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嬴守笑了。
“哈哈哈……”
尉缭子也笑了,而且是哈哈大笑,仰天大笑。
“好,好一个不从意愿就打破它,灭了它,再重来一次!”
“霸气!”
尉缭子一声大喝,对嬴守竖起了大拇指,笑道:“什么叫皇帝?皇帝,功盖三皇,傲视五帝,天地之间,为我独尊,这才是皇帝!”
“陛下真乃千古第一人也!”
说着,尉缭子顿了顿,郑重其事道:“不过,这么说来,陛下的心意我是无法改变了!”
嬴守嘴角微扬,笑道:“怎么,莫非你这倔老头儿也想阻止朕吗?”
尉缭子摇头,笑道:“不,老将不阻止,也不推波助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陛下只管去,这个家,老将给你守着。谁敢破坏陛下的规矩,老将第一个不答应!”
说着,尉缭子抬头看看天,笑道:“陛下,你看哈,这天就快黑了,不如陛下早点出发吧,这从西到东,路程可不近呐,别耽误了行程才好!”
嬴守一愣,笑道:“怎么,你这倔老头就连一晚上都不留朕?朕今日可是来看你的,换作别人,不说敢不敢对朕下逐客令,就算他们敢,怕也巴不得朕多留片刻吧!”
尉缭子闻言,耸耸肩,笑道:“陛下,这别人是别人,老头儿是老头儿,不一样。你现在是九五至尊,高高在上,岂能和一群粗鄙大汉住在一起?这不是折煞大家吗?”
“你快走吧,别赖在军营中了,去东胡王廷好好享受享受,剩下的事,交给老将就足够了!”
说着,尉缭子起身,竟然强行拉起嬴守,推搡着赶走嬴守。
“你……”
嬴守一脸苦笑,这天下都是自己的天下,没看错的话,现在还没出长城吧?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竟然被驱赶了。
真是岂有此理。
换作别人,又几十个脑袋都不够掉都,但这是为尉缭子,他也没办法。
“好好好,朕走,朕这就走,不打扰你老人家了!”
嬴守一阵无奈,叹息一声,道:“你也回去吧,真是的,好不容易来看看你,瞧把你给急的,饭都不给一口吃,就把朕给打发了,真是欺人太甚啊!”
尉缭子背负双手,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叫道:“得了吧,皇帝整日在宫里,有美女陪着,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什么没吃过。”
“这军中的粮食本就珍贵,别老是想着混吃混喝了。等下次吧,下次有机会,老头子我定请你好好吃一顿!”
说话间,尉缭子仰头看天,在嬴守看不见的脸上,霍然落下两地泪水,掉落在地面的沙土上。
“好……倔老头,你这番话朕记住了,这顿饭,朕会找你讨回来了,你跑不了。无论什么地方,朕都会找你讨回来的!”
嬴守眼眶一红,刹那间,他只觉自己鼻子堵塞,喉咙处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纵然这番话最后说出口,但依旧难免哽咽。
话音落下时,嬴守猛地转身,两行泪水也不自觉的滚落下来。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今日一别,真的还有下一次吗?
这一刻,嬴守的心揪了起来,这一场相聚,他很明白结果会是什么,但他只字未提。
尉缭子也知道,可尉缭子同样只字不提。
两人都很有默契,可是那压抑在心中的情感,又如何能抑制得住?
嬴守只觉浑身无比沉重,他迈起步子,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背负千斤一般。
他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尉缭子离死亡也就越近。
这个老人,于他来说,亦师亦友。他不是自己的仆人,却为自己做尽了一切。
他就仿佛一刻大树,凭借着一己之力,硬生生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下。
如今大树要倒了,自己却仿佛刽子手一般,抡起大斧送他最后一程,然后把他送进火坑之中,燃烧最后的余热。
这是符合了他的心意,可谁又能想过自己究竟能不能忍得下心?
好几次,嬴守甚至想从系统中兑换灵丹妙药,为他续命。
可是系统能救他一时,又岂能救他千秋万世?
花开花谢,花谢花开,人生人死,人死人生,生生死死,单凭天定,各有命运。
他嬴守号称掌握乾坤,但依旧无法逆转自己的命运,他唯有在命运到来之前,疯狂燃烧,燃烧出一份千秋万世的伟业。
或许……他也能想到逆转命运的方法,但人生是一种幸运,人死又何尝是一种劫难?
若要他为这份天下支撑千千万万年,岂不是就要他劳累千千万万年吗?这不是幸运,这是折磨。
他不会去承受这份折磨,所以他不愿意摆脱生死命运的桎梏,如今,他又岂能强求尉缭子?
尉缭子该走了,他该去见始皇帝了。而自己能为他做的,不是延迟这一切,而是让他可以不愧疚的见始皇帝。
嬴守该做的,就是让他有足够的自信,在看到始皇帝后,可以说一声,看到了么,秦王,你走了,我又为你延续大秦千千万万年,我又为你大秦奠定未来,可以打下更为辽阔的疆土。
这才是嬴守送给他最好的礼物,可是这份礼物的最后,却是以他的生命作为代价。
嬴守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走了十几步,足足耗费近半刻钟时间,他忍不住浑身颤抖,猛地回头,对着尉缭子的背影,拱手作揖,躬身大拜。
这一拜,却发现百米开外,尉缭子已然跪在了地上,匍匐在地上,对着自己这边大拜。
尉缭子抬头,直起身子,依旧跪在地上。
嬴守抬头,直起身子,站立当场。
两人相隔百米距离,相互对视,眼眶通红,泪痕未干,却是突然一笑。
第903章 永别
“陛下,老将这最后一拜,别了!”
尉缭子一声大喝,起身爬上战车,大喝一声:“走!”
小卒御马,调转车头,直接离去。
“永别了,将军!”
嬴守看着战车离去的方向,眼眶通红,声音哽咽,低沉念道,紧接着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驾……驾驾驾……”
战马奔驰,绝尘而去,没一会儿,便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
尉缭子的战车变得速度越来越慢。
“咳咳咳……”
终于,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尉缭子一大口鲜血喷出,摔倒在战车上。
“元帅,您怎么样了,元帅!”
那小卒赶忙停下战车,来到尉缭子身旁,却发现尉缭子一阵呕吐,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包括酒水等等。
一阵狂吐之下,呕吐物中夹杂着血水,让尉缭子脸色一阵惨白。
“元帅,您这是何必啊?陛下是来看您的,您分明病重,却为何非要强行撑着陪陛下饮酒?”
那小卒一脸心疼之色,不解道。
“小子莫要胡言,病重之躯,岂能面见天子圣驾?今日天子看到老夫如此,也可以安心去做他的事了。走,回去!”
尉缭子摆摆手,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起身,只能趴在战车上,下令让小卒赶车回去。
小卒一脸无奈之色,只能应声,继续御马驾车,确实把速度放缓了很多,慢慢朝着军营方向而去。
尉缭子趴在站车上,目光望向东方,皇帝离开的方向,脸上挂起一抹笑容,喃喃自语:“皇帝终于还是成长起来了,可以铁下心来了,老臣也放心了。”
“以后,这天下终究是你的天下,老臣只是过客,注定永别!”
说着,他缓缓躺在站车上,就这般沉睡了过去。
同为塞北,但西北之地与东北之地不同,西北之地,尽是大漠,放眼看去,一望无际。
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匈奴人,只能追逐水草而生,因此,西北又称之为漠北。
生活在漠北的匈奴人,他们没有固定的居所,当一片绿洲被他们利用完,一片草原被他们利用完后,他们就会去往下一处,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他们渴望中原的水产丰富,所以匈奴人一代代传承下来,都恨不得可以杀进中原,夺取中原这片天地。
攻打中原,一直以来都不仅仅只是匈奴的野心,更是匈奴人求生存,求活得更好的目标。
这当真应了那句话,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任何事情的后面,都必有一定的原因在推动着。
小事的推动在于欲望,大势的推动却不仅仅是欲望就能打到的。。
每个人或者,本身都很不容易,一群人活着,更不容易。
战争向来不是最好的解决事情之方法,确实唯一有效的方法。
因为需要,所以必须去争,因为争,所以必须要战。争取与战斗,相互依靠,永不分开。
匈奴攻打中原,为了求存,为了得到更多。嬴守准备灭塞北各国,只为掌执天下之牛耳,让大秦不再有任何威胁。
一切的一切,不仅仅来源于野心,占有欲,更多的还是责任,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在这份争斗中,谁能战到最后,谁就是唯一的得利者。
有道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大漠之上,一望无际,落日之时,金黄一片,夜间,月亮更明,仿佛玉盘一般,十分好看。
这里的风也很大,一日奔袭,足以让人浑身风尘。
嬴守自大漠而来,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风沙,终于在这一天赶到了塞北东方之地。
这天深夜,嬴守远远冲到东北长城大门之下,顿时只听两道呵斥声响起:“来者何人,快快站住,此乃军营重地,不得擅闯!”
说话间,几十道声音汇聚而来,直接将嬴守包围在中间。
“大胆,连朕你也敢拦。传你们的将军即可前来见朕!”
嬴守眼神冰冷,隐隐间有杀机闪烁,一声呵斥,顿时下的那几十个包围上来的甲士浑身一颤。
“什么,朕?”
“难道你是皇帝?”
这些大秦甲士看看嬴守,在对视上嬴守双目的瞬间,不知为何,一个个的竟然有一种和洪荒猛兽对视的感觉,当即忍不住移开目光。
可怕,太可怕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目光。
同时,他们心中也疑惑,这是皇帝?
他们知道近几日皇帝会来,甚至于皇帝的圣驾队伍距离这里已经不到三日路程,只是没有想到皇帝会在今日到来。
他们所知道的皇帝圣驾队伍,正是护卫皇后而来的那三千禁军。
经过一个多月的赶路,那支队伍的速度虽然比不上嬴守的龙血战马,但嬴守辗转奔驰,却是大大的绕了一圈,如今,队伍也差不多快到这东北长城了。
此时,一众甲士面面相觑,因为嬴守已经换下龙袍,身着一套黑色便装,再加上嬴守没拿出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一时间不敢确认皇帝的身份,只能继续将皇帝围拢在中间,让人前去禀报。
在刘环和烈阳回咸阳后,尉缭子又为东北长城安排了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