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黑龙江的陆军第一师师长许兰洲,字芝田,直隶南宫八里庄人。幼年学儒习武,青年从戎,后被推荐入湖南讲武堂学习,毕业后入北洋军。民国三年,许兰洲任陆军中将师长,与张作霖、冯德麟、吉林孟恩远并列称雄于东三省,是黑龙江省军界第一号实权人物。
许兰洲与张作霖私交甚密,他任师长期间,他野心勃勃,一直想夺取黑龙江省的军政大权,被称为黑龙江省的“张作霖”。张作霖也对许兰洲排挤黑龙江省当权人物的行为大力支持,允诺事成之后,保举他做黑龙江督军,并答应给予经费上的援助,他向许兰洲保证说:“如江省要用款,我可以把日本的300万元外债拖晚一点还,挪给你先用。”
黎元洪继任大总统后,令曾任黑龙江省都督的“俄国通”毕桂芳再次走马上任,做了黑龙江省长兼督军一职。毕桂芳原是旗人,后来改入直隶籍,是个外交人员出身,曾担任清国驻俄公使馆随员。这个去而复归的毕桂芳,让许兰洲嫉妒异常,心想:“我劳心劳力,刚挤走了镇安右将军朱庆澜,才得了个帮办军务的职位,你却坐享其成,对我指手画脚,断不能如此便宜了你!”
机会终于来了!毕桂芳素以怕老婆闻名,为了让夫人高兴,借夫人寿诞之际,大摆酒席,群宴宾客。许兰洲派亲信李景林等人,故意在酒席上吆五喝六、大叫大闹,引得毕桂芳与军官们发生冲突。骑兵第四旅旅长英顺和步兵第一旅旅长巴英额也对毕桂芳不满,乃与许兰洲的心腹任国栋密谋说:“我们打算请许师长出来当督军,你说怎么样?”
早已得到授意的任国栋当即欣然同意,并许愿说,如果让许兰洲当黑龙江督军,把毕桂芳赶跑,可以将巴英额提升为师长,而英顺则可兼任镇守使一职。双方在酒桌上一拍即合。
在督军团纷纷独|立以表达对段祺瑞的支持时,黑龙江军务督办许兰洲也宣布独|立,他不是对中|央,而是对毕督军。因为此时的毕督军,在政治上犯了错误:他主张观望,不急于宣布独|立,这就难免被段祺瑞认为是倾向于黎元洪。
许兰洲觉得找到了好机会,他要毕桂芳辞去督军一职。毕桂芳向他进行商谈,愿以省长相让而留任督军,许半洲的意思却想要兼着督军,以讨价还价。他自恃手握兵权,指使英顺等人带兵到督军署请毕桂芳“让贤”。
毕桂芳名为督军,却无一兵一卒。被逼之下,毕提出留任省长,但许兰洲已不答应,不但要毕桂芳让出所有职务,还限其24小时内离境。
毕桂芳无奈,不等中|央同意,便发出了下野通告,推许代理,电云:“许帮办精明果敢,洞彻边清,实能宏济时艰,为国柱石。”把督军和省长两个职位全部交给许兰洲后,愤然辞职回京。
许兰洲如愿以偿,也许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也通电说:“毕督军虚怀若谷,卸职高蹈,采及轻樗,挽留之术,辞卸未能。只得暂承其乏。”
忘乎所以之间,未等北京政|府任命,便自封为黑龙江督军。随后又违背诺言,提拔亲信任国栋为师长,把眼巴巴盯着这个位置的英顺、巴英额晾在了一边。
英、巴二人被耍后,愤怒异常,两人开始调转枪口对付许兰洲。一时间,黑龙江味浓烈,战争一触即发。
段祺瑞内阁对毕、许之争本无所谓,亦无心袒毕,但他不欢喜犯上作乱,所以电召许入京一谈。许兰洲回电说:“黑龙江有两个宗社党徒,是英顺和巴英额,职须留此扑灭匪类。”他不甘心放弃到手的督军和省长位置,便给张作霖打电报,希望得到张作霖的帮助。
此时的张作霖正在静观时局变化,看到黑龙江政局乱作一团,张作霖心中窃喜。但是他现与二十八师冯德麟尚在相持阶段,有心无力。正待婉言回绝,张汉卿却说:“隔山打牛,千载难逢,这是刷存在感的好机会。父亲现在和冯帮办互相吃不了谁,从黑省打开局面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一句点醒梦中人,张作霖决定运用“乱中夺权”的手段,一举拿下黑龙江。他派其亲信孙烈臣,以调停两派之争的名义,急赴江省,拉拢双方,以便为顺利夺权做好铺垫。
孙烈臣到江省后,先后会见了英顺和许兰洲。英顺与孙烈臣均在东三省讲武堂培训过。老同学相见,高兴之余,英顺把黑龙江省的事一股脑儿全给孙烈臣兜了底。
孙烈臣这趟可是没有白跑,黑龙江对峙双方竟然都表示愿意听从张作霖的安排,这让孙烈臣既大感意外又欣喜,他兴冲冲地回奉天复命。听到这个好消息,张作霖立即向自己的权力伙伴、北京政|府的实权人物段祺瑞发出电报,推荐他的儿女亲家、中|央陆军讲武堂堂长鲍贵卿接任黑龙江省督军。
第245章 收编
鲍贵卿也是段祺瑞的股肱之一,为东北元老。且张作霖原配赵氏1898年生的长女张首芳即嫁其子鲍豫才,有这层关系,估计是各方都能接受的角色。适逢府院之争达到时,双方都对发生在关外的这场事变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克制,加上督军人选不是张作霖一系,不欲多事的北京政|府很快就答应了张作霖的保荐,正式发表鲍贵卿为黑龙江督军兼省长。
受到英、巴二人威胁及中|央严厉申斥的许兰洲也已心灰意冷,对鲍贵卿的到来没有多少抵制。他虽然内心自比张作霖,但却没有后者的实力。加上名不正,根本无法再有施为。
考虑到许兰洲在江省军界是个兴风作浪的危险人物,手下拥有重兵,鲍贵卿初来乍到,唯恐无法牵制其人,反生其乱,因此多次致电段祺瑞寻求对策。段祺瑞也认为虽然鲍贵卿为张作霖之亲家,但对自己忠心不贰,若其无法控制局面,势必影响中|央之权威,便有心将许兰洲调往张作霖麾下以求克制。
但是张作霖反假惺惺地回复说自己关注黑省仅是为了东北的安宁起见,而既与鲍、许相互交好,如果合并了许兰洲,一是于朋友义气上大有损害,二是会让人形成印象,认为张作霖是为势力扩张之利而来,坚辞不允。
除了张作霖,谁还能够克制许兰洲这样一只大象?而若不让许彻底离开其根基黑省,鲍贵卿这个督军则就有名无实。于是双方经过多次协商,段祺瑞仍假中|央政|府之手,严令将许兰洲及其第1师所部骑兵5个营、步兵3个营“即刻调往奉天,隶属张作霖麾下!”
许兰洲不得不从命。
见到许兰洲,张作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对不起大哥,未能帮大哥的忙,因为我的人正忙着对付二十八师,腾不出手来,请你原谅。”
许兰洲心里有气,但见张作霖情真意切的样子,也不好再说别的什么。是啊,拿掉自己兵权是中员的主意,张作霖还几次推辞并努力为其转圆,无奈回天乏力,怪谁呢?并且张作霖与冯德麟的不和是东三省军政圈子里人所共知的事,他的压力必须能体谅。
所以许兰洲只能表示自己来到奉省,人生地疏、各种补给军饷需要张作霖广为筹措并安置等。
张作霖早有准备,连声答应。他叫来张汉卿,当面说:“许师长是我的大哥,他现在要暂时安顿在奉省,你要像侍奉自己的大伯一样好好对待他。要粮给粮,要饷给饷。总之一句话,有二十七师吃的,就得有第1师喝的。具体的事情就交由你负责,有什么困难的,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这样的话以及应对的办法已经在许兰洲来之前就做了精心彩排,张汉卿也信誓旦旦地表示会全力以赴,照顾好许部在奉省的生活。他也当场叫来卫队旅的军需官,要他全力配合许部的后勤工作。
老、少帅都如此客气,许兰洲最后一丝怨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根据张汉卿的建议,为方便补给,许兰洲的部队就驻扎在奉天西城外的前丁香屯,与卫队旅的训练基地大芳士屯相距极近。这点得到许兰洲的首肯。
一开始双方的互动良好,张汉卿也不负前言,补给均能准时送达。可是渐渐地,一些闲言碎语慢慢地传到张作霖那里,说许的驻军经常歁行霸市,奉天省城民众多有怨言,谓难得大帅仁义,患难见真情。但许部却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知收敛云云。
张作霖闻听是勃然大怒,他在一次军政大会上痛斥张汉卿做事不力,让许的士兵受了委屈,才有扰民之举。
这些举动,当然是故意而为之。当着众人的面,让小子辈受到牵连,无论如何许兰洲只得表态为之缓颊。说自己部队长期无所事事,致有此举,表示将严加管束。
张汉卿赶蛇随影上,要将功赎罪,表示卫队旅训练基地就在彼处,可以让许部进行分期轮训。并表示为提升其军官们的军事素质,奉天讲武堂二期可以为之留一些名额,卫队旅新增的军官教导团也可以对其中下级军官进行短期培训,以保持战斗力。其热情与热心与热火劲,让许兰洲不好拒绝小子辈的盛情。
这样,随着一批批军队被调来调去,部分军官也被送出轮训,许兰洲渐渐发现自己对这支部队失去了控制:营长们经常不知道下属的连队到了哪里,自己也只能隔十天半个月才有机会见到自己熟悉的属下。反之,张汉卿卫队旅的军官教导团却陆陆续续将许多军官安插在营连各级指挥官的位置上,美其名曰“见习顾问”。
这些顾问们的本事还真不赖,不但很快地与官兵打成一片,在训练、思想动态的掌握上都有傲人能力,这让他再一次心灰意冷:调入奉天之后,许兰洲失掉了自己经营多年的根据地,所部从衣食住行皆由奉军接济。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手下离心之势已经形成。无论道义、势力,自己均不是张作霖的对手了。难道自己还能说:“你的儿子算计我,把我支成了光杆司令?”此话一出,无非徒增笑料耳。
“见习顾问”当然都是卫队旅政治部精选出来的,目的就是对第一师下手----话说张氏父子盯着这块肉已经好久了。
卫队旅能够在短期内形成很强的战斗力,政治工作居功甚伟,所以在瓦解与分化第一师官兵的动作上威力颇大,但又润物细无声。普通官兵感受到了卫队旅别具特色的管理风格,尤其是官兵一体、把士兵当人并受到尊重很受下级官兵的拥护。
至于中高级指挥官,张氏父子双管齐下:贿赂、架空。
当官就是为挣钱。许部八个营的营长得了许多好处,许兰洲自身也难保,所以他们早就身在许营心在张了。
加上经常去讲武堂“培训”,难免有控制部队不力之事。更关键的是,张汉卿采用了一套完全颠覆民界常识的参谋制度,在很大程度上架空了主官----如果其确实不中用的话。
北洋军时代,参谋长的地位并不高。以民国的师为例,师长一般军衔为中将,旅长为少将,但师参谋长军衔通常只为上校。这时候,师参谋长仅仅是师长的幕僚而不是作战部的核心。
但张汉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大力推动参谋长地位的提升。像张作相担任督军署参谋长后,就由低孙烈臣、汤玉麟一级变成平级。在卫队旅,不但让其成为与各级副官长平级的角色,在主官不在时,还由其行使作战权。
而且他还破天荒地设置了各级副官长,用以在主官不在时,行使司令的职权。在北洋军中,各级副职是不存在的。他的这种作法,如果从正面解读,是对军队指挥体系的保障;但从另一方面说,完全可以提升一些听话的下级军官来牵制主官----能有升职且有取而代之的机会,没人自甘下层的。
有心算无心之下,很快军心浮动,许兰洲也在事实上变成了张作霖的“高级俘虏”。他人嫁衣已做成,又何必恋栈这块披着的遮羞布呢?许兰洲干脆声明放弃了对部队的管辖权,并郑重推荐张汉卿于张作霖:“汉卿年少有为,堪为子侄辈骄傲,我该放他出一头地也。手下交与汉卿,我也甚是放心。”
张作霖半真半假应允:“一个半大孩子,懂得什么带兵?做叔叔的摔打他那是爱护他。”
张汉卿作天真状:“许叔叔一心想扶持我,且行且珍惜。”
不过他下起手来却毫不含乎:许的骑兵五个营,被和卫队旅的直属骑兵营一道编成两个骑兵团;三个步兵营,也分别并入卫队旅的三个团,而把三个团各抽出的一个营又和炮兵营形成炮兵团。这样,卫队旅的建制正式扩编为师级已经没有障碍:标准的4个步兵团架构和工兵、辎重兵团早就成立,现在骑兵团、炮兵团也应运而生了。
张汉卿水涨船高,荣升卫队师的代理师长,而大家都跟着再官升一级:韩麟春为代理副师长、郭松龄为代理师参谋长、王以哲为代理师政治部主任兼教导团团长、戢翼翘为代理师训练总监----大家伙距上次升职的时间间隔还不足一个月。
之所以都是代理,是因为中|央还没同意这支部队呢,但那又何妨?
卫队旅历来不缺干部,也有自己一套成型的方法,改成卫队师也一样。已经习惯了卫队旅军官调遣的许部官兵对新的长官和新的建制没有丝毫陌生感,反正“有奶便是娘”,老大们都同意的事,自己乱出头做什么呢?再说卫队师也是挺好的。
由于原先许部的军官多被拉去以各种名义“学习、训练”,导致新成立的部队各营、连的长官都是卫队旅安插的人,一句话,许兰洲的部队被完全合并了。面对这种情况,许兰洲不由得慨叹:“终日打大雁,却让小雁啄瞎了眼”!
于是,张作霖成功地踢开了夺取江省政权的第一块绊脚石。当然,许兰洲一个奉天督军府高级顾问的头衔是短不了的。
第246章 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