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文武圣人互不服气。张勋说:“老夫名张勋,今日果然建立了不世之勋。”康夫子笑道:“我名有为,今日也是大有为了。且我的名字,不但切于己身,即于国家,也有特别关系,里说‘富有四海,贵为天子’,我的名字便是嵌入了‘有’和‘为’这两字。”张勋听后,想了一会,拍腿骂道:“他娘的,你取‘有为’两字命名,难道你还想做皇帝不成?”康夫子听后,慌忙说:“不敢不敢,这我真不敢!”
刚做了半个月内阁总理的李经羲得知复辟消息后,急忙来找张勋,质问他为何不通知自己,也不给自己安排职位。张勋笑道:“老九莫怪,论资格,你当然有做宰相尚书的希望。不过呢,你的前程生生被没有辫子断送了。我替你着想,委实有些不值得。”哼!前段时间让你进宫,你推三阻四跑了,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想分果果,没门!
其它的牛鬼蛇神纷纷炮制出炉:陆军部尚书雷震春,是最早参与复辟的,听说张勋之所以让他做陆军部尚书,就是因为他的名字起得好,“春雷滚滚、震耳欲聋”!这位出身小站的震威将军,曾做过江北提督、第七镇统制,在袁世凯时期便是复辟老同志了。这一次被封为陆军部尚书,雷震春穿着崭新的朝服,乘坐摩托车去宫中谢恩。到宫门后,车尚未停稳,雷震春便从车中跃出,结果摔出四五尺远,额头都碰出了血。护兵急忙上前扶他,问:“大人,痛否?”雷震春说:“心乐则不觉痛。”谢恩后,雷震春被赏在紫禁城骑马。
这回,他不再把他写的那副有名的对联“家贫穷,千把钩,抓不来至亲好友;人富贵,万杆枪,打不离王八龟孙”放在心上了,而是全心全意地当他的“王八龟孙”。
不是所有人都利令智昏。张勋受封“忠勇亲王”后,其爪牙们兴高采烈,唯独部下某秘书却突然提出辞职。张勋愕然,问他何故。该秘书说:“大帅既封亲王,对于宣统就该自称奴才,而我们这些人则要对大帅自称奴才了。我虽寒素,却不愿做奴才,更不愿做奴才的奴才。”张勋大怒,骂道:“你还没有做奴才的福命呢!要走就走。”说罢,立即让该员滚出。
为了让复辟红红火火,张勋要在江西会馆恭演大戏。正在家琢磨戏的“戏骨”、“民国四公子”之一的满清贵族后裔溥侗接到宫里上谕,心知应该是那帮复辟狂为拍张勋马屁想出的勾当,本想一拒了之,可转念一想,不如唱“惨睹”一折,让那些鸟人知晓,自己并不是省油的灯。
主意打定,他立即找同为“民国四公子”之一的袁克文商议。袁克文连自己老爸当皇帝都不同意,更何况开历史倒车的那帮小丑?当即道:“这出戏好,正好出出这一腔怨气。”
是出了名的惨剧,说的是明朝朱棣攻克南京,建文帝出逃,由帝而僧,一路见忠臣被戮,百姓遭殃,生灵涂炭,惨绝人寰…
到了那日,溥侗、袁克文在台是唱得凄凄惨惨,声泪俱下。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张勋更是兴冲冲而来,怒冲冲而去。
后来张汉卿和两位老友相聚于北京,提及这桩趣事,不无讽刺地想:“连戏子都看不好的事,为什么这些人还趋之若鹜呢?”
第260章 助力
天津港,傍晚。
廕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远处一艘巨轮的靠岸。他化装成一个商人,身边是各王府凑出来的忠实旗丁,均扮作脚夫。他们就像天津港无数以苦力养家糊口的苦哈哈们一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若是能让人稍感不爽的,是他们一行人留下的辫子太过于自然,显然是受过长期的“熏陶”所致,不过算起来这也没什么奇怪,毕竟,民国成立还不久,很多遗老遗少们都还拒不剪辫子,连国学大师王国维都留着呢。
可是唯一让人生疑的也是这个辫子,因为要出苦力,留着辫子极不方便,所以至少在码头工人这个行业,留着辫子的是极少,别说这一群人了。
奉情局天津站站长刘多荃早已奉命盯着这批不寻常的人物。天津是奉情局在关内的极重要一站,堪比北京。奉情局在此耕耘了一整年,已经初步建立起相应的情报采集来源与输送渠道。当然,“宗社党”向日本人购买军火的消息,是高纪毅亲自向他通报并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这批军火来津的具体时间、地点、方式。
因为这批军火对张汉卿、乃至张作霖都相当重要。
是部队亟需的大炮。
在坦克未出现之前,大炮是名符其实的陆战之王。即使是坦克,也只是高度机动化了的火炮而已。自1915年国际再对华实施后,北洋军从国外取得先进技术特别是武器的渠道被关闭了。
隶属于中|央的军队还好些,他们可以持续地获得国产的火炮,但是已经渐渐沦落为后娘养的奉军,就不免地受到影响了。
要说当时中国的火炮并不像后世宣传的那样“一穷二白”,我们的火炮也曾经辉煌一时。上溯到1903年,北洋新军装备了6门先进的德制克虏伯退管式14倍75毫米管山炮,它是当时全世界最先进的山炮了。经过严格测试,该炮性能非常强大,随后又追加了72门,武装到最早的北洋六镇中。
1905年,江南制造总局根据该火炮进行仿制,最后成功制造出,当然和原厂还是有一定差距,这是工业水平决定的。其炮架为双轮单脚式,行列全重405公斤,用四马驮载或一马挽曳,射程四公里。除当时最先进的部件复进弹簧购自美国外,其它部件都是江南制造总局自制的!不过由于比较先进,年产仅六门。
在1913年的时候进行了改良,后来有好几个名字,一般叫沪造克虏伯式75毫米山炮,简称沪克75山炮。与之前仿造的近500门山炮成为清末和民国时期各派系军队的重要打击力量。当时二十七师分得18门----正好够组建一个炮兵营的。能分到这杯羹,还是借了二十七师还算北洋元老部队底子的光。
对北洋军来说,山炮甚至比野炮还重要,因为北洋军大部分是轻步兵,火炮主要用作步兵火力支援,所以火炮能够跟上步兵行进速度是非常重要的。而当时中国道路状况很差,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公路,只有土路、小路、山路。这种地形,野炮是无法发挥威力的,因为这种地形靠骡马拖拽基本不可能。所以,能够拆成几个部分、由骡马甚至士兵背负的山炮就是极好的武器了。
一晃又好几年过去了,二十七师还是这点家底,也就零星购买了些。但是世界军事发生了巨大变化,这种当初还算先进的山炮,很快就落伍了。尽管在研发当年属世界最尖端的火炮时,号称“具有半个世纪内全部先进的火炮设计理念”。
炮兵不同于其他兵种,性能落后的炮兵,还不如没有炮兵。远不及敌人的炮兵在实战中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浪费大量的后勤补给和军事资源,得不偿失。27师要防备的对象日本人在1908年由岛川文八郎设计成功出一款新炮----四一式山炮,性能全面压过沪造同型山炮。
四一式山炮由于精度良好,分解组合容易,重量很轻,2个士兵就能推着移动,机动性很高,在各种地形使用都很方便,性能优于沪克75山炮。该炮在后来风靡东北军及华北诸部,民国各兵工厂都曾仿制,算得上硕果累累。
由于日本工业实力的限制,这样新式的大炮也无力配备旅团及联队使用,也是刚刚决定作为师级支援火炮的核心来使用的,直到七年后的1934年才下发到各联队直接支援步兵。对比一战各国这样的山炮此时只是普通步兵团的直属炮兵连使用,他们步兵师配备的已经是75到105毫米炮,可知日本的陆军实力与欧洲列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当然,中国就更不要掺合了。
宗社党徒们知道张勋的兵员较少,为了给这次复辟以强心剂,军火采购的重心便放在这种性能优异的新式火炮上了。当然日本国内也给予了大力的协助,一批尚未武装给甲等师团的四一式山炮便优先供应给了他们。
因为这种火炮的性能较沪克75山炮远优,日本军界也大肆渲染,使得本来应该保密的军火采购变得透明起来。张汉卿的这付躯壳之前在日本军界还是有一些人脉的,大体上知道了这事,奉情局若不关注便严重失职了。
按照四万元一门的价格,廕昌安排在日本国内的肃亲王的儿子宪德采购了30门,连同炮弹六千发一起装运上船,准备在天津秘密靠岸,然后由小船通过海河转运河入北京。为防不测,日本支那驻屯军派一个中队护送。因为条约的关系,日本兵都身着便衣,在远处逡巡。
本来,各国租界设立之初,没有权利驻扎军队,但使列强获得了这一权利。各国列强借口保护公使馆、领事馆和本国侨民的安全,在和清政|府签订时便在第三条规定,“帝国主义列强可在自山海关至北京沿铁路的12个地方驻扎军队”。由此,各国正式开始在中国驻军。
日本军队于1901年来津,最初是驻扎在英租界。1900年发生义和团运动,日军参加八国联军进攻天津。日军福岛安正少将率领步兵二大队率先攻入城内,并攻破位于该兵营附近的海光寺,到达天津旧城南门。签订后,日本将海光寺划归日租界内。
当时,日本驻屯军的宿舍“清洁整顿良好,尤以昌黎的兵营在各国中最好”,并能保持良好的卫生。1912年为收容战时步兵一个大队,建设了四栋兵舍和附属建筑。同时天津步兵宪兵队及军医院还铺设了自来水管道,以方便士兵做饭、洗澡之用水。其被服则主要由所属部队携带而来,士兵所吃的精米以及马良所需要的燕麦、大麦从日本内地直接运送过来,其他不足部分现在解决。尤其是战马所需的麦秸、干草,则直接从当地收购解决。
1913年5月,因派遣兵力的增加,支那驻屯军司令佐藤钢次郎请求陆军大臣增加经费,建设临时兵营,以满足新派遣军官的居住。1913年9月2日,又向日本陆军省报告说,海光寺兵营冬季使用的是火炉取暖,由于灰烬埋于地下,容易发生火灾,希望能够建设专门的灰烬处理场。1917年海光寺兵营又以澡堂年久失修,且门口狭窄无处放置鞋靴为由,向陆军省申请经费进行改修。
这是长驻的节奏。
也因为那次八国联军进北京,列强在从北京到山海关一线的12处地方驻兵。山海关以内,京奉线随时有被列强掐断的可能,这让一心想向关内发展的张作霖颇多顾忌,当然也是他得以自成一体的原因之一----中|央同样也鞭长莫及。就因为京奉线多国共“管”的现实,让这条大动脉反而一向风平浪静,不受政局影响。
可是忽然有一天,平静被打破了。经常乘坐这条线的旅客们发觉一件不同寻常的事:京奉线瘫痪了。在奉天车站他们被通知,因为要讨伐张勋,所有发往关内的列车都被临时征用。接着,全副武装的官兵登上了一节又一节列车,满员后向南驰去。
可是其它站点的人就奇怪了。怎么回事?就是当年白俄鬼子与东洋鬼子打仗,京奉线也没出现过如此一票难求的事件来。要知道京奉线可是各国共保的“平安”线路,中队为何会如此,嗯,怎么说呢,嚣张?
便有人大着胆子质疑此举的合法性。也是,民国了嘛,民智大开,皿煮的观念已经在一些人的头脑中萌芽。卫队师征用列车,用得名义是讨逆,听说张勋复辟。张勋复辟就复辟好了,人家本来就是皇帝,不是被袁大总统硬赶下去了么。连老袁都想做皇帝,人家重登龙廷怎么了?不过报纸都没听说这事啊?且让我上车先!
这话不过终究说说而已,面对荷枪实弹、军容整齐的军队,牢骚只敢在私下里发发。然而这支军队是什么人?感觉气质大不同啊!
第261章 津门风云
便有知情人凑过来:“这就是少帅带领的卫队师了,觉得怎么样?”
卫队旅曾经是奉天人的骄傲,这支纪律良好的新式军队给奉天百姓的感觉是极好的,无形中已经成了奉天的一张名片。若是识趣,那人便要说:“果然名不虚传”,而后皆大欢喜;否则,半点侮辱之言过后,迎接你的绝对是老拳。纵使给几句不合意的话,一阵白眼是免不了的。
按说对张勋复辟,反应最快的不是段祺瑞,不是孙逸仙,而是在民国政坛尚无一寸之地的奉天少帅张汉卿。复辟当日,北京大学教授李大钊愤然离开北京南下上海,当时在教育部供职的鲁迅冒雨到教育部提出辞职以示抗议,可惜他们都是文杆子,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没不了忘形中的当局中人。只有张汉卿的卫队师,前脚在张勋宣布复辟、中外莫名之际,前锋已经抵达山海关。
“辫子军”人数不多是死穴,这也是宗社党一心要以火力弥补其不足的原因所在。廕昌发动了他在京津的全部关系,要在诸路军马未到之前把这批重要的火炮交给张勋。因为时间紧迫,等到货船抵达天津,已是复辟前夜。不过按照约定,这事要在午夜才发生,现在天津港还是安全的。
因此张汉卿出去动卫队师,是冒了一定险的。如果张勋没有发动,或者说不是在明天发动,自己这一番动作会严重失失分的。轻者“轻启战端”,重则“拥兵图谋不轨”。以至于张作霖连问几遍:“确定有此消息?”张汉卿只能抱着赌一把的坚定说:“确定的。”他假借了奉情局的名义。
廕昌望着黑朦朦的天气,心情大好:天佑我也,看来复我大清有望。
他是正宗的旗人,并且是旗人中少有的有胆勇夫和聪明人,不然黎元洪也不会让他担任总统府侍从武官,这可是堪比侍卫总管的职位。
等到火炮就位,张勋的“勤王军”就如虎添翼,北京城就可稳如泰山,皇帝陛下稳坐龙廷,自己可就是扶大厦于将倾的满清功臣,一顶铁帽子王是跑不了的。这批炮据说远比北洋各军装备的大炮来得犀利及先进,只要反对力量一时片刻打不进北京城,全国仍然忠于王室的诸侯一定会揭竿而起。虽说洪宪帝制失败,那也是因为他名不正言不顺,正宗皇帝还在紫禁城呢。这也说明,君主制还是有市场的!
远处,全副武装的特战大队同样感谢于这样的天气。他们与少帅的军队一道,乘列车出奉天。不过少帅的前锋部队抵达山海关便无法跟车前进了----规定京奉线在关内为各国共管,不作军事用途。在山海关,还驻有英国的兵。
但是特战大队不同于普通的军队,他们作战时不会身着常见军服。他们跟车乔装成普通旅客出了山海关,武器都放在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来到天津,天色已晚。
有奉情局天津站的人指引,一行人很快待命。
廕昌作过陆军大臣,颇有些胆量,时人称之为满族第一上将,俨为宗社党之首。自清帝退位后,他常思报效,私下也召集了一批训练有素的满人士兵。前几天在和一干满清元老密谈复辟事宜时,素有威望的瑾太妃代表宣统帝任命他为禁卫军统领,他手下的官兵都一跃成为帝国的禁军。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啊!皇帝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指望着他了。想到此次军火对于紫禁城内外的产意义,他的心里沉甸甸的。
远远的海平面上亮起灯,那是远航的船只要靠岸了。廕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光线,忽然看到,灯光一闪一灭连续三次。这是约定的信号,货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