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行刑开始。
一队队手里钢刀出鞘的黑白无常开始出现在个个镇子上还有镇远府的大街小巷中,开始对昨日拿下的那些官员抄家。
镇远府周边处处哭声,披枷戴锁押入大牢的犯官家眷络绎不绝。在洪朝刈和李铁的有意控制之下,让人闻之色变的严厉惩罚很快便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所有主犯从犯,无论罪责大小,哪怕是只贪了十两银子,也是照杀不误!
文鸿、刘宿,许何青等五人,凌迟,抄没家产,夷三族,九族之内,男女为奴。
曲鼎等十三人,腰斩,抄没家产,三族为奴。
徐南瀛等四十三人,枭首,抄没家产,三族为奴。
午时,南门外已经是人山人海,在连子宁的严令下,周围百里之内的几十万百姓都在当地官员的组织下来到了这里观看,他们拥挤在一起,抻长了脖子使劲儿的往里头看,一个个脸上兴高采烈的跟看大戏也似。国人对官员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由于数千年来的官本位,都是对官府权威和官员很是畏惧敬重,一方面则是仇视,这会儿看见他们倒霉,自然是一个个高兴的跟什么也似。
而在内层,则是人数丝毫不逊于百姓的巨量军兵,他们也在各级军官的组织下来到了这里观看,比起外面的百姓来,他们就要有秩序的多了,排成整齐的队伍,站在那儿一语不发。
这些军兵百姓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子,为了方便他们观看,外围甚至是搭建了不少的牌子。
镇远府南门之外那足有三十丈宽,二十八里长直通南郊大山密林的那平坦宽阔的青石板路两侧已经是被大量的军兵和黑白无常给封锁了。这大路上好似一个巨大的行刑场,道路两旁每隔几步便跪着一名囚犯,身后站着一名按刀而立的军中健卒。这些囚犯从南门门口一直跪到大路的尽头,二十八里长街上跪满了,他们双手倒缚,嘴上绑了布条,有的脸色呆滞,有的凄凄切切,有的看样子想要放声大哭,怎奈何嘴上绑了布条儿,却是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在南门外最靠里的位置,却是竖了几个类似于十字架的木头架子,上面绑了几个人,正是要被凌迟的那几位。
南门城楼下,洪朝刈李铁一干人就坐,各个脸色都不大好看,毕竟是一下子杀这么多人啊,而且还都是自己人!
只是既然领了差事,无论如何都是退不得了。
午时已到,一根签子从城墙上扔了下来,洪朝刈大喝道:“人犯就位,验明正身!”
有将官手持令签打马跑了一圈儿,一边儿纵马一边大喊,每到一处,那持刀站在人犯背后的军兵便是齐声大喊道:“验明正身!验明正身!”
那将官纵马一圈儿回来,大声回报道:“回禀二位大人,六百三十七名死囚,都已验明正身,请大人下令!”
这个数字很快便是传开了,围观众人无论是何身份,都是色变。六百三十七人?一次杀这么多人,武毅伯真是够狠啊!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
洪朝刈又是一根签子扔了下来:“行刑!”
“行刑!”命令一层层的传下去,上千军兵齐声大喝。
行刑开始。
并不是简单的行刑,为了警示众人,连子宁用的是最残酷,最为狠辣的秦律。
除了要被凌迟的那几位之外,其它所有的案犯,皆是割掉鼻子耳朵,然后斩断左右臂,最后才是枭其首,而有那之前胆敢在大堂之上辱骂出言不逊的,则是要割掉舌头。
军兵行刑,这残忍血腥的一幕幕看的围观众人都是不由得一阵胆战心惊,心里发凉。
最后死刑前的折磨完毕了,洪朝刈又是一根签字扔了下来:“枭首!”
“枭首!”
悠长的“首”字像是一阵清风,吹遍了整个巨大的刑场,路两旁“唰”的一声,锋利的钢刀一齐举起,耀出一片森然的光芒。令人怵目惊心的六百三十七道闪亮的弧线划下,六百多道热血溅上半空,六百多颗人头滚落到他们脚下,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
第六四九章 大小诸臣工,到此止行踪。有诏方可进,否则雪云中。
看到这一幕,数十万军民的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陡然汇聚成“嗡”然动心的气浪,似乎天上的浮云都被震碎。
这还没算完,在斩首之后,所有的尸体,都被乱刀剁成了肉酱,胡乱的扔在了地上。
这叫菹其骨肉于市。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被凌迟的那些人的惨叫声回荡着。
四野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残忍到了极致的一幕跟震惊了,无人说话,针落可闻。
惨!众人心头只有这一个字浮现。
真惨啊!
那些官员则更是心中惴惴,暗自警戒自己,决不能干犯天条,免得有一日落得这般境地。
站在城楼上,王大春脸色铁青,拳头死死的攥紧了。
※※※
塔山卫。
这座位于整个辽北将辖地西南角的大城地理位置非常险要,在此地,呼喇温江和同河交汇,然后浩浩荡荡的汇入松花江。在这里同河两岸沃野千里,这里也是汉民最早开发的区域,农耕文化久远深邃,百姓众多,城镇繁荣,星罗棋布,经济非常发达。
这里富饶、人口众多,而且地势险要,拥有着一切成为重镇的必要因素。
事实也正是如此,塔山卫往南是建州将军辖地,往西,就是朵颜卫大片大片的肥沃草原了。
这里是辽北将军辖地抵御朵颜卫的大前线。
为了抵御朵颜三卫的蒙古人,历届的辽北将军都是把这里当成了军事要塞来建设,塔山卫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城高池深,里面驻守着大量的军兵,囤积了大量军事物资。
自从朵颜三卫独立,屡次欲要东进,屡屡挥兵,都被塔山卫这一系列防线给死死的挡在了外面。
哪怕是昏庸暴虐如杨学忠。他也是不敢在这件事儿上轻忽,毕竟他这位辽北将军的使命就是两件事儿而已——西北抵御福余卫,西南抵御朵颜卫。
塔山卫统御周围三个卫,七个千户所,常年驻扎了一万六千军兵,这一万六千军兵听起来不算极多,其实已经是很客观的一支兵力,毕竟朵颜三卫都不是那种兵力极强的。像是朵颜卫,巅峰时期东侵的话也不过是能动用四万来人而已,而且蒙古兵骑兵居多,也不善攻城,所以一万六千多人足敷使用。而且这些军兵跟一般军纪败坏战斗力全无的边军不同,他们每月都拿着足饷,战甲兵器也是一旦陈旧,立刻更换。他们训练有素,而且塔山卫中囤积的大量物资也是足够保证战斗力。
可惜的是,这些本来要用来对付异族的刀枪弓弩,此刻却全都是对准了自己人。
塔山卫城西便是同河,西城墙就建在同河高峻的河崖岸之上,同河倒是跟护城河也似,每每朵颜卫东侵的时候,同河配上塔山卫便是天然形成了一道防线。每次朵颜卫大军想要渡过同河,都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只是,当强敌自东而来的时候,这防线便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
塔山卫外围,本来是大片大片的耕地,由于靠近同河的缘故,其中还有不少的小河小溪分布着,给这些耕地带来充足的水源。只是这会儿,地面全都被铲平填平,环绕着塔山卫的北、东、西三面,一个形状类似于内凹的月牙状的巨大营盘赫然而起。
这营盘足有数十里长度,外面都竖着一丈二三尺高的栅栏,在栅栏外头还开挖了壕沟,若是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整个大营被分成了差不多五个部分,要想分辨也很清楚,从帐篷的颜色上就能看得出来。
营盘之中,足足有数万顶巨大的帐篷,这些帐篷都是白布缝制的,乍一看去没什么区别,但是仔细一瞧的话就会发现其中玄奥。这些帐篷都是白色的不假,但是帐篷边缘镶嵌的边儿颜色却是各自不同。在塔山卫正东驻扎着的,帐篷乃是纯白色,在东北方向驻扎的,则是镶嵌着绿边儿,而东南方向驻扎的,镶嵌的则是黄边儿,城北驻扎的,镶嵌黑边儿,城南驻扎的,向前蓝边儿。
看似杂乱,实则泾渭分明的把大营分割成了五个区域。各个区域之下,还有更细的划分。
整个大营就像是一台构架精密的仪器一般,由无数的细碎零件组成,由小到大,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主体。整个大营浑然一体,城内若是想要偷营的话,各部分之间既可以独立作战也可以互相增援,可谓是攻守兼备,也可见得,建成这大营之人,定然乃是心有丘壑,熟知兵法的。
大营之中,无数黑棋迎风招展,中间一朵洁白的雪莲花极为的醒目。
不时可见身上穿着白袍,胸口一朵白莲绽放的教徒四处走动。
这里,自然便是白莲教围攻塔山卫的大营。
白莲教前后左右中五军八万五千大军外加四十万被大致武装出来的暴民号称一百二十万的大军,到达塔山卫已经是有足足五天了。
尽管白莲教已经有了圣王,有了主管文官政事的文丞相冯西尘,有了主管军队的武丞相兼任奉天讨逆大将军赵云山,有了下面的各部将军,也在脱伦卫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制度体系。但是究其本质来说,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还是处于流寇的范畴之中。
何谓流寇?没有自己一个稳固的根据地,没有稳固的群众基础,没有稳固的税收,只是一个流浪的武装群体,打到哪儿算哪儿,不断的迁移,靠着劫掠为生,在劫掠的过程中,不断的发展壮大。这种性质的流寇,在没有遇到强敌的时候,由于不断的征服新的地盘儿,加入新的势力,势力会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声势烜赫一时无二。但是当遇到真正的强敌之后,甚是会被一击打散,部众零落星散,根本就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
秦末之陈胜吴广,项羽刘邦,汉末之赤眉绿林,唐末之黄巢,甚至是元末红巾军的初期,连子宁那个时空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在起事的前期和中期,都是处于流寇的范畴。白莲教也不例外,他们完全放弃了已经打下来的所有地盘,带着所有的家当和教徒,离开了脱伦卫,前往塔山卫。
幸运的是,女真和大明官兵互相牵制,辽北将军辖地境内已经是没有什么强大的敌人了,他们的势力非但没有缩减,反而是进一步壮大。
白莲教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一切财富都被掠夺,城池村镇都是沦为废墟,就连百姓也被席卷裹走。当真是信我者生,不信者死。
白莲教的势力也是急剧扩大,武装暴民已经是从出发时候的四十万扩充到了八十万,向着号称的一百二十万大军无限逼近。再加上不能战斗的老弱妇孺,差不多已经达到了一百四五十万左右。要知道,辽北将军辖地一共才多少万人啊?
由于有了森严的制度体系,再加上冯西尘为首的一群官员也是相当的得力,队伍的急剧扩大倒也是没有引发多大的混乱。
纯白色的中军大帐,宽敞明亮,陈设奢华。地面上铺着舶来的波斯地毯,四面摆着的家具都是花梨木、酸枝木这等名贵木材制作,而其看上面包浆的浓厚程度,都是由年份儿的了,少说也是五十年开外。在靠后的位置摆了一个多宝格,上面放满了各种珠宝玉器。
大帐之中一股酒气在弥漫,其中还混杂着一股股靡靡的奇怪香味儿,若是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一阵阵女人的放浪笑声。
把视线挪到后账,后账跟前账隔着一道长有两丈的走廊,走廊中挂着十余道轻纱,外头站了十几个面色冷然的黑甲卫士。后账正中一张巨大的雕花拔步龙床,足有两丈多长宽,上面若是塞满的话,怕是能容纳十来个人。
这会儿就塞得挺满。
形容床上的景致,大概只有肉浪翻滚四个人才可以描述一二。床上铺着鸳鸯交颈的大红色的缎面被子,罗帐用金钩给悬挂着。上面至少是七八个女子正在嬉戏玩闹,年岁不等,大的眼角鱼尾纹已经是初现,怕是得有三十五六了,丰乳肥臀,身材诱人之至。小的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材还未长开,却自有一股幼嫩之美。无论年岁大小,但有一点,都是容貌极为的上乘,堪称佳丽了。
她们都是未着寸缕,露出了一身漂亮的线条儿,正在绕着大床不断的奔走着,嘴里还发出一声声放浪的笑声和尖叫。
而一个一身黑黝黝也是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健壮汉子却是混在这女人堆儿中,他这会儿正自把一个也就是才过豆蔻的小女孩儿压在身下,那小女孩儿整个上半身趴在床上,一头流瀑一般的秀发铺洒下来,白皙的小屁股高高的翘起,这健壮汉子使劲儿的律动冲刺着,每一动作,那小女孩儿身子便是剧烈的一颤,发出一声声不知道是痛苦还是爽利的呻吟。
操干了一会儿,那健壮汉子抽身而起,他抬起头来,赫然竟是昔日的白莲教主,现在的白莲圣国圣王殿下,徐鸿儒。
他身子干瘦干瘦的,胯下那物事倒还是很有些看头,那一杆硕大上面还带着一些血丝,见他起身,那些女子纷纷叫道:“大王,来啊!来么!”
“美人儿们,孤来了!”徐鸿儒嘿嘿一声淫笑,便是向着这些女子扑去。众女纷纷尖叫着躲避奔走,可是如何是徐鸿儒的对手,不一会儿便是被他抓住了一个三十来岁的风韵熟妇,摁在身下,又是狠狠的操弄起来。
那熟妇脸上羞辱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接着便是换成了一阵柔媚讨好的笑意,一边迎合着徐鸿儒的动作,嘴里一边放浪的叫了起来。
胆敢违逆大王的人是何命运,她们可都见过了,那等惨景,令她们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吓得浑身哆嗦,冷汗如浆,又如何敢重蹈覆辙?
淫声浪语混成一片,徐鸿儒的淫笑声分外的刺耳。
不知道过了多久,内帐外面挂着的那一层薄纱外头,忽然是传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尖细声音:“大王,文丞相求见。”
徐鸿儒正在兴头儿上,屁股飞快的筛动着,一听便是不耐烦道:“滚!不见!”
“是,大王!”
那声音远去了。
过了一会儿,却又是压低了响起来,声音都是戴着一丝颤抖,那是因为恐惧。
“大,大王,文丞相说是,有要事禀报,一,一定要见您。”
“你这腌狗贱种,没听到孤说的么?”
内帐中安静了片刻,然后便是响起了徐鸿儒暴怒的声音,他极为烦躁的抓了一个枕头隔空扔到了帐子外头。
眼见徐鸿儒暴怒,那些女子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儿,齐齐跪在床下,以头触地,身体抖的跟筛糠也似,满心的恐惧似乎让她们都喘不过气来,生怕被迁怒。
瓷枕正正的砸中了外头那穿着青袍的小宦官的脑袋上,当下便是把他的脑袋砸的开了瓢,鲜血淋漓,这小太监刚被阉割没多久,身子正虚着呢,被砸了这一下,当下便是晕了过去。
“来人,把他拉下去,斩了!”
徐鸿儒大喝道。
“是!”两个身穿黑甲的侍卫应了一声,把那小宦官给拖了下去。
徐鸿儒在原地粗粗的喘了几口大气,淡淡道:“让冯西尘进来吧!”
冯西尘看着空荡荡的大帐,面色忧色,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身上穿了一件儿大紫色的袍服,有点儿像是大明的官袍,只是袖子收拢了,下摆也变短了,看上去利索了不少,更像是胡服和汉服的结合体。白莲教也仿照大明的样式设计了官袍,只是因为现在还未安定下来,是以没有那么清晰的界定,只是按照颜色划分——从高到低,依次是紫袍,红袍、青袍、绿袍。
身为文官第一人,冯西尘权势煊赫,自然是一身的紫袍,不过这个文官第一人最近的日子,也着实是不太好过。
久攻塔山卫不下,军中已经是有些不稳,而大王却是沉溺于女色,这日子,最近是变得很艰难了。
脚步声打算了他的思绪,一个黑甲卫士走出来,道:“丞相大人,大王让您进去。”
“嗯。”冯西尘点点头,随他进去,然后便是在那薄纱帐外止住了脚步。这也是现在圣王殿下的规矩,便是得以见面,也是隔着一层薄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拜见圣王殿下。”冯西尘先是规规矩矩的磕头。
“说罢!”徐鸿儒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疲倦和不耐烦。
冯西尘胸中涌出一股怒气,你便是这边对待老兄弟的?圣王殿下这是怎么了呀?
他吸了口气,强忍住了胸口的一股闷气,道:“圣王殿下,现在局势不妙。久攻塔山卫不下,兄弟们死伤甚重,缺少医药,而且天气逐渐转热,已经是不少人伤口溃烂流脓,伤势恶化。另外,咱们百万大军盘桓与此,没有粮食补给,现在军中的粮食已经只能支撑最多十天了。”
“还有么?”徐鸿儒声音很冷淡,似乎是没什么感情的波动。
“没了,就这些。”冯西尘一愣,道。
“什么都来问我?还要你们有什么用?”徐鸿儒声音陡然拔高了,里面的不耐烦扑面而来:“有什么问题,你去解决,有什么差事,你自去办,莫要烦我!”
“圣王!”冯西尘满脸不敢置信的喊道,还待再说,那面无表情的黑甲侍卫长已经是大步走上前来,伸手道:“请!”
虽然他说话很客气,但是语气却是非常的冷硬,看那样子,若是冯西尘不识相的话,说不得就得把他给架出去了。
冯西尘叹了口气,一拂袖子,满脸苦涩的转身出去。
还未走到帐门,便是听到里面又是传来一阵阵淫浪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