山镇放了一个百户所。不过沿途修建了很是不少的烽火台,每个烽火台有一个小旗驻守,一旦有事的话,点燃烽火,这边立刻就能知道。
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而且连子宁心里也清楚,这绝对不是小事儿,久山镇的带队百户是冯言,这是一个很稳重的小伙子,为人看上去跟他的年纪很不符合。连子宁很了解他,知道若不是真的有了生死关头的大事,他是不会点燃惊动全军的狼烟的。
所以他第一时间便来到了大营,下令杨沪生带领骑兵千户所的五百骑兵疾驰向久山镇,久山镇距离乐陵县约有二百里,快马加鞭,不计马力的话,一宿也是能赶一个来回的。
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所有的士兵都发给了武器,不解衣甲,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发。若是真的有大量敌人前来的话,这样的准备工作是很必要的。
然后所能做的,便只有焦急的等待。
所有的百户千户都在大帐中等待,看着连子宁阴沉着的脸,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整个帅帐死寂如同墓穴。
等到了天明,远处终于传来了急促密集的马蹄声,连子宁忽然站起身来,走出帅账,其他人也赶紧随之站起。
微煦的晨光中,辕门处十余个骑士飞奔而来,刚刚停下,那马上的骑士便是滚落下来,竟然站之不稳,周围的士兵赶紧上去把他们扶起来,架着向这边走过来。而那些战马晃了晃,竟然是大部分都倒毙在地,口吐白沫,显然是经过一夜的飞奔,已经是耗尽了马力,活不得了。
那领队的小旗被架到连子宁面前,满脸都是尘土,冻得脸色发青,嘴唇都已经被寒风吹得裂开口子,渗出血丝来。
他也是武毅军的老卒了,看到连子宁,眼圈儿顿时便红了,伏地大哭道:“大人啊!太惨了!整个久山镇百户所的弟兄,全让倭寇给杀光了!”
连子宁眼皮子一跳,果然是倭寇!他亲自把这小旗扶起来,沉声道:“莫要着急,慢慢说,咱们死了多少人?百姓死了多少?倭寇死了多少,他们是继续向这边进发还是已经退去?”
那小旗平稳了一下情绪,道:“咱们约莫是寅时到的久山镇,远远的便能看到火光冲天,路上碰见了大量的难民,都是逃出来的百姓,从他们口中得知,冯言百户为了保护久山镇的百姓撤离,放弃了依山而建的板城,在镇外迎敌,等我们到的时候,就看见一地的死尸,久山镇给烧成了一片白地,咱们的弟兄们,都死了!”
说着,眼泪又是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对了!”他喊了一声,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后面一匹马上,从上面抱下来一个人,那人昏迷不醒,用棉被包裹着,脸色苍白,满脸都是血迹,正是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