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十年 第459节

  他之所以冒犯连子宁,却不是因为他口中说的原因,而是不忿连子宁把女真人和白莲教说成土鸡瓦狗——他们若是土鸡瓦狗,那么被土鸡瓦狗打的落花流水的辽北将军下辖军兵们又算什么?猪狗不如?

  他看似粗豪,实则也是颇有心计,眼见连子宁年纪这般轻,心中便是起了轻蔑之意,心道这么一个小兔崽子,能有什么魄力?还不是靠着皇帝宠爱而幸进?老子便是直言得罪了他,他有敢如何?

  于是便是直接出言讽刺,却是不信连子宁能把自己怎么着。

  他打得好算盘,却没想到连子宁竟是如此的肆无忌惮。

  他能感觉到连子宁的杀意,他竟要当场杀我?他怎么敢?

  他绝望的大吼道:“连子宁,我是辽北将军麾下,你凭什么拿我?”

  “本官是奴儿干都指挥使,杨学忠也是本官麾下,你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千户,本官怎么就不能拿你?”连子宁狠辣一笑,杀气四溢:“再者说了,本官要杀你,管你是谁,都是照杀不误!”

  他一摆手:“来人啊!斩了!”

  “是!”几个如狼似虎的卫士应了一声,架起的刘逢黎便是往外面拖去。

  “我要死了?他要杀我?”刘逢黎心中生出大恐惧,大吼道:“伯爷,饶命啊,伯爷,下官无意冒犯……伯爷……”

  声音渐行渐远,过了一会儿,便是再也听不到了。

  卫士将刘逢黎拖到人群之外,摁倒在地,手起刀落,血光四溅。

  少顷,那侍卫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回来了,那人头的脖颈子处还在滴血,四周针落可闻,只有鲜血滴滴答答的声音。

  看着那头颅,众人都是傻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他们现在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着武毅伯就开始杀人了?

  杀人了?

  想到这三个字,都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恐怖来,武毅伯竟是如此的肆无忌惮?这可是堂堂朝廷四品武官啊,就这么,说杀就杀了?

  这会儿他们才知道,原来这武毅伯不但不是个好脾气,更是个残忍嗜杀,行事肆无忌惮的主儿!这会儿心里头那轻蔑不屑早就不知道飞到几天云外了,心里剩下的唯有恐惧。

  “守备副千户呢?”连子宁淡淡问道。

  人群中鸦雀无声,谁都没有吭气儿。

  连子宁也不再问,眼睛直视这么一扫,众人便是哗啦啦的都撤开,让出一片空地来,空地之中站着一个穿着武官袍服的汉子。

  

  第六六一章 没完没了的绝户计

  

  这汉子脸色难看得很,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他直勾勾的看着连子宁,嘴唇哆嗦着,忽然往前一扑,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大声哭嚎道:“伯爷饶命啊,伯爷,下官跟那刘逢黎可不是一伙儿的啊!饶命啊伯爷!”

  “哪个要取你性命?”连子宁眉头一皱,淡淡道。

  “啊?”那副千户顿时止住了哭声,傻了吧唧的看着连子宁。

  连子宁马鞭一抖,卷起刘逢黎的脑袋往这副千户面前一扔,这副千户,只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口戳在自己面前,那狰狞的面孔似乎就看着自己,顿时是吓得一哆嗦,惊叫一声,身子往后一缩。

  “罗山县守备千户刘逢黎勾结女真,图谋不轨,已被本官斩首示众,其家人,男女皆为奴,暂交由罗山县看管。”连子宁看着那副千户,曼声道:“你拿着这头颅,去见杨学忠,告诉他,为何手下勾结女真他却是从来不知?本官要治他失察之罪!明白了么?”

  “啊?”那副千户一愣,然后赶紧一叠声道:“是是,下官明白!”

  “滚吧!”连子宁一摆手。

  那副千户如蒙大赦,拎起人头一溜烟儿的跑了。

  连子宁又吩咐道:“大柱,你带一千兵,去给那些千户所的士卒传令,让他们去鹧鸪镇报道听令。”

  “是,大人!”

  石大柱领命而去。

  连子宁看向众人,微微一笑:“各位,本官说的,没错儿吧?”

  “没错儿,没错儿!”众人一愣之后,赶紧附和。

  心中纷纷道,这武毅伯也太狠了,不过是言语冒犯而已,却说杀就杀,非但如此,还给安上这么一个臭祖宗的罪名,就连家人都受到牵连!这等心狠手辣的大老爷,可是万万莫要忤逆他的意思啊!免得惹祸上身。

  众人这般想法,其实正是连子宁的目的所在。

  他的权威在的松江辖地自然是凌驾于一切之上,无人敢于冒犯,但是这里可不是松花江将军辖地,在这片土地上,官员士绅毕竟是不知道他的厉害,如此一来,自然就不那么服帖。他们不服帖,连子宁行事就有诸多不便。

  是以连子宁来到这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威!既然不能让你们全都敬服,那就让你们全都畏惧吧!如此一来,谁还敢违令?谁还敢跟武毅军对着干?

  苏季晟深深的吸了口气,面色已经是恢复如常,他小心翼翼道:“大军前来,舟车劳顿,下官已经着人在临川楼摆了宴席,还请大人赏光。将士们的饭菜住处,也已经备好,便是战马的马料,也齐全了。”

  “你想的倒是周到。”连子宁赞了他一句,道:“大军就不必进城了,免不了扰民,你着人将饭菜马料等都送到城外军营中便可。”

  他向侍卫吩咐道:“传令下去,原地扎营。”

  “是,大人!”

  这边发生的小骚动,并未被外面的百姓看到,武毅军大军在城外扎营,一千龙枪骑兵护卫着连子宁等人入城而去。

  入了城中,也是人山人海,见了武毅军之雄壮,百姓纷纷振臂呼喊,群情振奋。

  甚至不少已经是被女真人和白莲教吓得魂不守舍的百姓,在街边跪下来砰砰的向着队伍磕头。

  到了临川楼,众人纷纷登楼,石大柱一声令下,一千龙枪骑兵把这里围得满满登登的,水泄不通,一个蚊子都甭想飞出去。

  看到这一幕,众人又是一惊,心道这武毅伯不会把咱们在这儿一网打尽吧?

  临川楼上,觥筹交错。

  临川楼位于城北,地理位置极好,乃是建在一座小山之上的,这小山比城墙更高许多倍,临川楼高五层,在最高层凭栏望去,甚至远远能瞧见极远处的黑龙江。

  波涛汹涌,喧嚣震天。

  在临川楼的五楼之上,已经是摆开了宴席。

  临川楼五楼窗子极大,几乎占了墙壁的三分之二还要多,无数柱子立在周围,这会儿把窗子全都打开,便好似整个墙壁都给挖空了一般。四面敞开,山风浩荡而来,席卷了整个楼面,当真是有一种浩浩乎如凌虚御风之感觉。

  连子宁这边乃是他还有阿济格、赫连豹,石大柱四个人,再加上罗山县这边的头面人物一共二三十个人,统共摆了五桌。

  饭菜超出连子宁想象的丰盛。肥嫩的黄羊肉、可口的沙半鸡、香味扑鼻的黑熊掌、酥烂浓香的犴鼻、飞龙吊汤、葱油鹿筋、哈什蚂油烹制的铁雀成圈,还有新鲜的薇菜、全都是天生地长的野味。

  一道道的菜肴流水般端上来,连子宁算了算,从开始到现在为止已经是上了得有三十多道菜了,几乎每道菜都是略尝一口便撤了下去。

  这等遮奢,倒是没有让连子宁有任何的反感和不满——人家这样,说明乃是重视逢迎他。若是他一来,直接咸菜馒头伺候,那连子宁才当真是会勃然大怒的。

  连子宁伸筷子夹了一口蜜饯熊掌,放在嘴里轻轻的咀嚼着。

  他的目光在席间众人的脸上扫过。

  虽说大伙儿都在各自吃喝,看上去颇为的悠然自在,实则心思都放在他这一桌儿上,这会儿连子宁眼神一扫,众人不由得都是心里一紧。便有的生怕坐姿不对,有的生怕仪容不堪,有的生怕吃相太差,这五楼之上,竟而是刹那间安静下来。

  感受着这种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众人震慑的滔天权势,连子宁微微一笑,忽的转头对自己席面上一人道:“钱局正?”

  那钱局正大约五十来岁,干瘪瘦小一个老头儿,似乎连身上的官衣都撑不起来。他名字唤作钱巕還,乃是余杭人氏,也是正德年很早的进士,正德四十五年的时候,被从户部某司郎中任上调任罗山采金矿监局局正。

  在大明朝各地,有许多出了名的矿产地,以金银铜铁锡铅等金属矿为主,这些地方,基本上都是设立了矿监局进行管理,比如说位于镇远府的矿监局,里面主产的就是煤矿、铜矿、铁矿。本来按照规矩说,这各处的矿监局采出来的矿藏,熔炼成锭之后需得将绝大部分上缴给朝廷。而镇远府那个却是不必的,当初方一成立朝廷和皇帝便是严明,镇远府久历刀兵,铜铁等物需求极多,直接就地用了便是。

  这些局正基本上都是从户部、工部二部调任的,局正乃是正五品官儿,和京中六部的各郎中、员外郎级别基本相同,但是权势就要比身在中枢差了许多,可是户部、工部那些郎中员外郎什么的,却是削尖了脑袋拼了命的也想外放,每年有限的几个名额都给抢破头——其奥秘就在油水儿上。一些产量极大的富矿都是油水儿十足,尤其是像罗山采金矿监局这等直产黄金白银的,那就更是不知道每年能往自己的手心儿里划拉多少。

  这可是实打实的钱啊,千里当官只为财,追求那煊赫的权势,说到底,不也是为了一个财字么?

  钱巕還能打通关节外放到这里为官,怕是在京中也是很有些关系的,这老头儿仗着自己后台硬,资历深,本来还有点儿拿架子的意思。可是看到方才城外那一幕,一个堂堂千户让连子宁说杀就杀了,顿时是心里生大恐惧,什么拿架子,夹眼皮子的心思都是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会儿一听连子宁喊自己的名字,赶紧身子一正,笑道:“下官在。”

  连子宁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这罗山采金矿监局,一年能产多少黄金?”

  钱巕還笑道:“回伯爷的话,采金局去年一年产黄金两万六千七百五十九两八钱五分。”

  这老头儿不愧是干这个的,记得倒是真清楚。

  连子宁瞧着他,淡淡道:“本官问的是,实产多少?”

  随着他这句话问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这里,五楼之上一阵安静。

  钱巕還额头已经见汗,强笑道:“伯爷这是何意?下官,下官有些不明白?”

  连子宁也不说话,只是端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大明朝这什么矿山产量,报给朝廷的数据是永远都不能信的,若是报给朝廷的产量就是上缴朝廷的那些金银,那这些官儿吃什么?喝什么?指着这个吃饭的可不单单是他一个人,一个局,上头的辽北将军,再上头的原奴儿干总督,乃至于京中的各衙门,职司,管矿产的工部,管赋税的户部,都得有一份儿好处上缴,若不然的话,不知道哪位给你使个绊子你就得倒大霉!

  这玩意儿就给收税一样,表面上朝廷规定的是三十税一,实际上落在百姓头上差不多十税五左右,整整增长了十五倍之多,可说是骇人听闻,但是想想也是理所应当——若没有这些钱,从上到下,从京中到地方那几千几万的官儿们指着什么发家致富?

  所以连子宁这一问,可说是大有讲究。

  钱巕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子滴下来,手微微哆嗦着,显然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

  连子宁的目光既不狠辣也不凶厉,甚至脸上还带着笑,但是就是这种表情,越发的让钱巕還心惊胆战。这位大人,如此的杀人不眨眼,如此的肆无忌惮,自己若是惹恼了他,也给一刀宰了岂不是冤哉枉也?

  可是这真正的产量是多少,却也是个极大的秘密,甚至是关乎他的身家性命。毕竟真是产量比报上去的要多,这是个人都知道,也是大伙儿都心照不宣的,但是他一旦将其宣之于众,则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甚至会因此而惹来杀身之祸!别的不说,朝廷的御史若是闻风而来,能放过自己?

  可是连子宁一句话就让他的心理防线彻底的崩溃:“钱局正,你若是因此而怕得罪人,怕有什么杀身之祸,那是以后的事儿,若是你现在得罪忤逆了本官,本官立刻就能宰了你!你明白了?”

  钱巕還浑身剧烈一抖,深深的叹了口气,凑到连子宁旁边,压低了声音道:“去年此处实产,为十一万六千八百四十四两。”

  “什么?这么多?”连子宁也是不由得心里一惊。

  要知道,这可是明朝前中期,大开海刚刚开始没多久,数以亿计的白银的还未从欧洲贵族和日本大名的口袋里流入中国,金银兑换的比例还没那么低——崇祯年的时候,金银兑换比例为一比八,而正德年的时候,这个数字维持在一比十五左右。

  也就是说,罗山金矿一年能产相当于一百六十多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着实是有些骇人听闻。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中国的黄金产量一直是相当高,若不然的话,也不能维持那大量的奢侈品消耗——要知道,每年光光是首饰珍宝等物品耗用的金银就不知道有多少。

  钱巕還低声苦笑道:“这些银钱,小人每年只能捞到这么点儿,其余的,都给上官们送去了。”

  说着钱巕還还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以示自己的进项是何等之少。

  “钱局正,以后你是不消为这事儿发愁了。”连子宁微微一笑。

  钱巕還不由得一怔。

  “钱局正,本官给你排个副手,以后什么事儿,你就听他的就是了,再不消得自己操心。”

  连子宁扬声道:“大柱,你带这位钱局正下去,跟陆臬移交一下金矿的管事权。让陆臬选个诚恳可靠之人,在这儿盯着,对了,再拨给他一个百户的军兵。”

  “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钱巕還面色巨变,颤声问道。

  “没什么意思,本官看为钱局正分忧而已。”连子宁摆摆手,石大柱已经是走到钱巕還身边,皮笑肉不笑道:“走吧,钱大人。”

  说罢,便是架着已经双腿发软的钱巕還给拖下去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紧,这位武毅伯爷不但行事狠辣果决,肆无忌惮,而且当真是一点儿好处也不放过,看上什么下手就捞,吃相难看无比。

  希望咱们没有被武毅伯看上眼的。

  只是上天似乎是没有听到他们的祈祷,这时候在楼下忽然是远远的传来一阵喧闹声。

  大伙儿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心想要离席去看一看,却是耽于连子宁在此,都不敢有所动作。

  连子宁似是看出了大伙儿的心思,笑道:“走吧,大伙儿都下去看看。”

  说罢便是当先起身离席,往下走去,之众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都是赶紧跟着往下走去。

  等到了一楼,往外看去,便都是发出一阵阵惊呼。

  “老王,你怎的在此?”

  “陈员外,您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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