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派之中,王承斌力量最弱,这就让王承斌有了那么点小压力,也难免起了接近奉系以图自保的念头,算是奉系的编外盟友。
战后分果果,当初约定战后划归直系势力的安徽、浙江、山东三省因各种问题,并未如预想的那样完全倒向直系:
安徽督军倪嗣冲是段祺瑞的有力支持着,皖系失败后,倪被解职赴天津意租界隐居作寓公去了。手下张文生、马联甲倒向直系,算得上是一点收获。
山东一直是皖系地盘,督军曾为郑士琦所得,他积极进行“保境安民”之策,努力在直、奉两种势力间保持均衡,实际上还倾向于皖系。他的后任也是坐观皖系失败的“直皖系----墙头草之另种称谓”山东督军田中玉,并于战后再兼省长之职。因为郑、田二人的谨慎及皖军败亡的迅速,以至于田中玉还没来得及表态,皖系已宣告失败。
这也是因祸得福,吴佩孚没能在战时战后找到借口,因此对山东无法染指。
浙江是皖系的“铁杆”地盘。然而督军卢永祥的地方军事力量实在雄厚,和上海各财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加之他转变也快,人脉也强,在直皖之战中并没有多少小辫子可抓,且战后民间主和之声高涨,直系无力也不敢再轻启战端,以至于坐视浙江成为皖系最后的一块根据地。
越是实力不足,越是对眼前的利益看之甚重。边防军是段祺瑞悉心打造的,虽然几天之内就垮了,但绝不说明它的战斗力不强,相反,在和直军交手的过程中,正是这个边防军,打败了奉军冒进的邹多芬部,也迟滞了直军进攻的步伐,久经沙场的吴佩孚认可这支力量。
所以他对“辖区”内的皖军坚持谁交战谁纳降的意见。北方的皖军已经主动向奉军投降了,张汉卿也不能一昧只准官府点火,曹锟好糊弄,这吴佩孚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但是这支队伍绝对不能让吴轻易得了去,以他之能,两年后绝对是劲敌。所以在来之前,他已经有了应对办法了,他接着说:“按照两位大帅的商议,双方军队退出北京城,所有城防压力便交到了担任卫戍司令的王师长手里。考虑到他的力量不足,我建议战场上的降兵,就地改编为城防部队,仍交由王司令负责,吴帅以为如何?”
参加会谈的都是两方的头脑,当中难免有王承斌的人,而且这个谈判也一定会传到他的耳朵里。这个提议是他张汉卿倡议的,无论成不成,这份人情王承斌肯定要记下。成了,吴佩孚并没有落到好处,反提升了王承斌的实力,让他更有信心角逐直系领袖或者独立的一极。不成,吴佩孚是恶人,两人的关系必会更僵。
果然吴佩孚是知道这话的份量的,他看着张汉卿,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主意是汉卿想到的?”在他想来,如此神来一笔,一定是奉系有能人在背后支招。
张汉卿嘻嘻一笑说:“也是小侄突然福至灵台的一念之间想到的,说实话,吴叔和小侄我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谈判,有心人还不怎么在背后编排呢。现在外面说直奉为抢地盘经过几轮磋商仍没有结果,按照一山难容二虎的观点,这皖系之后的和平更遥遥无期,反不如有皖系在时还能牵制一下的好。若是这样任由别人嚼舌,而双方迟迟不能达成协议,不论舆论、军心都在向不利方向转化。
小侄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两支军队退出北京是绝对的正确,这样别人就无话可说了吧?可是一想到城防薄弱也不是首都之福,突然想到战场上的边防军来。他们久呆京师,又有机会重新为国效劳,一定欣然从命的,况且夹在我们两军之间,乱子是起不来的。他们交给王司令,事权统一,王司令这腰杆子才能挺起来。
我想作为奉系一员作此提议,吴帅一定不会拒绝,这样,关于军队整合和撤退的框架便可以立起来了。”
奉系能有如此高姿态,完全站在安定角度看问题,并能够撇下“门户”之见让王承斌招伏降兵,他作为直系一脉,若真的反对,可不要面对内部的诘责吗?万一这样,他还要承担谈判破裂的责任,谁知道奉系还有什么妖蛾子?
算了,肉烂在锅里,总比嗅着邻家锅里的香味好。吴佩孚最后同意,除已经归降王承斌的洛阳两个混成旅,其余的两师两旅残部合计约三万人编为北京卫戍部队,统一交王承斌管辖。
对王承斌来说,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这样,凭借一个师另三万人的卫戍部队,他的实力一跃而超过曹锟直接掌控的军队,成为仅次于吴佩孚的诸侯。这样,他在直系内部将正式开府建衙,成为完全之一极。
因此他对张汉卿的感官是相当的好,当晚就亲自上门拜访,连声感谢,并作了直奉相亲如一家人的诸多承诺。他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他知道张汉卿在奉系中的分量。
张汉卿当然着意结交。除了分化直系阵营,因为京津一体,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仰仗这位卫戍司令呢。王承斌拍着胸脯答应说只要他能够做到的,就一定尽全力相帮,说得跟真的一样,不过还挺暖人心的。
作为回报,王承斌还透露他将辞去天津市长职务,并准备由奉系推荐继任人选。他不是傻瓜,直奉两位大佬商定两军退后的地方,一个是保定,一个便是天津。奉系在战前第一条协议即提出热河省扩大,可见其经营关内之野心。另外平分天津云云,曹锟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军队都撤回保定了,拿什么和驻有重兵的奉系在天津对抗?他实质上已经默认了奉系对天津的控制。
在大模样上直系不能算吃亏,毕竟更重要的京城完全交给直系了嘛。至于谁是谁的人,不是张作霖可管的。双方一控京城,一控京畿,大致平分秋色。王承斌作为北京卫戍司令,职高权重,再呆在天津市长任上已经不合时宜,不如送个人情。
张汉卿决定接受他的人情。
第416章 故人来
大局初定,张汉卿心情舒畅,在侍卫们的簇拥下,他难得的再度看一看北京城。
故地重游了。四年前,他还只是个身为质子的毛头小子,四年后,他已经是一方诸侯,代表奉系行使权力的国之干将,名符其实的少帅了。
四年之间,物是人非。他所认识的一批人物,逝去的逝去,收山的收山,流亡的流亡,归隐的归隐,沉默的依旧在沉默。奉系名正言顺地获得了大片势力范围,亟需要一大批各行各业的人才来替它掌管江山。
蔡锷身故,连同他自己在京城买的房子都已经遍布尘土,可是对斯人的怀念之情却历历在目。所以,张汉卿安排人把蔡锷留下的一些墨宝、事迹、电文等收集起来,就在其旧宅内建造了“蔡大将军纪念馆”,以供人凭吊他的历史功勋。
段祺瑞为皖系最大的军阀,但他能够审时夺势、毅然放下军权,使国家减少了损失,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是有功有过的。皖系战败,他不像其他人或流亡国外,或出走租界,他就呆在家中。但他也不是甘心等死的人,所以,他派出儿子、张汉卿的盟兄段宏业来“探望”他。
张汉卿很客气地接见了段宏业,并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段世伯功大于过,我将确保新政|府不会追究他的罪名。”
曾几何时,段宏业以天之骄子的身份,根本没把作为质子的张汉卿放在眼里,却再也想不到,短短几年时间,段家却需要取得对方的庇护,真是造化弄人。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有些佩服父亲的看人之准了,也因此自惭形秽:“兄弟不是久居人下者,我与他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本来想亲去朱启钤家拜访的,那里有他情愫初开时朱三小姐的倩影在。几年下来,朱淞筠的影子已经在脑海深处渐渐淡了,不过作为故人,他还是期望她能过得好。听人回报说桂老在担任南北和议北方总代表后因为谈判破裂而决定退出政界,现在在北戴河专心做他的“海滨公益会”会长。能在屡次大变中全身而退,并且被各方所赞扬,张汉卿可不会轻易就这样任其宝贵的从政经验浪费掉,他已经决定在返回沈阳时再见他一面。
还有一个人物,是他朝思暮想好久了,也是他此行北京的另一重目的,他就是蒋百里。
在张汉卿记忆里,民国初期能在军事上有战略眼光的莫过于所谓的“北洋三杰”了。现在蔡锷已逝,张孝准回湘,能在北京找得着的只有蒋方震了。这位民国时公认的第一号军事理论家,才华横溢或又坚韧不挠:他的、他的智斗墨索里尼、他在保定军官学校校长任上的自杀、他的日本太太佐梅女士、他的女婿钱学森、他的副官蒋纬国,无不带有传奇色彩。
他一生写下不少犹如“预言”的论文,屡于事后应验。就如蒋百里的和对抗日战争进行的预测,与事实基本一致,可见其战略水平之高。
在日本老一辈人中提起这位蒋方震将军,他的名气比在中国还大。日本人记得他的,他的抗日战略理论----八年血战之后,看蒋百里将军的抗战理论,日军恰似按照将军的指挥,老老实实的自东向西,前进到湖南,而后陷入中国泥沼式的持久战中不能自拔,直到战败。
他也是一个日本陆军历史上极为尴尬的人物。他毕业获奖的场面颇为传奇,因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宣布毕业生的名次是从前向后的,念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蒋方震”。
当时九期步兵科毕业生有日本人三百余人,中国留学生四名。就这样,第一名,被中国留学生蒋方震,就是蒋百里拿了,天皇的赐刀当然也归中国了。日本士官学校感到面子上难以忍受,谁知接着宣布第二名,还是中国人,这位第二名就是后来从云南起兵反袁的风流将军蔡锷。这样引起的骚动更厉害了。于是宣布第三名之前日本人先检查了一下,----不幸的是,第三名还是中国人,名叫张孝准!
日本士官学校的毕业发布官是伏见宫亲王,惶恐之下感觉无法向天皇交待,临时换了一个日本学生做第三名,又想想前四人日本学生不过半也尴尬,又增加了一个日本学生做第四名,张孝准得了第五。
增加的两个人是谁呢?一个叫荒木贞夫,后来的日本陆军大将,陆相,甲级战犯;一个叫真崎甚三郎,后来的台湾总督,陆军大将,二二六政变的幕后黑手。此外,这一期里里面的日本毕业生还包括如下人物:小矶国昭,本庄繁,松井石根,阿部信行等,堪称日本陆军的一代精英,皆败于蒋百里之手。
从此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规定中国留学生必须与日本学生分开授课,以免同样情形生演,可谓大长中国人志气。
当然这是否是以讹传讹,有待商榷。按传统,日本陆士毕业优等生得到的是银怀表,陆大毕业前五名才是军刀组的,但是陆大必须得有联队长推荐才能读,留学生没资格。
姑且不去管他,反正此人有能力就是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1906年蒋氏回国,在赵尔巽幕任督练公所总参议,但为张作霖等旧军人物排挤,同年以德意志国防军第七军营长的身份赴欧洲考察军事。在德国,他的杰出的军事才华受到德界元老兴登堡元帅的高度赞誉。1910年再回国,得士官同学良弼提拔,就任禁军管带,后转赵尔巽幕再任前职。
在1912年下半年,时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的蒋百里因为对北洋军阀政|府拖欠挪用陆军大学教育经费表示强烈不满,在操场上全体学员面前,竟创腹自杀,幸被清醒过来的学员抢救过来,不过从此,他对北洋政|府心灰意冷,坚决离开军界。之后结识日籍看护佐藤屋子,与其结婚,婚后佐藤屋子改名为左梅。二人之女蒋英是著名音乐家,为中国导|弹之父钱学森之妻。
讲起来,张汉卿和他还有点渊源呢,当初若不他的赞叹,张汉卿要想在京城闯下那么大的名声,还差了点火候呢。
听说他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在老袁去逝后已经完全脱离军界,又陪蔡锷去日本就医,旋即为之料理丧事。1917年回国,任黎元洪总统府顾问,开始首次撰写军事论著、等,出版后成为军校教辅。黎元洪倒台往后数年间,他公职清闲,闲来着书立说,担任一些杂志的编辑、组织诗社等。
此后蒋百里道路一转,竟有点儿偃武修文之意。1918年至1919年,他随梁启超赴欧洲考察,归国后主持“读书俱乐部”、“共学社”等团体。1920年,他当选浙江省议会议员,参与浙江、湖南省宪起草工作,支持“联省自治”。又主编杂志,其影响力仅次于陈独秀主编的。他空有满腔热血、满腹经纶,却无伸展机会。直皖大战后尚在北京闲居。
如果任其在文学的道路上发展,难保不会出现一个文学大家,像他不久后写的,就因为和梁启超互为作序的佳话而名扬一时,至今还被用作中|央美院的西文艺术史教材。
可是中国现在多一个文学大家不多,但少一个蒋百里,则是现时代所不能承受之重。
倒不需张汉卿多担忧,“奉情局”早已奉他之命密切监视蒋百里在北京的居所,发现他正准备投奔吴佩孚,以等待机会讨伐张作霖,报昔年之怨。
如此优秀的人才,张汉卿怎能错过?至于推向对手怀抱,更是但凡有一点见识就知道万万不可。当年钱学森回国,美国人认为他足以抵挡五个师的兵力;在张汉卿眼里,单纯从军事意义上讲,蒋百里不亚于钱学森。
两天前,当皖系落败的当日,蒋百里就敏锐地发觉自己已被不明人物所窥测。他不愿意急忙收拾随身紧要物品想离开险地时,在胡同口被几个壮汉拦了回来。不过这些人虽然相貌凶恶,腰里又别着家伙,但是对自己却无半点不恭之色,为首之人只说奉命留住自己云云。
此刻蒋百里正坐卧不安,他敏感地判断为自己的旧仇家张作霖又派人索命了!
武昌起义时,因张作霖素与自己不睦,自己被迫从东北逃亡。张作霖派人追杀至火车上。蒋氏因内急,火车上的职员打开了洗手间供其使用,在外部替其上锁,因而得免。想不到时隔多年,自己仍逃不脱张作霖的魔掌,而张作霖竟记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