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不要急,道胜银行不是想在关内开分行吗?您的付出,中枢都看得到,家父再美言几句,必然对道胜银行在关内的业务拓展大有裨益。当然,由此而对贵方产生的损失,家父也会一力承担、坚决按合同上约定的条款办事,这点请您放心!您也说了,我们中国人讲究一诺千金,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耍奸,信义为作人之本么!”
张汉卿的话并未让涅辛斯基好过点,他安慰说不要急,可涅辛斯基能不急吗?对他来说,时间真的就是金钱!
“少帅,这笔钱可万万挪不得!现在新业务蒸蒸日上,我们亟需它来拓展业务,每晚一天,对道胜银行的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我知道----我们不是会付滞纳金的么?事发突然,我们也是没办法,谁让中枢要在这时候对湖南用兵呢?您知道家父是个忠诚的督军,绝不会置中枢的命令于不顾。虽然目前用钱紧张,但用他的话说就是‘创造条件也要上’!在这一点上,家父堪为中国官员的楷模啊…”
涅辛斯基不想听他瞎吹,从国内传来的消息是一天比一天坏,他不敢再等下去,谁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呢?
“少帅,我知道奉省和日本银行方面常有经济往来,能不能请大帅从日本人那里挪一笔充作军费?总部对这笔钱追得很急!”
看来涅辛斯基对奉天的情况很了解么,日本银行确实也一直是张作霖最大的债权方,张作霖坐大之路上确实得日本银行帮助不少。不过,这时候张汉卿可不会傻得去给我自己再挖坑了----你道日本人的钱是好用的吗?
“这可不行!本来奉中|央之命讨伐南方是一件极有道义的事,拿日本人的钱打仗,这性质就变了。不妥!不妥!”张汉卿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nnd,日本人的钱不能拿,那俄国人的钱就行?”涅辛斯基一阵腹诽,但脸上还不能露出不虞来,谁让他现在有求于对方?
“无论如何,请少帅帮忙先把这两百万挪出来。”涅辛斯基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票来:“这是日本奉天银行发行的本票,一点意思,不成敬意,请少帅笑纳!”
从来都是求人的手软,老百姓进银行/钱庄一直是脸难看、门难进、事难办,什么时候竟然风水变了,变成欠钱的是大爷了!
果然是中国通啊,“意思”这种事都理解它的意思了,果然有意思。不过对执着于吃掉全部贷款的张氏父子来说,这很没意思。
张汉卿扫了一眼,一万元,大手笔。
“涅辛斯基先生,您把我张汉卿看成什么人了!于公于私,您的做法都是对我张某人极大的侮辱!推迟偿还的费用,我会安排专人到贵处计算赔偿!”张汉卿甩袖而起:“送客!”
正愁着不知道如何摆脱这厮,机会就被他递到跟前。这一刻,张汉卿正气凛然,活脱脱一个拒、树新风的好干部形象。
涅辛斯基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落到这样的结果,对少帅如此作派很不理解。难道自己一不小心触到他的逆鳞了?可是哪有猫儿不吃荤的?他只能理解为今天少帅心情不好,自己碰到枪口上了。
下次可得挑这小子心情好的时候来!
可是正如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对处心积虑要吞掉本金的张汉卿来说,任何的诱饵都不会心动的。当然,他也是很有“信义”的人,仍然派出了会计去道胜银行核算滞纳金。只是,这样除了更让涅辛斯基抓狂外别无他用,但又无可奈何。
第286章 督军团天津会议
张汉卿说中枢下令奉军讨伐南方的事,只真实了一半。
真实的是,段祺瑞派心腹大将傅良佐代谭延闿为湖南督军、内弟吴光新为长江上游总司令兼四川查办使,实际上为南下湘南作援军。虚假的是,他根本没有叫张作霖的打算----他可不想前门拒虎、后门迎狼。
而要送死的是直系军阀、第八师师长王汝贤和二十师师长范国璋。他们处在战争的第一线,很不满意段祺瑞出工不出力让他们打头阵的做法,于是借口现在北方水灾如火如荼,应以保民生为第一要务,干脆通电议和,撤离衡南前线了。
段祺瑞讨伐南方,武力统一的政策行不通,又受直系的反对,湖南情势又突变,他只能提出辞职一途了。当他辞呈尚未提出时,江苏督军李纯又来电建议总理不兼陆军总长、解散临时参议院、派唐绍仪为北方议和总代表、迅速召开南北和议等。
11月16日段祺瑞被迫提出辞呈,同时发出“正密”铣电痛论北洋派团结的必要,以及自己不得不辞职的苦衷。他一边明着准备下台,一边以副总统之位拉拢直系曹锟,意图分化直系势力。
曹锟虽是直系,以前并未加入长江三督的主和集团,且一向与皖系保持良好关系,被称为直、皖二系的“两栖督军”,因此当时颇有举足轻重之势。直、皖两系都极力拉拢曹锟,他则一直不作左右袒。他当时在北洋派中实力最大,又曾是清朝时的北洋大臣地位,他的一举一动,对北京都有严重影响。曹锟本在直、皖两系明争暗斗中保持中立,在段祺瑞重要谋士徐树铮的导演下,在21日单独发表马电:主张以南军退出长沙为南北议和的条件。表面上好像仍是主和,或是主战、主和中间的折衷方案,实际上对南军是不利的。
长沙是好不容易打下的,再退回去算什么?而且两广巡阅使陆荣廷跟着孙逸仙混,不就是图谋能在湖南占有一块地盘吗?就是孙逸仙要退,陆荣廷也不会轻易放弃这块肥肉呢。
直、皖的矛盾以段祺瑞暂时退却、辞去了国务院总理的职务为标准暂时息事宁人,总统冯国璋也颁布了停战令,但是孙逸仙却得势不饶人,他发表对时局的声明说:“舍恢复约法及旧国会外,断无磋商余地。”
明眼人都知道这绝对不可能。别看直、皖系现在斗的欢,可是真的恢复了旧国会,国民党议员占了多数,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两虎相斗,总胜过三足鼎立。
而且直系主和引起了北洋主战派与皖系的强烈不满,在幕后段祺瑞及其心腹徐树铮的策动下,曹锟马电发表前后,13省军阀在12月2日以曹锟和张怀芝为首,督军们和督军的代表齐集天津孙家花园开会。
这次会议的规模和声势,不下于徐州会议,除了西南各省和长江三督没有代表参加外,山西、奉天、黑龙江、福建、安徽、浙江、陕西七省和察哈尔、热河、绥远三个特别区的军阀代表,以及上海护军使卢永祥、徐州张敬尧都亲自或派有代表前来天津,这等于是又一次的督军团会议。
张汉卿是参加这次天津会议的奉天代表。这位年轻的少帅,风采夺人,虽然年轻得过份了些,但在座的谁也不敢有少许轻视----作为出道即有“乳虎”之喻的将门虎子,张汉卿代表的可是其背后庞大的东北军政集团。
陪同他的是张作霖的智囊奉天督军署总参议杨宇霆,亦是张作霖的亲信。之所以派他来,张作霖只是希望他能够见些世面,反正决议是早就定下了的:一个字,打!
在一群民国宿老之间,张汉卿一张稚嫩面孔极引人注目。正因为如此,张汉卿也一眼看到另一位年轻人。也是随父前来见世面的淞沪护军使卢永祥的公子卢小嘉,历史上和张汉卿齐名的另一位“纨绔”。不过张汉卿已经“改正”了很多,他却未能顺历史潮流而行。
中国人历来重视座次,这不但是礼仪,还是社会地位的象征。在中国人的宴会和出席会议中,坐在哪里很有讲究。
比如这次会议是以曹锟和张怀芝为首,曹锟不用说了,那是段祺瑞也要笼络的“两栖督军”,担负着分裂直系的职责;张怀芝也不用说了,皖系的铁杆,现任山东的督军。他们共同坐在首位,冲着他们的地位和名望,也算是名至实归。两人略谦让了一番,便坐定了那里。
其他的皖系军阀如:安徽督军倪嗣冲、浙江督军杨善德及其它军阀卢永祥、张怀芝、张敬尧、李厚基等都是响当当的角色。如果张作霖在此,倒有的一争。可是老张没来,只来了个小张,便有人想了个欺生的主意。他们按照年龄一字摆开,作为小字辈的张汉卿,被毫无疑议地排在末席。
就那已经算不错了,在坐的毕竟都是北洋前辈,张汉卿一介后辈,能够忝陪末席已经算是奖掖后进了。不过令张汉卿不爽的是,同为民国四公子,卢小嘉却因为跟随乃父的原因,排名远在张汉卿之前,这让他尤其反感:传扬出去,自己这民国四公子之首,绝不能排在别的三人之后!而且以他们在历史上的作用,也绝对不配名列自己之前。
而且很重要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督军都亲自到场,像福建的李厚基等因为路程的原因只派了代表来,却因为年龄的关系,位次反在他之上。这不单单是排名之争,在外人眼中,还代表的是实力!无论如何,奉天不应该被人小看!
他站在那里,淡淡地说:“诸位都是北洋的前辈,论理,学良忝陪末座亦无不可,不过学良代表的可是奉天督军!如果按年龄,学良年龄自然是小的,可是杨总参议年龄比我大一些,我们两位代表的年龄加起来,恐怕也能与座中诸位相媲美。学良提议,此次座位就以各代表的年龄按序轮齿,如仍排末席,学良也能向家父有所交待,下次若要来开会时,多选派几个代表,或者选位德高望重的代表亦可。”
一席话说得有些人笑起来,至少年龄相若的卢小嘉便觉得张汉卿话说得有趣。按年龄排位也不新鲜,可这是什么事?又不是走亲戚串门!
第287章 座次之争(上)
政治家们过场,一切当然以实力为后盾。如果大家真以年龄来排座次,传扬出去,不韪是一大笑柄!此外这次开会,鲜有奉天这样派出两位代表者----杨宇霆更多的是配角的身价,可好歹也是个代表不是?张汉卿年龄再小,加起杨宇霆来,奉天便大占便宜了。便有老人大叱说:“说什么儿戏话!这是国家大事,岂由你信口雌黄!”
说话的是北洋元老、热河都统、毅军统领姜桂题。这位中枢历来的忠实随从,袁世凯时代听老袁的话,段祺瑞时代听老段的话,从不打折扣,从来都是急行军。对张汉卿站在那里的“持重”模样,他先天性地有些不爽: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敢大言不惭地想坐在各方注目的位置夸夸其谈!难道他想让自己年龄上可以做他爷爷的人,反要坐在他的下首吗!
张汉卿同样也不爽这位满清余孽,都什么年代了,听说还动辄把朝皇帝赏赐的黄马褂奉为罕世珍宝,直到民国以后的重大庆典,他还经常穿上以示荣耀。又有纵容毅军在热河种鸦片以充军费之恶行,还敢向自己叫板!若按张汉卿的意思排座次,还真得把他排在前面,没办法,都七十四、五的人了,从尊老上说,自己也得把他摆在前面啊!不过他既然做了出头鸟,自己也就管不了这么多了。“所谓衰老,是憋得住尿,憋不住话”,年纪大了,就该早些退休回家含贻弄孙,何必要在这里惹人不愉快还折寿?
同样看不惯张汉卿的还有数日督军张敬尧,但是因为大权旁落,他现在可没什么资本向张汉卿叫板。有姜桂题出马,他乐得看笑话。姜桂题的性子是老而弥坚,连段祺瑞都敬他三分。惹恼了他,看你自称少帅怎么收场!
看着场中众人不怀好意的笑,张汉卿也笑了,他向大家微微笑,丝毫没有受到奚落的难堪。倒是杨宇霆了解些这位少帅的性情,知道要糟。在这个时候他要是仍然笑出来,那就是要反击的前兆。
果然,张汉卿背着手,看都不看姜桂题一眼说:“我不会出于辩论的目的利用对手的老迈昏聩。”他对着场中其他人,静静地问了句:“各位前辈如果认为学良的提议不可行,也请提出认为中意的办法来讨论!”
形势一下子变成僵局,谁都知道张汉卿看似开玩笑的话中隐藏着很大的不满。张汉卿是谁并不重要,他在奉天做得那些事对于这些掌握一省或数省力量、远离关外的老人们来说不过是个秀,但是他以十六岁之身、代表的人物很要命!
不服不行啊,这小子好命啊,他老子也好命啊。张作霖从一个师长一跃而督军,然后实际掌有五个师的兵力,在此时已经是顶天的存在了,让他们很不爽但无可奈何。现在张作霖坐在奉天,上连着中|央,下牵着奉、黑两省,他一跺脚,北方都得抖三抖。对于此次督军团能否达成不利于段祺瑞的协议,奉天俨然已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万一张汉卿再不爽,意气用事之下,把好好的一场政治联盟搞黄了,在坐诸位都无法向段祺瑞交待。他年轻,可其他人都老成啊!
杨宇霆很着急。对于此次各方达成对皖系的全力支持态度,他是抱着很功利的想法的。不管姜桂题老而弥坚也好,张汉卿初生牛犊也罢,大家闹闹可以,但不能撕破脸。
府院之争势如水火后,直系头子、代理总统冯国璋借助直系在北京周边的强大武力支持,不但免去了段祺瑞的总理、陆军部长等本兼各职,也免去了段的头号的智囊徐树铮的陆军次长职务。为了报复,徐积极联络了在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奉天督军署总参议兼兵工厂总督办的杨宇霆,希望联奉讨直,重掌北京政|府。
杨宇霆与他一拍即合。
因为张汉卿的异军突起,现在的杨宇霆在奉系政治上的分量已经有所下降。军事上,孙烈臣、张作相这两大支柱原本就能与他相媲美,而张汉卿的出现则使少帅系的人马大有后来居上之势;政治上,张汉卿举荐人才、实施改革、大力推动工业和经济建设,风头已经盖过自己。原本,他在张作霖的心中可同样是首席智囊的存在,曾自比徐树铮于段祺瑞故事。他的话,一向对张作霖来说就如同诸葛亮对刘备的影响,不然也不会有“小诸葛”的美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