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青眼相向,岂有不投桃报李之理?所以,他主动提出,由自己担任天津投融资委员会主任一职。既然梁家开始与奉系拉上关系,无论结局如何,他这个怡和洋行的买办职务,是不能再兼任的了。再说,他的年龄已大,该放手让后辈出一头地了。三子文奎,就很得怡和洋行的青睐。
“老朽虽然不才,在天津工商业界还有几分薄面,忝作主任,还能略作效劳。若能力不济,还能以老迈不堪应付过去,不坠我几十年商界之名声。呵呵。”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投融资委员会在目前主要在于融资而不是投资,甚至连融资都不是主要任务,它的最大作用是唤起古老的天津重新焕发生机,为北方的经济发展注入强心剂。
自中国诞生以来,其政治和经济中心一直位于北方。魏晋南北朝时期,经济中心开始南移,到了唐宋,南方经济就彻底超过了北方,从此中国进入政治和经济二元时代:南方发展经济,北方紧抓政治,南方经济支持北方政治,这个格局没有变,直到现在。
这个格局并不理想。后世中国经济区三驾马车中,华南以广州、深圳为龙头生机勃勃,华东以上海为核心依托长江沿线几大城市群也有不俗成绩,但是以北京为中心的京津冀经济区域却是以牺牲河北为代价产生的,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畸形发展。
天津作为直辖市经济的发展能力却连一个二线城市苏州都不如,甚至连地处内陆的重庆都比它有潜力得多,造成这样一个结果的原因是,北京作为首都承担了太多的经济功能,为了这个大而全的城市,甚至周边城市没有享受到它带来的辐射好处,连水都吃不上了。
这是非常不合理的。
天津自古以来就是北方重镇,是京杭大运河线上的重镇,也是后来洋务运动后北方的重要商埠,地理条件得天独厚。进入民国后,无数达官显贵在这里的租界里落脚,他们带来的巨额财富一度让这里成为中国的金融中心。就是其工业能力,也不亚于上海,远把排名第三的武汉甩出几条街。
孙逸仙国民党的财务来源是粤商和沪上银行团,直系的经济支柱是武汉三镇,奉系要想在经济上具有压倒优势,除了作为资源基地和重工业大本营的东北之外,这里也很关键。所以张汉卿振兴奉系的第一步,就是想把天津打造成为一个在工业实力上不逊于东北的新的经济增长点。
资本已经陆续就位,就看人才能否为我所用,这也是判断奉系能否在关外站稳脚跟的风向。现在几位重量级的人物陆续加盟,让张汉卿志得意满。
没人知道他的简单的一句“在关内站稳脚跟”在奉系内部承受多大的压力,因为在欣欣向荣的局势下,奉系内部高层都倾向于立足关内。张汉卿的天津、秦皇岛大投资对他们来说非常的不保险,万一政治风向有变,军事上再不济怎么办?那辛辛苦苦的投入不就都便宜了别人!
凭心而论,他们的担心很合理,正史上奉系就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吃了败仗而逃回关外。现在,虽说奉系与正史上的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但在关外的驻军只有区区三个师,还要看着这么大的地盘。
可是张汉卿不怕。他也担心自己为他人作嫁衣,但是他更相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只要直系的主事人不发昏,他就不会看不到奉系的强大:东北工业和经济的大发展让奉军成为目前国内武装最好的军队,没有之一;东北军政大权都集中在张氏父子手里,包括中|央和外人都无法染指,这和其它派系内部貌合神离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关内北方地区一旦发展起来,更是奉系的助力而不是负担,他预料到未来一两年内奉军的大规模扩充是必然之数,以这种发展速度,光是关内的奉军就足以是直系的劲敌。只要奉系没有大的错误,像正史上的贸然发动战争以及随后战略失误导致的总溃败不发生,胜利的天平一定是向奉系倾斜的。
此外,他拟定的西北人民军即将在西北有大动作,将会有力地干扰直系的判断,也会极大地减少直系在京畿的驻军数量从而减轻奉军正面的威胁。而且,奉军的劲敌吴佩孚刚刚开始练兵,他的速度以可见的判断不会快过人民军和奉军的增速,只因为他的穷…
所以他大可以放心地在关内有大动作。
这也是打动梁炎卿最后一线担心的要素:雄心。
第436章 球缘
谈妥了条件,宾主尽欢,从此后双方可就成了一家人了。
作为新晋的少帅经济班底之一,梁炎卿真是极尽本分。他详尽分析了天津工商界的大佬们,逐一把他们的性格特征和政治倾向向张汉卿细细讲解,并提出拉拢与分化的策略。他不愧是做买办的积年老手,往往一针见血,和朱启钤、梁士诒他们的见解想到印证,很多时候却比他们更接触到内幕,果然是行内人。
张汉卿很高兴,天津投资委员会有能官能商的朱启钤、梁士诒、熊希龄在,又添一个业界泰斗梁炎卿抓总,声势终于被拉起来了。和梁炎卿关注点在经济上面不同,他的着眼点却在政治。
这些原本不同阵营的要员,现在统一到奉系麾下,本身就说明一个事项:奉系的强大,不单单在于军事,还真正地团结了各行各业的精英,这就是力量的表现。
人才的积聚有马太效应,有了这些大亨坐台,相信张汉卿在天津的事业会有一个辉煌的未来。到目前为止,他来此的事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可是还有一件事,他该怎么开口呢?
不用他为难了,梁炎卿已经开始安排准备午餐。无论是作为主人,还是作为未来的同盟,他都有必要做些表示。而且,能宴请到京津驰名的少帅,也是一种荣幸。张汉卿愉快地接受邀请,于是,同为后辈的梁赉奎、梁联奎、梁文奎三兄弟便盛情邀请他参观梁府。
梁家真大,除了一应亭台楼阁之外,还难得的有一个网球场,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对此,梁赉奎不无得意地说:“别的人家都玩骑马射箭,我们梁家兄妹几个平时却都喜欢打网球。”
张汉卿便故意说:“原来府上尚有姐姐,学良该去拜访才是,不然就太失礼了。”梁家三兄弟,最小的文奎也有三十出头,他这样喊,原本没有语病。两家关系已经很近,从道理上讲也说得通。
梁赉奎不知是计,还真以为是张汉卿的礼貌,心里还赞叹着:“果然是将门虎子,一听就是个知书达礼的。”嘴上却笑着说:“少帅有所不知,我的这几个妹妹,除了五妹已经出嫁外,其她的年龄却都不大,论辈分,她们都要称您一声哥哥的。”
张汉卿哂然一笑说:“我这是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了,想着梁世兄年龄比我大了许多,呵呵。”梁赉奎兄弟几个也都笑起来。
一行人走近梁家的网球场,它就在假山背后,掩映在一片绿葱之中,很是休闲。场地还很原始,为硬地球场,就是以石子、沥青或水泥建造的。它的最大优点是风雨无损,坚固耐用,几乎无需护养,即国外流行的所谓全天候球场是也。
这个条件在当时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草地球场造价昂贵,又需专人养护管,花费也很高;土地球场建造费工费料,养护维修也十分困难;而丙烯酸酯塑胶面层、卷材塑胶层面等目前尚未诞生,普通老百姓只怕是见都未见过这种新生事物。考虑到梁老头吝啬的本性,能花大价钱搞出这个来已经很稀罕了。
见张汉卿兴致颇好,梁赉奎便介绍说:“本来家父对这个也不太感兴趣,可是九妹喜欢,他便安排砌了这块地。平时都没有外人,就我们兄妹几个打着玩。少帅要是想打几局,我们兄弟几个可以陪着玩玩。”
张汉卿并不客气,点头应允。他前世可是运动的好手,这时长期的军旅生涯也锻炼出一副好身体,自然不怵。体育活动基本上除了几项需要动脑或技术训练的项目,只要体力充沛,总能玩个七七八八。这网球,就是速度与力量的结合品,玩过羽毛球的基本上都可以练练手。
本来梁赉奎见张汉卿年少位尊,以为以他这样公子哥的性情,打网球只是见猎心喜而已,所以在上场前便存了相让的心思,总之不要让他输得太过难看。跟随父亲时间久了,父亲的那点儿心思他早已门清,看来是要乘奉系这艘船了,因此在心目中已经把张汉卿待为上宾。
可是他忘了,他自己也是同期的富家子弟之一,身体也是被长期的交际掏空了的。在体能对抗上,他和军营里成长起来的张汉卿可不能同日而语了。先开始的几个回合,他还有心相让,但是当张汉卿一拨又一拨凶猛的扣球冲吊快速拉锯袭来时,他明显地体力不支。
张汉卿开始还不习惯这个玩意,但有梁赉奎“陪练”,一会儿就掌握了基本技巧,同时也因为充沛的体力而掌握了局面。挥汗如雨之际,连日来身体上的压抑得到释放,连心情都格外好起来。吊打了梁赉奎,又扣败了梁文奎、梁联奎,不在话下。
四人小憩片刻,梁赉奎喘着粗气说:“少帅看起来是打网球的老手,不知有几年经验?”无论从姿态、手势以及运球的刁钻上看,张汉卿都是具胡相当经验的。
张汉卿不无得意地说:“实不相瞒,小弟是第一次打。”
这个他倒没吹,前生后世,他没亲自玩过。但这不代表他就会技不如人。想当初,篮球、足球、乒乓球、羽毛球,那是玩得一个嗨。这网球虽然没玩过,但只要规则懂了,体力充沛了,触类旁通,总是不太难的。
梁赉奎便有些夸张地说:“少帅果然是天纵奇才,兵带得好,连玩都不一般。”
张汉卿很快便恢复过来,他兴致勃勃欲再战,大笑着说:“几位世兄虽然是主人,可不要对学良手下留情啊。”梁家三兄弟都苦笑着说:“少帅的体力很好啊,我们兄弟可无法再奉陪了,再打就要命了,今天高挂免战牌。”
便听旁边有阵清脆的女声说:“少帅不要欺梁家无人啊,让青竹陪你打一局可好?”从假山的背后,闪出一个婷婷欲立的少女来。
张汉卿第一眼瞅见的便是那一件连体淡绿色短裙,不期然地露出粉白的细长腿来。她身材清瘦,长发刚及细柳腰;未语先笑,却天然地让人觉得小家碧玉正该如此。张汉卿心中“咯噔”一声,原来此次来梁家的另一个正主,梁青竹登场了。其实,他早已发觉有人掩在假山后面,只是从那隐隐的绿裙脚知道“窥探”的是个女人,便绅士地故装不知。
听到这一声,梁文奎是最好胜的,连忙就说:“九妹快来,少帅正是你的对手。”
确认了此女的来历,张汉卿便细细端详。梁青竹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个他早有揣测,毕竟能和于一凡做同学,年纪应该相关不太大才是。她五官端正,脸上不施粉黛,却非同一般的白皙,浅浅一笑间,露出两个小酒窝,十分可爱。怪不得正史上的张学良到老来还对她念念不忘,原来不单单她的遭遇令人同情,她的样貌估计也占了很大多数吧。
梁青竹见张汉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感觉很不好意思,但也没有恼怒的想法。这个名声远播京津的关外少帅,想不让人知道他的事迹都难。不讲他的赫赫身世,就是他做的那些事,就足以让青史留名了。何况,他是如此年轻,又如此英俊,还如此亲切。
是的,亲切。张汉卿对女人,特别是年轻的女人,又且是漂亮的女人,一向都是很亲切的。女人是用来宠的,哪怕只是为了哄她上床。红牡丹,是他第一个女人,当然因为出身的问题不能继续陪伴他左右,但是他还是为她寻个好前程,衣食无忧;黄如清,和他有一夕之缘,虽然不好直接补偿她什么,但还是尽自己所能给他父亲黄献廷谋了个好差使:东北商会总会长和辽宁省参议长。
她的大伯黄贡廷却官路亨通。虽然他本来就有辽宁民政厅长的履历,但是在废黜多年后一跃担任了绥远省的主席,他知道没有张汉卿的出力是不可能的。
倒不是张汉卿完全循私情。黄贡廷的能力是有的,现在因为自己与黄家的姻亲关系,公尽私情也未尝不可。倒是这番安排,让黄婉清感激莫名。
她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女人,张汉卿也正看中的是她的清纯。自从跟了他之后,除了那次婚前想进大帅府,她没有向张汉卿提出过任何私事上的要求。但越是如此,张汉卿越喜欢,连于凤至都对她的观感大好。所以张汉卿对整个黄家的照顾,也难免挟着对她的认可。
权柄在手,也就有了上位者的从容;尽管年轻,却有着当世不出之睿智。加上一副天生好皮相,女人们对他不趋之若鹜就奇怪了。好在妻和妾美,带着后院安宁的余威,张汉卿才得已在女人丛中游刃有余。尽管如此,他还是认真交往每一个女人,以在人格上达成尊重。不想他的一番作法,更让他有女人缘。如果评价时代最佳“妇女之友”,非小张莫属。
所以张汉卿对梁青竹笑眼相待就显得非常正常了,不完全是因为她是美女,而是条件反射:“原来是九小姐大驾光临,学良三生有幸啊。”
第437章 青竹
梁青竹一出场,场面上的情景便多了几分热闹。
梁家三兄弟作为主人,尽管竭尽全力陪张汉卿耍球,却总少了那么几分味道。一是双方本来就不熟,二是年龄和阅历都有巨大差距,有些强作欢颜的感觉。等到九小姐一出来,双方的距离才在瞬间被拉近了。
都说无女不成娱,果然是有道理的。她对张汉卿原先只是闻名,从未相见,却并不影响她对张汉卿的熟悉。从于一凡口中,她听到了很多关于张汉卿的故事,从女孩子的视角里感知到的形象要远远比报纸和电台中出现的正面和高大,也更奇特。