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四卫所扮演的角色,除了监督之外,还会征服周围的部落,解决后勤粮食的问题,并且作为探哨打探建州女真的动向。
而杨恺在带着大军到达白鹰峡之后,会带着自己的商队伙计继续北行,直到女真汗廷所在地土鲁亭山,并且在那里住下来。明面上,杨恺还是那个汉人巨贾,而实际上,却已经成为了连子宁的耳目,并且他会对叶赫城之战毫无所知,毕竟这么大的商队,在路上耽搁一两天也是正常。
杨恺接下来,会不断的把建州女真以及俄罗斯战事的情报送到连子宁手中,而为了保证他的忠诚,不但杨恺的家眷都被扣下,一夜之间,他商队里的护卫伙计也有七成换成了武毅军的精锐。
统领这些武毅军精锐的却是舒尔哈奇,作为努尔哈赤的弟弟,他的忠诚度不成问题,而且人也精细的很,很是合适。
这是北路。
相比北路军,南路军就要简单很多,只有第六卫第七卫以及龙枪骑兵,将将一万人而已。但是这些主要是以野女真人为主力的精锐骑兵的战斗力,却绝对是强悍无比,甚至野战的话,能够匹敌五倍以上的明军。
而跟随连子宁南行的,除了军队和后勤大营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客人。
这是数量大约在一千左右的女真权贵俘虏。奇袭叶赫城,直接导致叶赫城中的权贵们没有一个能逃得出去,都是全家被俘,除了极少数力战而死的之外,选择了投降的超过了八成。这些家族中的奴仆下人乃至于地位不高的分支等等,都被连子宁一股脑的扔进了第十卫,而地位最高的那一群人,却是被连子宁随军带着了。尽管已经尽力缩减,但是数十个家族,其中重要人物,加起来还是接近了一千。
他们中囊括了海西女真所有的高层,除了带兵征战的那些之外,无一漏网。其中有刚毅的叔伯兄弟,有他的老师,有他的子侄,简而言之,这些人,和刚毅大军中的高级军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对他们,连子宁相对优待,不过也只是相对而已,这些人被塞到大车里随着大军离开了叶赫城。
一路向南,一路往北,就此分开。
很快,两支庞大的队伍便都消失在了大东北苍茫的原野中。
只有变成了废墟的叶赫城在风中依旧矗立。
※※※
京城。
相爷胡同,最里面的那座府邸。
这座府邸在京城算不上顶尖,但是也在重中上,高大的门庭,门前两个硕大的石狮子,门前五级台阶,门上钉着碗口大小的铜钉。
原本这座府邸上面悬挂的匾额是‘侍郎府’,但是现在,已经换了牌匾,上面书着最朴实无华的两个字‘孙府。’
自从这座府邸原来的主人,刑部侍郎孙言之被贬临安府之后,这座府邸也像是他的主人一般,不可避免的倾颓下来。
修建的颇为壮观豪奢的大门,却是有些破败。门口的石狮子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擦了,上面甚至都已经结了蛛网;大门上的那些铜钉也是光芒黯淡,大门和门槛上的烘漆有的都已经斑驳了,一块块落下,就像是得了麻疹的病人的脸一般,很是难看。已经是秋天了,门前一排杨树,落叶飘零,积了一地,也无人打扫。
看上去,这里就像是死绝了人的鬼蜮一般,也不知道多少年无人居住了。
事实上,这扇大门,自从孙言之离开了京城之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远处传来车轮碾压马路的声音,不一会儿,五辆车便是从远处驶过来,领头的是一辆马车,一辆老瘦不堪的劣马缓缓的迈着步子,晃晃悠悠的终于走到了门口。
赶车的马夫赶紧跳下来,孙福的大管事孙福搀着他的手臂艰难的迈步走下来。
孙福下了马车,活动了一下坐车被颠的疲惫不堪的筋骨,才向后面走去。
马车后面跟着四辆牛车,上面慢慢的却是装满了肉菜大米之类的东西,当前第一辆牛车上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秋天天色已经很是有些冷意,孙福都穿了褂子了,他却还是穿着短襟,露着长满了黑毛的胸膛。这汉子不耐烦的招呼道:“孙大管事,你这破马也太烂了吧,怎么走的这么慢?害的兄弟耽误这许多时辰,再晚些,路边的肉店就都要打烊了,俺还想买十斤臊子回去包包子!”
孙大管事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心道你们这帮只会使苦力的汉子,竟也敢狗眼看人低,当初老爷在位的时候,一个个见了我跟哈巴狗也似,现在竟敢这般跟我说话了!
只是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强忍住一口恶气,冷哼一声道:“怎么这般废话?总不会短了你的银两便是,若是不愿意拉,下次我便找别家了。”
那汉子讪讪一笑:“您老人家说的,哪有不情愿,不过牢骚两句罢了!”
孙福瞧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去敲了敲侧门,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出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谁呀?催死呢?”
孙福脸上闪过一丝气急败坏,怒道:“是我!”
“你谁呀?啊?”门里惊叫一声,门被打开了,一个汉子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站在那儿,一脸尴尬的看着孙福。
孙福也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让那汉子把几车肉菜运进了府里。
待肉菜都搬完,孙福扔了一小袋银子给那汉子,那汉子细细的数了数,嘿嘿一笑:“多了一两五钱银子,谢孙大管事赏!”
“赏?赏个屁?”孙管事冷笑一声,走上前来,从那汉子手里夺回来一两五钱银子,珍而重之的揣到了怀里,厌恶的一挥手:“滚吧!”
那几个汉子目瞪口呆,待侧门关上之后才醒悟过来,那汉子指着孙府破口大骂:“你个老东西,这般悭吝……活该败家……”
外头的骂声不断传来,孙福却也不管那么许多了,只是指挥着几个家丁把这些东西搬到厨房去。家丁不多,只有十来个,而且一个个也都衣衫陈旧,干起活儿来也是懒洋洋的。
看着这些人,孙福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悲凉来。
自从老爷走了以后,这个家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没想到,竟是破败如此。
本来不必这样的,老爷为官多年,这年头儿的官儿,哪有不捞钱的?老爷虽然被贬官,但是却给家里留下了很丰厚的家底儿,京外的八千多亩上好的田地且不谈,就算是在京里,也有五六间铺子,每年都有个万儿八千两的进账。
单单是靠着这些钱,精细一些,也足够家里的开销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孙府竟然出了少爷这个败家玩意儿!
少爷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忽然说要用极大的一笔银子,不顾孙福的强烈反对,把京外的田产全都给变卖了。后来孙福才知道这笔银子去了哪儿了,原来少爷竟然是用这笔钱收买了朝中俩官儿,让他们弹劾武毅伯!
老天爷,那可是武毅伯!在民间传得战神一般的武毅伯!人家是伯爷,正是圣眷恩隆的时候,你一个小小的破败京官儿家,能比么?你凭什么跟人家斗?
作死呀?
而接下来的事,就让孙府彻底的陷入了危机之中,孙家所有的店铺旁边,都开了一家卖同样东西的店铺,不同的是,人家的品种更多,更加齐全,而且价格要足足低了一半儿!一半儿呀!于是理所当然的,孙家的店铺门可罗雀,无人问津。这等恶劣的竞争行为,若是放在以前,孙侍郎一个条子递到顺天府就能让那几家店滚蛋,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顺天府根本不管,孙福本来还想仗着老脸去说和说和,结果让衙役一顿大棍子给打了出来,回家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还是一个跟他关系不错的衙役悄悄的告诉了他,那几家店,都是武毅伯府的买卖,而且上头早就发了话了,这事儿,只能帮着武毅伯府。
最后的结局已经注定,不到半个月,几家店就不得不倒闭了,转卖了出去。
买家就是武毅伯府。
价格低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五间铺子,一共才卖了五百两——这几乎是市价的半成都不到。
但是这个亏,孙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忌惮于武毅伯府的权势,这些店铺,除了他们之外,根本没人敢买!之前有一个南地的商人露出几分想买的意思,结果第二日就让人在小巷子里蒙住脑袋一阵暴打,两天腿都给打断了。案子报到顺天府里,根本就不管。
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来问这几家地段极好的店铺的事儿,而京中的豪门,显然也不愿意因为这点儿事儿而得罪正如日中天的武毅伯。尽管那时候正在东北征战的连子宁根本不知道这事儿,这完全是城瑜的自作主张。
女人凶狠起来,可是比男人更可怕的。
第四六六章 罪证
但是这个亏,孙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忌惮于武毅伯府的权势,这些店铺,除了他们之外,根本没人敢买!之前有一个南地的商人露出几分想买的意思,结果第二日就让人在小巷子里蒙住脑袋一阵暴打,两天腿都给打断了。案子报到顺天府里,根本就不管。
从此之后,再也没人来问这几家地段极好的店铺的事儿,而京中的豪门,显然也不愿意因为这点儿事儿而得罪正如日中天的武毅伯。尽管那时候正在东北征战的连子宁根本不知道这事儿,这完全是城瑜的自作主张。
女人凶狠起来,可是比男人更可怕的。
只有一个买家,卖了,好歹还能捞着一点儿,若是不卖,不但赚不到钱,而且还要每个月都按时给那些店里的人发放月例银子。如此一来,反而是极大的开销。
所以也只能认了。
而卖掉了这些铺子之后,孙家便失去了所有的财源,只能坐吃山空,但是家里的积蓄在老爷事发的时候就已经拿去四下打点了,剩下的也大半带去了临安府。
剩下这点儿钱,够什么?
之后孙家便辞退了大部分家丁,只留下必须的几个家人,就算如此,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生计艰难,以至于就连那些卖苦力的车夫,都敢出言不逊!
孙福明白,这是武毅伯的反击,想想以前自己也是仗着权势这么欺负别人的,他心里倒是没什么愤怒的,只有绝望。
想到这一茬,老管家心里只有恐惧和绝望,一阵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忽然想起来武毅伯是靠什么起家的。
那可是实打实的军功,酒神楼的唐三先生说的多好啊?武毅伯一平白袍军,二征东瀛国,三定女真乱,那可是杀了个尸山血海,他手底下的人,那些武毅伯府的家丁护院什么的,可都是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老天爷,这帮人可千万别杀人才好!”老管家忽然感觉武毅伯府的手段似乎已经很温柔了。
“也是少爷不争气啊!就这么点儿钱了,还拿着乱造,也不读书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其实孙家如此难过,和孙挺也是分不开的,他挪用了大量的钱款,而这些钱却是不知去向。老管家隐隐的知道一些,但是却根本不敢想,那个秘密,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
‘少爷这是子怎么了?怎么就跟魔怔了一样啊?那可是武毅伯啊!咱们已经不是过去的侍郎府了,得罪了武毅伯,这将来可如何是好?’
唉,老管家叹了口气,他也就是敢腹诽一下而已,却是绝对不敢显露出一点而来的。像是他这等家生子,不但生死都取决于主人一念之间,而且在孙家呆了这么多年,他已经完完全全的给孙家融为了一体,就算是离,也是离不开的了。
老管家的叹了口气,见所有的物资都被搬到了厨房,便也打起精神,向着后宅走去。
大少爷那边儿还有四个伺候的丫鬟,夫人那边儿也有六个丫鬟两个小厮,另外两个年纪小些的少爷小姐都跟着夫人一起住,除此之外就是厨房里面的三个师傅还有十七八个杂役。老管家这时候不由得清醒,幸亏老爷不是什么贪花好色之人,这辈子除了夫人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妾侍,要不然的话,可不止这么点儿人。
虽然阖府上下只剩下不到五十个奴婢,但是老管家还在尽心竭力的做着自己的本分事,他慢慢的向后宅度过去,准备在府里四下巡视一下,以防出现什么样的问题。
走在府中的小径上,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软底布鞋走在上面非常的舒服,路边种满了银杏树,此时树叶已经转黄,一眼望去,璀璨如金,极是美丽。只是这美丽的园林,现在也显得很是有些破败了。老管家四下里瞧了瞧,暗骂一声:“这帮夯货,没人催着,连落叶都不知道清扫了。”
一路走来,心中越来越是凄凉。
迎面走来两人,老管家愕然抬头看去,待看清楚了两人的容貌之后,脸色便是变得阴沉下来。
对面走来的是两个女子,走在左边那女子一身素白,容颜清丽,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间,怀里抱着一张古琴,一双眸子冷冰冰的,似乎把肃杀的秋意都装在了里面了。她身边那女孩儿一身鹅黄色襦裙,不过十六七岁,容颜也是颇美,只不过是跟那个素衣女子比起来,却是宛如皓月之侧的繁星一般不起眼儿。
这女子,正是寇白门。
她忽然驻足,望着路边的一株银杏,沉默不语,脸上只是淡淡的,心里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作为孙挺亲自从金陵请来的琴师,她已经在孙府呆了两年之久了,距离那一次见到他,也是足足有两年之久了。
‘两年啊!你可还曾记得我么?’寇白门心中轻轻自言自语:“可是你可曾知道,自从那一天之后,我的心,就已经不是我的了么?你跟我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是真的只如初见那该多好?你现在已经是武毅伯了,在边关连战连捷,可还曾记得那个为你牵肠挂肚之人么?我听说你已经大婚了,想必,在你心里,就更没有我一席之地了吧?”
“不过!”她的嘴角忽然绽放出一抹笑意,那笑容,惊心动魄,灿美如斯:“你到现在为止,一共写了三曲词,两曲为我,一曲为了皇帝。在你心里,我比皇帝更重要是不是?现在每每有人说起你,说起你那两曲词,便会提到我,有了这些,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便是这辈子,再也不得见,只能守在这绝地一般的府中,我也认了,我的心里,也是欢喜。”
见寇白门发怔,旁边的侍女便也耐心的站着,这等情况,她早就司空见惯了,跟了小姐这么久,她也知道了其中原委。
只不过,也只有一叹而已。
天上地下,夫复何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小姐,咱们走吧!”
“嗯,走吧!”寇白门猛地醒过神来,幽幽一叹,脸上却是布满了飞扬的笑容,她轻轻唤了一声:“小樱。”
小樱讶然道:“小姐,怎么了?”
“其实我挺幸运的是不是?”寇白门看着她说道:“那两曲词,定然是能名传千古的,等千年之后,人们每每读到此处,定然会想起我。他们会说,这是连子宁为我写的诗,是不是?”
看着寇白门脸上灿烂的笑,小樱忽然眼眶一酸,差点儿便落下泪来,只是使劲儿的点头。
她抽了抽鼻子,强挤出一丝笑意:“而且孙家破败了,孙挺也没心思来打您的主意了,为武毅伯留下完璧之躯,只要是您心在他那儿,人也就是他的。”
“是啊!你说的没错儿!”寇白门咬着嘴唇轻轻点头:“是啊,我是他的,这辈子都是。”
迎面老管家走过来,寇白门轻轻退到一边,低头道:“见过大管事。”
老管家对寇白门很是仇视。
在他看来,若不是寇白门的到来,大少爷又怎么会和连子宁结怨?不和连子宁结怨,京南钞关那里又怎么会查出老爷的证据来?若是没有老爷的证据,孙家怎么会败落?总而言之,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而起!
而现在之所以仇视寇白门,又多了一条原因,这个江南名妓出身的女子,谁也不知道她攒了多么丰厚的身家,现在府里这般拮据,都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她却是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但穿戴用度都是极为上等,而且每顿饭都是叫京中最有名,手艺最好的几个酒楼给送过来,甚至就连她身边的这小丫鬟,也是人家自己买的。
这怎么不遭人恨?
偏偏寇白门的身份是琴师而非奴仆,人家的钱,你半分都不能动。当然,也可以强抢,毕竟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也无力反抗什么,但是谁敢动?阖府上下都被武毅伯的手段给震慑住了,谁敢动这个跟武毅伯传的沸沸扬扬的女子?
因着这一层原因,老管家强笑道:“寇大家这是去吃饭?”
“不,刚吃过了,闲来无事,出去逛了逛,晚间还要给少爷小姐上课。”寇白门微笑道。
老管家叹了口气,这又是寇白门的一个厉害之处,这个女子,不管孙家是兴盛还是破败,都没有丝毫的改变,礼数分毫不差,为人也不倨傲,更是做好自己的份内。现在两位小少爷,小小姐的琴技都是很好了,当然都是她的功劳。
甚至就连夫人,都颇喜欢他。
老管家点点头,忽然道:“寇大家,可曾想过要离开?”
“离开?去哪儿?”寇白门哑然一笑:“在这儿挺好,无拘无束的。再说了,就算想走,我也走不了啊!”
老管家无言,点点头,错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