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格尔泰得意的哈哈大笑,众人也是纷纷张弓搭箭,那一群黄羊只跑了两只而已,其他的都给射死。
众人收拾了猎物,眼看着时日也不早了,便是纷纷回去。
他们的兴致都很高,一个个兴高采烈的,这些黄羊拿回家去,家人们能吃好几天的肉了,而且黄羊的肉比起家养的畜生来要鲜美许多。
他们刚到大营门口,便是看到不远处的板升城方向,一骑飞快的过来,后面还有一些随从跟着,很快到了近前,原来马上那人乃是个四十来岁的儒雅文士,却是梁砚秋。
见到梁砚秋,乌兰巴日赶紧跳下马,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汉人的礼节,道:“见过老师。”
庆格尔泰等人也是纷纷行礼:“军师大人。”
看到乌兰巴日的恭敬,梁砚秋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对于乌兰巴日,哈不出希望他凶猛如红虎。
而事实上,乌兰巴日比他父亲期望的做的更出色。
他不但有着老虎的凶猛,而在不为人知的方面,更有着狐狸一般的狡诈。
他知道梁砚秋在哈不出眼中的地位,更知道他虽然不是蒙古人,但是由于哈不出的信任,他的权势已经是大到了除了军事以外福余卫的其他事务全部都是他说了算的地步。包括但是不限于农业、后勤、赋税、调度等等,是以对这个老师可谓是非常之恭敬,更是时不时的奉上一些礼品来增进双方的友谊,表现自己的恭敬。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他的大哥海日查盖对梁砚秋这个汉人的不屑一顾,用海日查盖的话说就是,这个汉人根本没什么本事却是窃据高位,只靠着卖弄一张嘴。而甚至更有传言说,海日查盖曾经放话出来,假如有一天我登上了大汗的宝座,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该死的汉人给宰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着哈不出的远见的。
由于种族的差异,注定梁砚秋是不可能融入到蒙古人之中的们,福余卫中对梁砚秋不屑一顾甚至是仇视敌视的人并不少,但是问题是,海日查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这种感情,而且还肆无忌惮的将之释放出来。
因为这个,他没少受哈不出的训斥。
不过海日查盖却是不管不顾,依旧故我。
除非是受虐癖,否则就算是负责那样的亲密关系,也不可能对这样明显而恶毒的敌意视而不见,更何况梁砚秋这等身居高位之人,又岂是任人宰割的善茬?
他自然是不会坐以待毙,等着海日查盖登基之后给自己来上一刀,是以也是不遗余力的扶持乌兰巴日,时常在大汗面前说他的好话,以期让自己的学生上位。
这个过程注定艰难而漫长,却不一定没有成功的希望。
梁砚秋的依仗就是哈不出的身体还非常的健康,再活个二三十年是没问题的。
他瞧了一眼众人马背上的猎物,眉头微微一皱,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思去打猎,大汗就要回来了,快些随我去迎接大汗。”
话音未落,众人便是已经感觉到了远处传来阵阵的大地的震颤,这是有大批骑兵部队在向这边接近。
“多谢老师。”
乌兰巴日说了一句,赶紧翻身上马跟在梁砚秋后面向南而去,庆格尔泰等人也是赶紧把猎物往赶来的随从手里一扔,快马赶上。
南边的远处天地间已经是出现了一丝黑线,然后那黑线迅速的扩大,最后已经是能够看到了最前面那些将士的身形。
在最前面的,赫然乃是五百名全身黑色重铠,战马披甲的近卫军,而在这数百近卫军拱卫之中,则是一杆红色的大旗,上面绣着一个硕大的黑色狼头,正在仰天怒嚎,透着一股残忍冰冷之意。那狼旗之下,正是哈不出,而在这些近卫军的身后,则是无边无际潮水一般的骑兵,一眼看去,漫山遍野,足有数万之多。
一干留守的贵族已经在等候了。
几乎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大军便是已经到了近前。
梁砚秋带着乌兰巴日及一干贵族越众而出,大声道:“微臣梁砚秋携二王子乌兰巴日等,恭迎大汗大胜归来,微臣已经着人在大营中备好了美酒烤肉,为有功将士接风洗尘。”
铁墙一般坚固的近卫军裂开阵型,狼旗下面正是哈不出,他策马上前,哈哈大笑道:“军师真是个有心人啊!”
他回身道:“海日查盖,传下命令去,让所有的儿郎们解散,回去见见自己的家人,然后半个时辰之后,赶到帅账,告诉他们,今天晚上,美酒好肉,尽管放开了吃喝!”
“是,大汗!”
哈不出身后是一个体格粗壮的青年,他有着典型的蒙古人的面孔,下颌还生着一部大胡子,很是威猛。
趁着哈不出背对自己的机会,他向着自己的弟弟乌兰巴日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意,乌兰巴日则是回以温和一笑。
海日查盖冷哼一声,大声回去传了命令。
福余卫的骑兵们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纷纷解散,向着大营而去。
梁砚秋则是陪着哈不出,在一干近卫军的护卫下向着大营缓缓策马而行,乌兰巴日不失时机的上前问好,说了许多好听话,哈不出也是大为喜悦,夸赞了他几句。
海日查盖冷冷的瞧了一眼梁砚秋,倒也学乖了,没说话,只是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等到了帅账,哈不出大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侍女殷切的献上了马奶酒,他古登古登的喝了几大口,抹了抹嘴角,笑道:“痛快!”
梁砚秋笑道:“看大汗此番,定然是大胜了。”
哈不出哈哈大笑,快意道:“军师果然是看的清楚,没错儿,这一次,是我福余卫二十年来前所未有之大胜!”
“我率领叁万大军西征,第一战就是鞑靼,鞑靼各部大军都集中在饮马河畔的撒里怯儿开各部大会,你也知道,他们的大汗虽然是黄金家族后裔,手里兵力也很强,却也不是说一不二的。去年冬天,今年年初,鞑靼又入侵大明两次,捞了不少好处,正在那儿分赃呢!根本就没什么兵力留守,让我连着端了他们三个部落,俘虏了牧民一万多,牲畜八万多口。然后又带兵东向,偷袭了朵颜卫北边儿的部落。伊勒德这个混蛋,去年我率军征战在外,武毅军那帮杂碎又趁机烧了咱们老营,同为朵颜三卫,他不知道守望相助也就罢了,竟然还趁火打劫,占了咱们八十里的草场!”
哈不出哈哈狂喜道:“这一次我连本带利都收回来了,不但把咱们的草场都抢了回来,还征服了朵颜山一带的六个部落,六个大部落,一共有将近两万人和十万头牲畜,全都让我给抢回来了!他朵颜卫一共才不到十万人,这一下,可是元气大伤!这些牲口和牧民,太多,我留巴特尔押后运送,估计再有半日就能回来了,军师你留意着些。”
“是,微臣遵命。”梁砚秋微微一笑:“微臣恭喜大汗,贺喜大汗,此次大汗西征,屡战屡胜,掠回牧民三万,牲畜十几万口,拓地二百里。我福余卫实力暴增两成,一跃而居为朵颜三卫之首,大汗大事指日可待。”
哈不出得他恭维,极是得意,捋着胡子自得的笑。
“只是。”梁砚秋话锋一转,有些疑虑道:“伊勒德吃了这般大亏,岂能善罢甘休?”
“欸。”哈不出一摆手:“军师放心便是,我留吉日格勒在那里驻守,带着一万军兵。朵颜卫不修农事,只靠着放牧牲畜,结果去年冬天糟了白灾,今年开春又糟了黑灾,光是人就死了上千口,牲畜更是死伤无数,实力大为折损。跟我在朵颜山下一战,他们大败,死了五千多人,伊勒德带人逃了,士气低迷,让咱们衔尾追杀,不知道宰了多少。不能说是一蹶不振,至少也得一两年才能缓过劲儿来!”
“既然如此,那微臣便放心了。”梁砚秋松了口气,眼神有些闪烁道:“那大汗您,也就可以安下心来,好好对付东边儿那些人了。”
“军师说的没错儿。”哈不出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冷笑一声,眼中闪现出嗜血的光芒:“也是时候,让武毅军那帮杂碎偿还血债了!”
“不过我征战在外,只能和军师书信联络,未免消息有些迟滞,还要军师详细再说一遍才行。”
哈不出道。
他自两月之前便领兵出征,却是在他出征之后才发生了白莲教叛乱,是以知道的并不是很透彻。
梁砚秋点点头,道:“本来女真人作势南侵,辽北将军杨学忠调度各卫精兵十余万和女真人对峙,正月十九那一日,女真残军主帅阿敏驱使两万汉民奴隶背负泥土填充河流,不过一盏茶时间,便使河道断流。接着,以弓手远远射之,射死汉民奴隶无数,河道因此而平。接着,女真以俺巴孩之三百拐子马为前锋,数千精锐披甲骑兵紧随其后,开始冲阵。明军多是步卒,仓促迎敌,在挡住了女真精骑的前三次冲击之后,再也不敌,在第四次冲击中败下阵来,阵型大乱。诸将范思怀大骇,带领心腹临阵脱逃。”
“明军士气大损,女真大军掩杀而至,明军溃败,四散奔逃,被女真人衔尾追杀,伤亡无数!此一战之后,女真人面前一片畅通,遂大军快速南下,八日之内连克五屯河卫,屯河卫两城,兵逼阿迷之地面。杨学忠得到消息,大为震恐,立刻抽调西线之精兵良将,又下令阿里者卫指挥使收拢残兵败将,就地抵抗女真,并颁下严令,再有失地者,定斩不饶!
如此严令之下,明军整肃士气,方才在阿里者卫指挥使率领下,依托坚城,挡住女真人攻势,迟滞女真人之进攻,方才得以喘息。”
“二月初二龙抬头那一天,白莲教起兵造反,辽北将军辖地所有卫,所有地面,在这一日,都有白莲教众人举旗造反,打出‘白莲出世,日月无光’之旗号。现在看来,那白莲教分明是和阿敏勾结,密谋已久,根基极深,再加上前一段时日杨学忠之横征暴敛,惹得民怨沸腾,是以白莲教登高一呼,无数百姓纷纷景从!立成燎原之势!”
“现在的局势乃是,明军在阿里者卫屯重兵八万,据坚城以固守,女真人吃了几次亏之后,已经不再硬打,转而围困为主。而其它的女真所部,则是四面出击,已经占领了兀者后卫,木里吉卫,阿伦卫等地,掠夺汉民百姓,抢夺粮食牲畜,壮大自身。女真人一部甚至一度逼近苏温河卫,不过转而又撤了回去。”
“而白莲教,则是占据辽北将军辖地南部的那些卫,这两部势力,几乎已经是把整个辽北将军辖地给瓜分了。现在明军已经是全面收缩,躲在城中,可是在城外没有任何的兵力了。现在明军手里还有五座稍微大一点儿的城池——阿里者卫、兀者卫、兀者右卫、塔山卫、苏温河卫,一共驻扎了七万大军,现在阻拦在咱们面前的城池,也就是这几座了。”
梁砚秋说的这几座城池,基本上是南北连成一线,组成了一道完整的防线,死死的挡住了福余卫和朵颜卫的东进之路。
最后梁砚秋总结道:“现在咱们面前的明军,可说是内忧外患,前所未有之薄弱!”
“武毅军有什么动静儿?”哈不出却是冷沉沉的问道。
“并无任何异动。”梁砚秋道:“以我的推断,他们应该还在等朝廷的命令,大明朝廷的反应迟钝,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的。”
众人都是发出一阵笑声。
哈不出却是扫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道:“你们说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海日查盖便是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大声道:“当然是大举进攻。”
他面露兴奋之色,舔了舔嘴角:“现在明军这般薄弱,此时不打,更待何时?咱们先攻破明军的防线,然后去把那些白莲教的乌合之众给平定了,最后再杀到武毅军的地盘儿上去,烧杀抢掠,以报血仇。”
哈不出面无表情的瞧了他一眼,然后对乌兰巴日道:“你说说。”
“照我看来,现在咱们应该按兵不动。”
乌兰巴日心中闪过一阵窃喜,梁砚秋对哈不出十分了解,早就料到他要考校两个王子的谋略,因此早就给乌兰巴日教好了说辞。
哈不出点点头:“说下去。”
乌兰巴日从容不迫道:“现在明军、白莲教和女真人三方,打的不可开交,局面可以说是极为的混乱,固然可以浑水摸鱼,趁机攻破明军防线,但是一旦咱们插手,说不得会引得三方都来打咱们,而且更有武毅军在一边虎视眈眈,随时能够暴起发难。这样做,可以说是很不明智。”
他说到这儿,海日查盖已经是面色难看,他暴跳如雷道:“乌兰巴日,你这个兔崽子,你带过兵打过仗么?你知道个屁?敢在这儿胡诌八扯?”
乌兰巴日眼中闪过一道怨毒的恨意,脸上却是现出委屈的表情,辩解道:“大哥,我……”
“你给我闭嘴!”哈不出冷冷的盯着海日查盖,寒声道:“你这个蠢货,自己狗屁不通,出的什么馊主意,还敢骂别人?如果把福余卫交给你,不出三年,我这点儿家底儿就得都让你葬送进去!给我退下!老老实实听着!”
“大汗,我……”
“闭嘴!”
海日查盖还要说话,已经是让哈不出一句话给骂了回去,不敢再说,狠狠的瞪了乌兰巴日一眼,悻悻的退到一边。
“乌兰巴日,你接着说。”
“是,大汗。”乌兰巴日继续道:“而如果咱们静观其变的话,武毅军是一定会参战的,因为在这附近,最有战斗力的明军就是武毅军,明国朝廷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所以武毅军是一定会参战的。而他们的敌人有白莲教,有女真人,这就形成了两支明军合力对付白莲教和女真人,而我又听说上一次因为女真残军占领了嘉河卫,导致辽北将军杨学忠受到了明国朝廷的申斥,是以他对武毅军观感很不好,这也就是说,明军内部,也不会多么和睦,其间必有龌龊。”
“而假如说我们是女真人和白莲教的话,面对据坚城以固守的杨学忠的军队,和面对无险可守,且主动进攻的武毅军的时候,会选择打哪一个呢?毫无疑问,自然是武毅军!这样一来,武毅军肯定会损失惨重,而武毅军的战斗力那么强,这样的话,白莲教和女真人也不好受。到了那时候再插手。这么一来,咱们就可以渔翁得利了!”
哈不出眼中闪过惊异之色:“这是你自己想的?”
“是。”乌兰巴日道:“老师给我看过这几天传来的一些情报,我就在想如果咱们福余卫想要从中谋取好处的话,应该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哈,好,说得好啊!”哈不出快意的大笑道:“不愧是我哈不出的儿子,你说的这些,简直和我心里想的一摸一样!我打的,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啊!”
他瞪了海日查盖一眼:“瞧瞧你弟弟,比你小那么多,可比你聪明多了。”
这句话可是让海日查盖很是不满,他自视甚高,明明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却是从来就瞧不起只会卖嘴的梁砚秋之流,这会儿便不服气道:“大汗,再怎么精巧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没用的。”
哈不出让他给气的七窍生烟,怒道:“你这个蠢货,还敢狡辩。”
这时候乌兰巴日却是看了一眼海日查盖,竟然为他辩解道:“大汗,您也不要责怪大哥,我想他之所以得出那些结论,应该是处于情报不足的原因。”
哈不出更是看出了差距,心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怒道:“瞧瞧你弟弟,再看看你,心胸狭窄的像是地里面爬行的蚰蜒,你什么时候才能像是你的名字一样?啊?海日查盖,草原上的雄鹰!”
“你会看到的!”
海日查盖也给说急了,狠狠的瞪了乌兰巴日一眼,怒气冲冲的丢下一句话便是走了。
“这个兔崽子。”
哈不出怒骂了一句,脸上却是没什么怒容,很快便是平静下来。
在他看来,老子和儿子生气,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摆摆手,对乌兰巴日道:“乌兰巴日,你说的很好,也下去吧!”
“是!”乌兰巴日退了下去,转身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得色。
待他退出去之后,哈不出冲着梁砚秋微微一笑:“军师,你可知道,乌兰巴日有一点没说对。”
梁砚秋笑道:“愿闻其详。”
哈不出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大声道:“我不但要击败武毅军,击败明军,荡平白莲教,扫平女真人,我更要占据他们的广袤土地,得到那里数以百万计的汉人,他们都是最丰厚的财产!我更要回师灭掉朵颜卫和泰宁卫,把他们的铁骑纳入我的军队之中!”
“我占据着东北的千里肥田沃土,我手下有几百上千万汉民耕种土地,供给粮食,提供军需,有十几万蒙古铁骑为我征战四方!我要成为这片土地上,新的王者!这是一个大好的时机,我甚至能够以后南下中原,入主那片花花江山!”
“这才是我,哈不住,福余卫大汗,真正的愿望!”
※※※
大海静谧,一览无余。
这会儿正是傍晚,极西方的天边洒落了无尽的晚霞,把西边的海域,也是染得一片彤彤的红,远望海天一线,天边云层浸染,当真是美不胜收。
这会儿的大海,安静异常,水波轻轻荡漾着,像是摇篮一样轻轻抚弄着她怀抱中的船儿。
第六二六章 船行海上
这一刻,大海把她的温柔展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